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朵說

“阿朵，你想家嗎？”

“我想家。”

“你想哪個家啊？”

“我想北京的家……”

“阿朵，有爸爸媽媽的地方，就是我們的家……”

“嗯！我知道了。”

我想拍攝一張照片來代表大蘇爾（Big Sur）帶給我的全部感受。

我認為在照片中應該有蔚藍的海洋，蜿蜒曲折的一號公路和陡峭的山崖，以及一輛風馳電掣的鮮紅色敞篷跑車。

公路的一處轉彎是理想的拍攝地點，我擺好了架勢，只等著紅色跑車經過。

老美開車最不環保，都酷愛玩車，在這條全球馳名的自駕線路一號公路上行駛的跑車多如牛毛，可說也奇怪，我一舉起沉重的小白鏡頭對準前方的彎道，就再沒跑車從這里經過了。

并且，光是跑車還不行，還要紅色跑車，光是紅色跑車還不行，還要正面駛來，光是正面駛來還不行，還要沒有其他車輛的干擾，這張照片拍得真累。

等了差不多20分鐘，我想要的紅色小跑就是不來，只好抓拍了一輛紅色的Mini Cooper代替。

大蘇爾是加州一號公路最華麗的路段，也是很多人走上一號公路的原因所在。

從洛杉磯到舊金山，選擇101號公路的話，一天之內可輕松到達，舍近求遠繞行一號公路，是一種人生態度。

大蘇爾的海岸散布著支離破碎的礁石和一些隱秘的沙灘，和其他的海岸相比并沒有什么特別艷麗的風景，但一切都因為一號公路的存在而不同。

這條公路從赫斯特城堡開始登上高崖，曲折的路線反復盤旋在浩瀚的太平洋邊緣。

公路限速通常是45英里，彎道有時限速到25英里，但老美開車個個超速，我們的速度也隨著車流逐漸提升起來，只是這部花冠的過彎表現實在差勁，有兩次在急彎處都出現了漂移，遇到大幅度的上坡時油門踩到底都提不起速度。

走這條公路，必須有大嗓門的汽車音響陪伴，并且播放的音樂必須是重金屬。震撼的金屬噪音伴著汽車疾馳在時時刺激著腎上腺素分泌的懸崖邊緣，眼中滿是湛藍無垠的大海，這才符合大蘇爾的獨特風格。

我原計劃要早點出發，在大蘇爾核心區搶一處先到先得的營地，沒想到走了四五處，營地都早早地滿員了，總算在大蘇爾鎮子附近的一處營地入口打聽到這里營地雖也滿員，倒還有小木屋能住，我心想木屋也湊合了吧，便準備在此住下。問及價格，管理員點了點我們車里的人數，說道：“405美金。”

我以為我聽錯了：“4……4什么？”

“405美金。”管理員同情地說。

“麻煩您，借我門口這塊地兒調個頭吧。”

《孤獨星球》上說大蘇爾一帶的服務質次價高，果然是真的。

在大蘇爾范圍內我們始終沒有找到合適的住宿地，只好開車到出了大蘇爾的第一個城市蒙特雷（Monterey）才住上了汽車旅館。

正因如此，我們感覺在大蘇爾經歷的時間太短，還是不夠過癮，于是從舊金山返回洛杉磯的時候甘愿耽誤些時間也要再沿一號公路走一次。

其實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大蘇爾沿線的無數停車觀景點均設在公路西側的懸崖邊，北上舊金山時這些觀景點全部都位于公路的對面，停車極為不便，在高速的行駛中會不得已錯過很多景觀，所以，應該說最棒的大蘇爾自駕，一定是從舊金山前往洛杉磯的方向。

在蒙特雷的南邊不遠處，一號公路會經過一條建于1930年的兩崖之間的拱橋，它的名字叫作比克斯比橋（Bixby Bridge），是大蘇爾的地標性景觀，無論從什么角度觀賞這座橋，那大跨度的橋拱所蘊含的力量都令人折服。

阿朵被在大蘇爾高崖上的急速飛馳搖晃得有些暈車，就在下車休息的空當，她找到了一只從地洞中謹慎地露出頭的鼴鼠，她對這個發現非常興奮，很快召集了幾個小伙伴共同圍觀，孩子們都好奇地盯著那個小小的洞穴，生怕錯過任何一次看到鼴鼠的機會。在所有孩子中，真要數阿朵最為堅持，身邊的小伙伴都換了好幾批，只有她仍孜孜不倦地嘗試與鼴鼠交流，我想這也是因為在國內見到野生小動物的機會太少了吧。

