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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 4評論第1章 楔子
簽證官的臉,陰沉似水。
開始看我們是一家三口人簽證,他還眉開眼笑地問我們是否會去迪士尼樂園,而當聽說我已沒有工作,再到我照實說要在美國待多久的時候,我覺得他比站在窗口外的我們更加糾結。
對他提出的好幾個問題,我都回答得愚蠢無比,偏偏我心里就是覺得,他最終還是會給我們簽證的。
噼里啪啦地拍了一陣鍵盤之后,他大概是注意到了申請表上我以往的出國履歷,尤其是剛剛從歐洲回來這一點,終于下了好大決心似的告訴我們,簽證可以給,但建議我們不要在美國逗留太長時間,否則會對今后的再次簽證不利。
有驚無險地拿到了簽證,遙遠的美洲向我們敞開了大門。
兩個月以前,我剛剛從職場上慘敗而歸,在15年的職業(yè)生涯中,第一次未能昂首挺胸地走出一家公司。
我憧憬過無數(shù)次的自由,以我未曾料想到的方式忽然到來,這讓我不知所措。
體制內(nèi)的人,無一日不被對自由的想象所誘惑,然而十幾年被體制約束著一路走來,當徹底的自由當真來臨,我卻仿佛一腳踩空,面前只有茫然未知的未來。
我忽然理解了電影《肖申克的救贖》中那個被囚禁了一輩子,刑滿釋放后沒多久卻選擇上吊的老頭子,理解了他的臺詞:“離開了監(jiān)獄,我一無長處,沒有別人的看押,我連尿都撒不出。”
一眼便可以從出生看穿到死亡的體制化人生非常可怕,然而對于已經(jīng)被體制化的人來說,自由更可怕。只有極少數(shù)人能夠拿出勇氣欣然面對與自由相伴而來的無常,愿意徹底掌握自己的人生軌跡,絕大多數(shù)人僅對“自由”懷有一種葉公好龍式的空想,日復一日地在體制的圈養(yǎng)中望著外面的廣闊天地嘖嘖稱贊,一旦生活當真偏離了“正軌”,卻再也沒法存活。
這是正宗的體制化人格——原來我與體制的關聯(lián)也已經(jīng)這么深了。
經(jīng)過了最初一段時間的惶惶不可終日,我決定借由這難得的自由時光去兌現(xiàn)早對自己許下過承諾,卻從未有機會嘗試的“間隔年”旅行。
在一次前往瑞士阿爾卑斯山區(qū)的奇妙的徒步之旅中,那些巍峨的雪峰、遼遠的森林、純凈的湖泊和揮汗如雨的徒步行走給了我徹底放松的機會,也幫助我多少找回了些面對未來的信心。返程中,在蘇黎世機場的洗手間,我望著鏡中皮膚黝黑、胡子拉碴雙目卻神采奕奕的自己,對旅行帶給我的幫助非常滿意。
大約就是在那個時刻,我萌生了要奔赴位于地球另一面的美洲大陸的想法。
我一貫認為:旅行,是創(chuàng)造記憶的最佳途徑,而除了記憶,我們在這漫長而又短暫的一生中,還能真正擁有些什么呢?所以,旅行必定是人的本能,人的天性。
我愿意順應天性,走向更加遙不可及的目的地,去實踐平素不易通過短短的假期完成的旅行。這一次,我們一家人將共同走上大洋彼岸的漫漫長路。
在我的計劃中,我們將在中北美逗留至少3個月,先自駕游歷美國中部與西部的十幾個國家公園,在美國的版圖上畫上一個大圈,然后再深入墨西哥,來一次探索瑪雅古跡的背包旅行。
在這次旅行開始之前,我為自己設定了五個要在旅途中實現(xiàn)的個人愿望:
一、在優(yōu)勝美地登頂半圓頂;
二、在星光下拍攝石拱門;
三、徒步往返大峽谷谷底;
四、有足夠的運氣中簽,得到進入石浪谷的獲準;
五、能夠順利從墨西哥進入危地馬拉,參觀提卡爾遺跡。
這些愿望,每一個都不容易實現(xiàn),有的需要充足的體能,有的需要良好的運氣。
這一趟行程時間之長,讓我們不可能再請長輩代替我們照料女兒阿朵,而必須帶著她一起踏上征程。出發(fā)之前,我們對此都有些忐忑不安。雖然阿朵經(jīng)常跟著我們東奔西走,對露營生活與長時間行車都并不陌生,但那畢竟都是一次次的短途旅行,至多不超過一個星期,而在這么長的旅行中照顧阿朵,對我們來說是從未有過的挑戰(zhàn),她能否適應不斷變化的環(huán)境、能否適應陌生的語言,她的體力和情緒能否與旅行合拍,會不會在途中生病,這些都成了我們需要擔心的問題。
阿朵的身體一向結實,運動能力在同齡的孩子中算是比較強的,感冒發(fā)燒對她來說是小概率事件。不過我們還是特意買了些兒童常備藥品打包進行李中,又為阿朵買了一份全球醫(yī)療保險以備不時之需,此外,阿朵日常生活中所需的奶粉和紙尿片也都帶了至少一個月的用量。整裝待發(fā)時,光是阿朵的東西就裝滿了一大箱子。
與物質(zhì)上的準備相比,我們更沒把握的一件事,是阿朵究竟能不能如我們一樣享受旅行的快樂,以及長期的旅行生活會給阿朵的成長帶來什么樣的影響。畢竟她在最近的一年當中才剛剛從蹣跚學步發(fā)展到能跑能跳,從只會用個把簡單的詞匯表達自己的需求到滿口童言稚語,這個世界的一切對她來說都是新鮮的,哪怕只是整日守在熟悉的家里,她也能輕易找到快樂,在這樣的階段,走向更廣闊的大千世界對她來說將意味著什么呢?對這樣的疑問,我們在自己的生活圈子里找不到任何類似的、可供參考的先例,只好邊走邊摸索答案了。
比較幸運的是,阿朵剛好有條件長時間出行——她已經(jīng)具備了與身邊的世界互動的基本能力,卻還沒達到上幼兒園的年齡,這么算來這趟“間隔年”旅行的時機倒像是為她量身定制的。在尚未擁有自己的“社交圈子”、最信任和依賴父母的時候,阿朵的“間隔年”也給了我們與她朝夕相處的機會,這機會對我來說尤其寶貴。
“旅行,就是每天去不同的地方,看不同的風景,遇見不同的人。”
阿朵未必聽懂了我們向她解釋的“去旅行”究竟是什么意思,但只要明白是和我們在一起,她便背起特意為她準備的小背囊躊躇滿志地出發(fā)了。
在出發(fā)之前,我為阿朵寫下了如下的話:
寶寶,我將要以文字和圖片記載下來的所有故事、所有風景,都是送給你的。
有一天,你可能不會再記得我們這一次共同的冒險,但當你翻開這些文字和圖片,看到自己曾經(jīng)的小小身影印在遙遠的異域風景中,也許你還能拼湊起記憶的碎片,重拾我們旅途中的點點滴滴,或在幻想中重走我們走過的路,甚至哪怕只是博你一笑,也都算是遂了我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