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聽說大租車公司的緊湊型轎車經(jīng)常供不應(yīng)求，有時租客在預(yù)訂之后挑不到滿意的車，租車公司可能會把租約中的車型免費升級到SUV，我原本心里打的小算盤就是對租車公司提供的種種方案統(tǒng)統(tǒng)搖頭，看有沒有足夠的人品以低價租到一輛SUV，現(xiàn)在看來難度不小。

挑車時，門店給我們?nèi)齻€選擇：一輛我沒聽過名字的韓國起亞轎車、一輛豐田花冠和一輛福特福克斯。

本來我是很眼饞福克斯的運動感外形的，覺得駕駛這車行駛在海岸邊的一號公路上一定爽得很，不過思索再三，還是選擇了后備廂大得多的花冠。

這部黑色的花冠外形中規(guī)中矩，甚至顯得有點傻氣，不過確實更實用，也更省油一些。

盡管花冠的內(nèi)部空間已經(jīng)超越了緊湊型轎車的平均標(biāo)準(zhǔn)，可出發(fā)前還是被我們?nèi)闪嘶蠲撁撘粋€金屬罐頭。

我們計劃先用4～5天的時間走一趟美國西海岸著名的一號公路，途經(jīng)自駕勝地大蘇爾（Big Sur）抵達(dá)舊金山，利用這趟短途自駕游逐步適應(yīng)車況、路況和美國的交通規(guī)則后回到洛杉磯短暫休息、補充給養(yǎng)，再遠(yuǎn)征美國西部的各個國家公園。

清晨，我們沿著洛杉磯擁堵的高速公路駕車穿過市中心，隨手打開收音機，華人電臺里那如同老電影中敵臺廣播般嬌嫩的聲音帶著濃濃的臺灣鄉(xiāng)土氣息撲面而來：

“您希望您的孩子能成為影視明星罕（和）模特兒嗎？”

這是我們自駕行程的第一天。

乍開上車，首先最不習(xí)慣的是那個從姐姐家借來的英文語音導(dǎo)航儀，每當(dāng)一連串街道的名字和行駛指示混合成一串從導(dǎo)航儀擴音器中沖出來，我都被搞得暈頭轉(zhuǎn)向，以至于只要到了路口，我們都特別緊張和小心，就這樣，還是顧此失彼地走錯了好幾次路。

從洛杉磯到圣菲爾南多谷（San Fernando Valley）之間的路段比市中心更加擁堵，單向五車道的寬闊道路竟然水泄不通，與早高峰時段的北京環(huán)路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們的第一站來到了整潔安靜的海濱小城圣巴巴拉（Santa Barbara），這座城市在美國已經(jīng)算得上是“古城”了，保留著西班牙時代的一些建筑，最著名的包括修道院和一座宏偉的法院。

法院建在市中心的一大片綠地上，看上去像一座城堡。法院周圍的停車位非常緊張，我們只找到一個僅供停車15分鐘的位置，于是在剛剛登上法院頂層的觀光平臺時，我就得跑下去挪車。我圍著法院跑了兩圈，再次找到的停車位仍然僅供停車15分鐘。往返折騰了兩回，我終于放棄了對這個其實蠻有文化底蘊的法院的觀光。

從圣巴巴拉北上，可以選擇放棄101高速，而走154線，這除了會使行程近一點外，還讓我們經(jīng)過了一個叫作洛斯奧利弗斯（Los Olivos）的小鎮(zhèn)，鎮(zhèn)子上靜悄悄的，除了正宗美國鄉(xiāng)村打扮的本地人，就是一些來淘便宜手工藝品的美國游客。

洛斯奧利弗斯不是個知名的旅游地，但距離這鎮(zhèn)子近在咫尺的另一個去處卻是非常著名——“夢幻島”（Neverland）——邁克爾·杰克遜生前為孩子們所建的巨大莊園，也是使他陷入孌童丑聞的地方。

如非親眼所見，我不會相信在邁克爾·杰克遜辭世多年之后，美國的孩子們?nèi)匀粚λ麩o比熱愛，我的兩個小侄子只要一上汽車，都會吵著要聽邁克爾·杰克遜的CD，他們到了迪士尼樂園，第一件事就是跑去看由邁克爾主演的3D電影《EO船長》。在那部電影中，我看到邁克爾·杰克遜年輕的面龐，利落的舞姿，和那雙清澈得像孩子般的大眼睛。

