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縱,不再多待會了嗎?“李慶將于縱送到門前,挽留到。
于縱目光繞過李慶朝里面的李錦俞看了一眼,他重重的咳嗽了兩聲,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兩人不約而同朝里面看了一眼。
“……“
“回頭見吧,這幾日岸田不太平,我媽媽她擔心我?!坝诳v撓撓頭解釋到。
李慶神色黯淡而后點點頭。
只見,于縱拉住她的手,她心里顫了顫,抬頭看著他笑意盈盈的眼睛,撲閃如星光,有似荒漠中泉水的波光。
“于縱……“李慶看的入迷。
他在她手里塞了個冰冰涼涼的東西。
李慶攤開手掌,那是一塊深藍色的寶石外圍嵌了一層銀制外殼,如他這個人一般,澄澈明凈。
“你怎么突然送我這個?“
“來你家做客總得帶點東西吧,而且我記得你很喜歡這塊寶石,咱們一起出去玩的時候你總盯著那塊寶石看,我問你想要嗎,你搖搖頭,說不想要?!八麑櫮绲嘏隽艘幌吕顟c的鼻子,癢的李慶直想笑。“我不信,你看那寶石的眼都快放光了!“
李慶淡淡笑了一下。
“來我?guī)湍愦魃?。“李慶側過身,指尖的溫柔劃過她的脖頸,冰涼的寶石貼在她的胸前。
“好看嗎?“
“好看?!?
…………
李慶目送著于縱離開,她關上門,轉過身,臉上的紅暈還未消散。
李錦俞見她這春心蕩漾的模樣,隨即打趣道:“真是甜蜜?。⌒∧贻p就是會搞,我那時搞對象也就請人家小女生吃個飯什么的,要是按現(xiàn)在戀愛要求,我恐怕到現(xiàn)在還得打光棍?!?
“李警官說笑了。“李慶臉上的紅暈漸漸淡去,又恢復了往常那么平靜,李錦俞的聲音讓她如夢初醒,她又回到了那沉甸甸的現(xiàn)實。
“李警官既然來了,就不單單是做客吧。“
“沒錯,既然你叫我一聲李警官,那我也得承擔警察的責任?!袄铄\俞拍了拍一旁的沙發(fā),好似他才是這家房間的主人。
“坐下吧,李慶?!?
李慶落座。
“李警官,我知道的,我能說的,都在那次審訊中說完了?!?
“知道,我這次來就是想了解你們家內(nèi)的事,雖然有點唐突,但是我覺得這對偵破兩個案子還是有好處的?!?
“兩個案子?“
“你父親的?!?
“那案子不是……“李慶咬著牙開口道,可能意識到自己狀態(tài)的反常,她又緩和了口氣,接著說道:“已經(jīng)告破了嗎。李警官還有什么歧義嗎?要是自立自破豈不是打了你們警察的臉?“
“那個案子那么多疑點,我都不信,你身為他的女兒你信嗎?還是那就是你愿意接受的結果!“他情緒突然的爆發(fā)讓接下來的平靜如此的詭異。
“……“
兩人四目相對,深暗的眼眸中暗藏著對峙。
“是,最后那樣的結果,你們也坦然接受了。那我們還是回過正題吧。“
“李警官想問什么?“李慶冷冷問道。
“和我說說你們家庭的事吧?!?
“哪方面?“李慶斜著頭看他。
“你和姚秦的事?!?
李慶緩了一口氣。
老式掛鐘嘀嗒作響,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空中那看似不動的云也在逐漸游走,姚秦屋中,深紫色的窗簾被風吹的掀起一角,衛(wèi)生間未關緊的水龍頭落下了的水,一滴又一滴流進下水道,時間流逝的一切具象都如李錦俞這個人般逼迫著眼前的女孩去訴說著過往。
終于她開口了。
時間隨著她的話語倒回到五年前。
岸田中學2104班的學生下課一股腦在墻邊聚集成團,驚喜,沮喪,悲傷的目光定在那一張薄薄成績單上,交雜著各樣的聲音。
姚秦率先從人群中擠出來,他之所以這么快,是因為他的成績過于耀眼,身處第一名的頂尖位置,容易看到,第二名又與他差距很大,對他來說這個班級成績早就沒了參考意義,他早早落座,分析著本就寥寥無幾的錯題。
忽然,他在一片喧鬧中聽見了自己的名字。
“我靠,姚秦這哥們挺厲害的,第二名整整差了他五十分??!我在我們之前那個學校從開都沒見過這樣的成績?!?
“呵,陳書寒,那你們班得多菜啊。“他一旁的人頭倚在胳膊上,打趣道。
“去去去,我們班成績在整個年紀里還是不錯的,就是學校垃圾。“
那個人沒有再說話,將頭埋在臂彎里,之后便感受到了一種強烈晃動。
“喂喂喂,那姚秦是誰啊,你給我指指?!?
