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縱扯出一抹微笑，低聲道：“走吧。“

李慶點了點頭。

兩人漫步在這無綠葉遮蔽的白樺林里，黑色的泥土從未完全化盡的雪地里裸露出來，朦朧中，太陽的輪廓若隱若現，似是一輪光圈。

岸田最有生機之地，也是這么的荒蕪蕭索，它是不被大自然眷顧之地，但望向那白煙縷起，又可以說它是個叛逆的孩子。

兩人一前一后的走著，邁過荒草，踏過泥水。

于縱故意放慢腳步，可是李慶遲遲沒有跟上來，像是要故意與他保持一定距離似的。于縱試著回頭，小心的將目光放在李慶身上。

她快要與這蕭索的景象相融了。

他頓住腳步，李慶也頓住腳步。

李慶沒有看他，目光定在腳下，兩人沉寂了好一會。

于縱鼓起勇氣朝她走去，來到了她身邊，他跺了跺腳，而后繼續開口說道：“走吧。“

李慶沒有回應，徑直朝前走去。

許是來到中午，霧霾稍稍散去，陽光的輪廓愈發清晰。

在李慶臉上甚至出現了一抹光暈，淡淡的，很平和。

“李慶。“

她沒有說話。

于縱深深嘆了口氣，酸澀從心底蔓延至大腦，激的他眼淚快要落下來了，他對著陽光擦了擦布滿黑眼圈的眼睛。

“你和我說你的老家那里的環境澄澈透明，不像岸田霧霾霾的，我那時就希望有一天你能待我去看看。“

“……“

于縱笑道：“我從來都沒有出過岸田，我沒有見過這霧霾消散的模樣，我見這個世界，只有離的很近很近的時候才能看清，小時候，我跑到馬路上撿球，回去的時候，一輛摩托車將我撞出三米遠。“說著，他還比劃那段比劃不出來的距離，接著說道：“你看我脖子上的傷疤。“他捋開羽絨服的領子，舊傷加新傷。

李慶瞥了一眼，于縱心里的難過稍稍消散，他發出了來自心底的笑容，聲音也活躍了起來。

“所以我過馬路的時候就很小心了，只是這樣的天氣，車禍還是不少，有時候看著這霧霾，覺得自己像生活在一個牢籠里，李慶，你和我再說說你們家鄉那里吧。“

“……“李慶沉寂了好一會。

于縱以為他不愿意說，尷尬的撓撓頭。

“不愿意和我說話也可以，那就我來說吧。“他停了一會“如果你不愿意聽我說話……“

李慶宛如裂冰的聲音傳來，這陌生的聲音讓于縱心里為之一顫，他扭頭看向她。

只見她緩緩開口。

“家里的天很藍，太陽和月亮很高，我們村前有個石座，出了村是一灘潭水，村民給它取命叫月牙潭，他們說這個潭很像月亮，可我不這么認為，月亮不該是圓圓的嗎，缺了一角的月亮只是人看到的虛影。“

“……“

“不是嗎，于縱？“

她看向他，靜靜地向他訴說著心事，對視時，兩人都看見了彼此的淚痕。

李慶對他說。

“我小時候我就坐在石墩上等待，等待月亮圓的時候，那時候我就可以告訴大人們，月亮是圓的，可是每年只有那么幾次月亮是圓的，那我就在路邊隨機扯過來一個大人說，你看月亮是圓的，不是彎的那個潭不應該叫月牙潭，大人們對我的話嗤之以鼻，他告訴我第二天月亮還會彎下去。“