他的夢幻島，與童話中小飛俠彼得潘的夢幻島一樣，對全世界所有的孩子開放。

他喜歡孩子，他本人也只是一個大男孩。

這樣一個毫無機心的大男孩，卻只在死后才重新贏得了全世界的信任。

如今的夢幻島已經(jīng)易手，也不再對孩子們開放，當(dāng)?shù)厝苏f那里沒什么可看的，我們最多只能走到大門口而已，連莊園的影子都看不到。

不過在那道鐵柵門前，永遠(yuǎn)有邁克爾·杰克遜的歌迷送來的鮮花在靜悄悄地寄托著哀思。

阿朵在旅行開始時的狀態(tài)并不好，她被固定在安全座椅上，在長途的行駛過程中找不到自己感興趣的東西，午餐過后，她逐漸開始哭鬧。

在最困的時候，她哭鬧到抓狂的程度，用小腿猛踢前面的副駕駛靠背，用最高分貝的嗓音不停地大喊：

“我不要出去玩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我們一邊在行駛途中警惕地查看導(dǎo)航儀上顯示的地圖，一邊還要盡量安撫阿朵的情緒，有那么一瞬間我?guī)缀跻罎⒘恕?

我開始懷疑：我們帶阿朵出來旅行，對她究竟是對還是錯？

離開舒適的家，終日在旅途中奔波，對我們來說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但對阿朵呢？

關(guān)于間隔年旅行，我們從來沒有征求過阿朵的意見，憑什么把這種并非常態(tài)的生活強加給她？

我們是不是有點自私？

按照這樣的狀態(tài)，我真不知道我們還能堅持多久。

哭得累了，阿朵在座椅上沉沉睡去，我和毛毛都懷著莫名的擔(dān)憂沉默著，直到眼前的公路將我們指引到了美麗的太平洋沿岸。

我們于傍晚來到了預(yù)定的目的地，莫羅灣（Morro Bay）南部海濱的蒙大拿德奧羅（Montana de Oro）州立公園，這是個風(fēng)景宜人的度假地，營地臨近海邊的高崖，高崖下有洶涌的海浪、如軍艦巡航般排列整齊的壯觀礁石和四處覓食的成群海鳥，遠(yuǎn)方可以看到在莫羅灣聳立的巨崖莫羅巖，一群老人聚集在風(fēng)景上佳的海岸小木屋前，身著傳統(tǒng)的英式禮服參加晚餐聚會。

我們將要駕車駛?cè)霠I區(qū)時，只見入口的醒目位置懸掛著營地已滿的標(biāo)志。

簡直是處處不順，還未進(jìn)入大蘇爾的范圍，營地已經(jīng)如此緊張了，眼看夕陽即將沉入海面，我們今晚的住宿地竟還沒有著落，我一時全沒了主意。

毛毛帶著阿朵在海邊玩，我一個人駕車進(jìn)入營區(qū)，無論如何也希望管理員能幫我們騰出一個營位。

管理員是位四十多歲的大姐，常駐在營區(qū)內(nèi)的一輛房車上，她在登記簿上查了很久，終于肯讓我們把車停進(jìn)4號營位。

她一松口，我簡直欣喜若狂。

這營地位于濱海森林的腹地，各個營位間隔比較遠(yuǎn)，營地的夜晚非常安靜。

美味的熱面條下肚后，阿朵精神多了，自己鉆進(jìn)帳篷玩得不亦樂乎，我的心情多少也隨之好轉(zhuǎn)了一些。我相信像阿朵這么大的孩子沒有不喜歡露營的，小朋友對睡在地墊上還是柔軟的床上本不介意，帳篷內(nèi)小小的空間與家中寬大的臥室相比反而更有吸引力。在孩子的心中，物質(zhì)世界的繁華尚未留下絲毫的烙印，我往往能從阿朵的身上看出人最本質(zhì)的物質(zhì)需求其實可以低到不可思議的程度，是我們自己在數(shù)十年間為心靈虛構(gòu)出無限的物質(zhì)欲望，才終于將自己束縛成了不堪重負(fù)的奴隸。

即將入睡的時候，一個浣熊家族對我們這一帶營位的好幾家露營者“宣戰(zhàn)”，席卷了放在外面的所有垃圾袋，我趕快把垃圾和所有的食物都鎖進(jìn)了車?yán)铩?

浣熊家族沒了食物，只得退回到附近一棵巨大的杉樹上，它們毛茸茸的身體蜷縮在樹枝上，一雙雙眼睛在黑夜里閃爍著銀色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