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經久不散的霧霾，岸田的天永遠是這樣的朦朧，矗立在鋼廠中的高爐如巨人般高大，源源不斷地散發著白煙，那白煙融進白茫茫的天空里，成了隱匿的殺手。

汽車的照明燈刺破濃霧，激起瀝青路上的沙石。里面的車主猛踩剎車踏板，只差一步，它不可控的向護欄撞去。

車身與護欄摩擦，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金屬嗡鳴，火光飛濺，玻璃乍碎。落在地面上的玻璃，蒙上霧氣又凝結成水珠。

周圍的空氣里彌漫辛烈的汽油味，霧氣裹挾著扭曲的車身，時間停滯了幾分，濃煙漸起，一聲震響倏然傳遍了遼闊的天地，血液被烈焰灼燒的干干凈凈，人的皮肉和骨頭都化做一團灰土成了著滿天灰塵中的一員。

待消防員撲滅火焰，警方最后將此案件定性為意外事件后，那聲震響就此掩埋。

可這層層霧霾依舊留存。

春節過后，學生們陸續開學，岸田大學又恢復了以往的熱鬧，只是這幾日空氣污染嚴重氣溫急劇下降，學生們都裹著厚厚的羽絨服，帶著口罩，隨談笑自如，但是陣陣咳嗽聲與口罩下的窒息感讓彼此之間依然有著一層說不清的隔閡。

臨床醫學3班的同學聚在一起，一言一語地聊著。

于縱抬起頭，望向那毫無生機的太陽，緩緩開口道：“你說，這場霧霾什么時候能徹底消失呢？“

“想什么呢？咋們岸田可是重工業基地，要是這霧霾消失了，咋們也就回歸原始了。“蘇樂答道。

后面的姚秦一言不發，望著地面上的水氣，以及那永不磨滅的灰色痕跡。

深夜12點，整個宿舍樓都融在了黑夜中，只有301還亮著燈。

蘇樂飛快地在電腦上按鍵，一邊與敵方對峙著，一邊對著麥克風指揮者隊友。

“上路塔被拆了，你行不行啊！兄弟！“

直到電腦彈出“defeat“的圖樣，他哀嚎一聲，將耳機重重扔在了桌子上，與游戲世界剝離后，他便聽到了一陣陣喘笑。

蘇樂尋聲望去，于縱在手機上敲著字，光芒映在揚起笑容的臉上。

蘇樂站起身，輕手輕腳的走到他身邊，與他保持了一段不易被發現的距離。

于縱給那個備注為余芳芳的人發了一條晚安后，便切了屏，轉而又給另一個名為韓素的人發了條短信。

“好無聊。“

手機立馬彈出一條短信來。

“怎么了？寶寶。“

望著那甜膩的文字，蘇樂忍不住發出聲音。

“我靠……“

于縱的身體猛然一將，手機瞬間黑屏，他扭過身子朝蘇樂看去。

“有病啊！偷看老子隱私！“他瞪著眼睛喊道。

“那我還沒怪你打擾我了。“蘇樂不甘示弱的答道。

“我打擾你個屁！你帶著個耳機，都與世隔絕了，老子還打擾你？“

“哎，哪誰啊？“

于縱頓了頓，嘴巴抽搐了一下，隨后罵道：“關你屁事。“

“好小子，網撒的夠多啊，這才剛開學就勾搭起了這么多人。“

蘇樂贊嘆的眼眸中還夾雜了隱隱羨慕。

“能不能用點好詞，什么叫勾搭，這不過是我的紅顏知己罷了，我和他們也只是正常！正經的聊天罷了！“于縱白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道。

“嗯，你說的對寶寶！“蘇樂壓著嗓子，甜膩膩地喊了一聲，喊得于縱臉青一陣紅一陣。

“滾滾滾！“

蘇樂討了趣，愉悅地坐在了座位上。

“哎，于縱，你上學期不是還說什么無愛一身輕嗎，怎么這學期就這樣了。“

于縱垂下眼睫，一副難以言說的神情。

“那不是老子談了三年的女朋友分手了嗎！“

“你不是沒事嗎？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

“呵，要是真沒事我都不會跟你們談起她來，談了三年，最后一句分手就把老子給打發了，微信也刪了，怎么找也找不到……“

蘇樂將耳機掛在脖子上，手指按動著鍵盤，靜靜聽著他的話。

“那你這是？“

“蘇樂，你不是也見過她了嗎，你看看她那態度！見到我時跟個陌生人一樣，一句話不說，頭發都剪短了，狀態也沒以前好，我就是想找個女朋友，氣氣她，那怕是假的。“

“哦~“蘇樂意味深長的叫了一聲。

“你真是太愛了！“他感嘆道。

“……“于縱垂著頭，指節發白，否認道：“我就是報復她，沒你想的那么深情。“

“嘴硬心軟，要我說你要真放不下她就把她給追回來啊，你看她小舅子還在咋們宿舍呢。“蘇樂瞥了一眼沉寂在角落里的姚秦。

燈光將他的臉色映的慘白，兩只手緊緊握住手機，整個人宛如雕塑般僵硬，待眸中閃過一張照片后，他整個身體都在顫抖，好似雕塑出現了裂紋，是要徹底碎裂的前兆。

“姚秦？“蘇樂注意到他的反常，試探性的問道。

姚秦猛然抬頭，瞳孔萎縮，眼白處滲出縷縷紅絲，汗液從額頭中浸出來，他全身都在發抖。

“怎么了？“蘇樂的手停滯在半空中，眼前人的那副模樣，讓他心里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姚秦啞口無言，站起身時，椅子與地板摩擦發出尖銳的響聲，打破了凝聚下來的寧靜，地板好似顫動了幾分，其余兩人的神經瞬間繃起。

“姚秦！“于縱而后站起來，又是同樣的響聲。“是不是你姐姐……“

姚秦沒有回答，布滿血絲的眼睛狠狠瞪了于縱一眼，那癲狂的模樣，讓于縱瞬間失言。

宿舍老久的鐵門發出吱呀的一聲，綿延不絕，姚秦出去了，樓道里傳來他的腳步聲，門還在緩緩晃動著。

他的身影隱匿在黑暗里。而于縱，蘇樂暴露在明晃晃的燈下，蒙塵的窗戶映下這一刻。

枯枝在無盡的夜色下顫了顫。

沉重緩慢的落腳聲在樓梯間回蕩著，于縱黯淡的眼睛閃過光芒。他大聲喊道：“姚秦。“

卻不曾想，門口出現的卻是個陌生的身影。

“什么姚秦，我說你們宿舍有病吧！大晚上不睡覺折騰什么呢？“

蘇樂于于縱互相對視了一眼，誰都沒有說話。

燈關了，夜徹底靜了下來，如同墳墓般的靜，將世間的一切都給掩埋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