“他說對了。“

李慶垂下眼睫毛，看著腳下的黑土。

“李慶，對不起。“

“對不起什么？“

兩人在這泥濘的雪地里走著。

“我不知道，但是你突然就消失在我面前了，肯定是我做錯了什么。“

“……“

李慶停下了腳步，與他扯開了一定距離。

兩人隔著那薄薄霧氣相望。

“怎么了？“于縱輕聲呼喚道。

兩人佇立在突如其來的寒風中，白樺樹的枝椏飛顫，相互交織，身邊是一副雜亂無章的景象，樹身上的眼睛好似在看著他們。

李慶搖搖頭，走上前，她來到他的身邊，坦誠相見，于縱沒有再回頭。

兩人并肩齊驅。

一抹光刺破霧霾，映射到被人丟棄的匕首中，在微茫的樹林下閃著寒光。

李錦俞小隊查詢了了姚秦一個星期前的出入痕跡。

李錦俞用叉子在泡面桶攪拌，面條掛在叉子上，隨后被他吞進口中。

“丫頭，來吃點飯吧。“李錦俞大口咽進去，對陳岸說道。

陳岸站起來，揉了揉酸痛的脖子。

“坐啊！“

“腿麻了，坐不了。“

李錦俞輕嗤一聲。

“果然是年輕柔人精力足，我年紀大了就不能像你這么折騰了。“

陳岸咯咯笑起來，恭維道：“那有啊，李叔，寶刀未老啊。“

聽見“李叔“這個詞，李錦俞一下子變了臉色怒斥道：“去去去，我可沒你說的那么老。過了年，老子才三十八。“

“你三十八這么說你沒參與到二十年前的那個案子啊。“

李錦俞將碗里剩余的面條吸溜完，抽出一張紙巾擦了擦嘴。

“當然沒有，我那時候正上隔老家上警校呢。“

“那你怎么對這件事這么了解。“

“略知皮毛而已，還是從別人口中聽說的。“

陳岸又問：“你家哪里的？“

“廣西。“

陳岸眼中一亮。

“南方人，不像啊。“

“……“

李錦俞擦著嘴沒有回答，腦海里浮現家鄉的模樣，仿若冥冥之中有一種指引，指向那里。

他緩了一會神，對上陳岸帶著笑意的眼光，將桌子上泡好的泡面推到陳岸面前，開口道：“吃飯吧，吃完了咋們小組商討商討姚秦的案子。“

說完，他朝門口走去。

“現在就行，李隊！“

李錦俞回過頭來，命令道：“吃飯！“

…………

專案小組圍著桌子坐下。

劉風程在黑板上畫出人物關系圖，進行分析。

“從調查口供上來看，被害者姚秦性格內向，人際關系簡單，為人老實，很少與人發生什么沖突，只是在初中那時，他被聚眾圍毆過，施暴的幾個小孩受過處分，這幾天我審查過他們，他們大多數人都說根本就不認識這個人，發起者是陳書寒，他們也只是受他委托而已，而事發后，陳書寒便轉了學，離開了岸田，根據死者死亡時間，他又不在場證明，所以若是從仇殺角度出發的話，嫌疑人只能定在他的舍友以及他的家人。“

陳岸補充道：“我們調察過2016年2月25日，死者姚秦和他的舍友在下去17點45分進入宿舍，而姚秦在晚上23點37分離開宿舍，而蘇樂于縱兩人就再也沒出來過，他們兩人沒有作案時間。“

“那如果排除外人作案的話，李慶和她媽媽沈語就有很大作案可能了。“

劉風程點點頭朝陳岸透過贊賞的目光。

陳岸抿起嘴，不自然回避了他。

房間內只有寫字的聲音，眾人屏起呼吸，靜默著。

陳岸猜測道：“沈語曾在今年開春之際喪偶，而她的丈夫姚斌城是某家上市公司的高管，經濟條件富裕，他死后他的財產大部分應該會留給他的兒子，那沈語的作案動機便是想殺死姚秦獨吞財產。“

李錦俞手指無聲敲擊著桌子緩口道：“有一定可能。“

深夜，李錦俞靠在墻上，馬路邊，照明燈忽閃，車輛疾馳而來，他垂下頭，馬路欄桿上留存著被燒焦的痕跡，剎車留下的印痕映入他那渾濁的眼眸，金屬與金屬的撞擊短促刺耳，塑膠與橡膠的摩擦沉重頓挫，兩者交響匯融蓋過了那撕心裂肺的絕望。

李錦俞瞪大了眼睛，一團火焰從眸中噴涌而出，而后是一陣轟隆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