我們這趟短途自駕的終點是著名的金門大橋，這座橋，是獨立于舊金山之外的超然的存在。即使舊金山整座城市不存，只要金門大橋依然屹立，任何旅行者就都不應該放棄前往觀賞的機會。

濃霧中，這座橘紅色的橋梁之壯麗，若非親眼所見，實在難以想象。

金門大橋南北兩側分別設有可以停車的觀賞點，其中橋北的觀賞點更受游客的歡迎。

另一個著名的觀賞點是位于鷹山腳下的柯比灣營地，不過這個營地的營位是緊俏貨，我反復在NPS（美國國家公園官網）網站上刷新這個營地的預訂信息，發現一個月內都不會有位置空出來。

與這些觀賞點相比，在我看來欣賞金門大橋最好的位置還是在鷹山（Hawk Hill）之上。

鷹山是金門大橋西北側的小山丘，從舊金山市區所在的半島驅車向北穿越金門大橋后，第二個出口出來即調頭，便可循上坡路駛上鷹山。

我前后三次駕車登上鷹山，去尋找金門大橋最美的觀賞地點。

第一次登上鷹山是傍晚時分，一天的大霧已經基本散去，從南側便可清晰地看到金門大橋的全貌。汽車行駛在橋上，驀然見恢宏的橘紅色鋼架迎面而來，隨著車行越發高大，直到消失在頭頂。待登上鷹山，我們停車在較低的一處觀景點，沿步道向大橋的方向走去。

步道的盡頭，橘紅色的龐然大物近在眼前。

那是到美國以來，第一處真正震撼到我的場景。

我迅速找到合適的機位，支開三腳架，等著夕陽的到來。

那天的海濱狂風大作，從太平洋上吹來的寒風簡直能吹透身體。毛毛和阿朵在觀景臺上玩了一會兒便回到停車場去等我，只留下我和一眾攝影愛好者一起慢慢守候。我旁邊的機位站著一位中年亞裔攝影師，他只是在三腳架旁活動著冰冷的身體，一張照片也不拍。

余暉下的大橋，周身散發出迷人的光澤，當初選擇把這座橋漆成橘紅色的設計師簡直是天才，若非如此，這座橋就僅僅是一座橋而已，絕不會是一件偉大的藝術品。

夕陽散盡，我和那位亞裔攝影師繼續等待著。

有個家伙好奇地問我們：

“你們這是在等什么呢？”

其實我也不完全確定我在等什么，我只知道一小時之內在橋上通行的車輛都會亮起車燈。亞裔攝影師說：“燈啊，我在等大橋亮燈的時刻。”

原來金門大橋本身也會有燈光，太棒了。

陽光消失后，溫度又有明顯的下降，我得回到車里去添件衣服，便托旁邊的攝影師幫我照看一下攝影器材。

等我加好衣服回來，只見亞裔攝影師正用一只手指頂著我的三腳架，他說剛才我的整套裝備差點被大風卷下山去。

真是領教了舊金山的夏天了，這城市到底有沒有真正的夏天？

晚8點前后，路燈、車燈、高高的鋼架上紅色的信號燈全開，金門大橋流光溢彩，宛如才由鋼水鑄造成型，尚未淬火般在夜色中閃耀著醒目的紅色光芒，橋的背后，有舊金山市中心的璀璨燈火遙相輝映，遠方海面上的霧并未散盡，也被這一刻的燈光映成了紅色。裝載集裝箱的巨輪毫不起眼地從橋下穿過，凸顯出這座橋的無比偉岸。

之后的兩次登頂鷹山是當我們結束了在優勝美地國家公園的旅行再次來到舊金山的時候，這兩次登頂時金門大橋都在上午的大霧之中埋伏著，我們則坐在觀景臺旁等待云消霧散。

濃霧非但不會影響對金門大橋的觀光，反而是對這座橋最好的注解。

當橋的另一端被濃霧籠罩時，這座橋仿佛架在云端，只見無數的汽車從云霧中穿梭而過，往來于現實與看不清的彼岸。

有時，云霧將橋身完全吞沒，只有橋的兩個高大鋼架的頂端從磅礴的云海中探出頭來，彼此遙望。

這種貌似可遇不可求的際遇，實際每天都在上演。

我們告別舊金山的最后一刻，正是在這樣的云海籠罩之下，鷹山上一排長焦鏡頭對準了金門大橋，快門聲此起彼伏。我們還要繼續北上俄勒岡，盡管舍不得這座怎么也看不夠的橋，也只得駕車離去。

再見金橋，不知何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