他不耐煩的抬起頭來,打掉一直在他胳膊上晃動的手,而后指向姚秦的身影。
“那不就是,你的斜側方?!?
陳書寒迎聲望去。
姚秦慢慢回頭,陳書寒咧嘴朝他一笑,兩排潔白的大牙露了出來。
窗外面梧桐樹葉茂盛,墨綠的葉子似是無數(shù)張手掌拍打的窗戶,風聲呼嘯,樹蔭在姚秦身上肆意飄蕩,陽光刺入教室,灰塵露了馬腳,那一邊,陳書寒恰好被陽光所眷顧,渾身散發(fā)著光芒。
他說不那種感覺,被人得到認可的欣喜,還有被人從黑暗中發(fā)掘出來的恐懼,就像這明媚的陽光突然照在了一個每日身處在暗無天日房間內(nèi)的小孩,全身是另他膽寒的溫暖,以及那讓人睜不開眼的陽光。
那幾日,姚秦這個孤僻的小孩不再孤單,體育課時,他躲在陰暗初翻看書籍時,便會有一個籃球彈到他身前,他視而不見。
陳書寒跑到他身邊撿起球來后,簡單打了一個招呼,他頷首問好,又快速的降頭低下來,漫無目的的翻過一頁,而陳書寒依舊沒有要走的意思,周圍向他聚集的人越來越多。
姚秦的心不可抑制的跳動起來。
“書寒,快過來啊,還等著你打球呢!“一人扯著嗓子喊道。
陳書寒將球扔給他,身影庇住了身后的姚秦,球在地板上彈了兩下落到了那人的手中。
陳書寒擦了擦臉上的汗朝他們喊道:“你們玩吧,我個陰涼處歇會?!?
那人向陳書寒道別,待他走遠時,陳書寒便坐到了姚秦身邊,他體內(nèi)的熱氣從每一個毛孔散發(fā)出來,漸漸纏繞著一旁的姚秦,黏膩的感覺讓他心感不適。
“看什么書???“陳書寒身體朝他那邊傾,嘴里念叨書里面的文字。
“那時候我糊涂,不懂事。現(xiàn)在我明白了,我們的關系是違背倫理道德的,我不能再錯下去?!皞惱淼赖??”繁漪怒極反笑?!?
姚秦翻書的手指顫抖著。
“唉唉唉,別翻啊,想不到你這么好的學生還私藏小說?!?
姚秦沒有解釋,將書翻到了原先那一頁,那個呆滯茫然的樣子讓陳書寒不由一笑。
一整節(jié)課,太陽高照,姚秦所屬的那片陰影被陽光所取代,汗水從額頭浸出順著脖頸把襯衣染濕,陳書寒看書看的津津樂道,至于姚秦,他看進去了多少他也不知道,只是順著陳書寒的話一頁頁的給他翻書。
從那時起,姚秦的世界闖入了一個不速之客。
“晚自習回宿舍時,體育課上,課堂里,陳書寒總會去找他,也許是他太過孤獨了吧,面對這么一個活潑開朗的人,他從一開始的抵觸到后來的接受,兩個人形影不離,那時他真的因為自己有了真正的朋友。“
“后來呢?“李錦俞看著她,手指無意識敲擊著桌子。
李慶看著他指間的敲動,差不多十下之后,她才繼續(xù)開口說道:“兩人關系的破裂是從一場考試開始的?!?
學生們擺好桌子后,留下幾個人打掃教室,其中就有姚秦。
他透過教室的玻璃看見一個向他逼近的身影,他沒有聲張,抬起頭,嘴角揚了揚,在陳書寒抱住他時,他裝出一副慌張的模樣,卻被陳書寒識破。
陳書寒松開手,嘴角撇了撇。
“不好玩,你裝的太假了,每次我都能被你發(fā)現(xiàn)?!?
“真幼稚?!耙η匦Φ?。
姚秦站著過道,剛剛擦好的地步被踩出了兩個腳印。
一個女生不滿地走到他們身邊,拖把擦到陳書寒鞋上時,他猛地跳起來,大聲質問道:“干嘛,找茬?。 叭羰沁@個女孩長的漂亮,這事也就作罷,可她一臉兇像,皮膚點綴著紅色的痘印,身材矮小肥胖,陳書寒腦子里的“憐香惜玉“或是“好男不跟女斗“的概念消失的無影無蹤,他氣不打一處來,掄起胳膊在她面前做勢,最后姚秦攔住了他。
“陳書寒,你要打我我就告老師!“女生帶著哭音喊道。
“老子怕你!“陳書寒朝女生比著中指,被姚秦拖拽走。
兩人的鞋印在擦凈的地板上印出一大片痕跡,走時將擺好的桌子碰的東倒西歪。
女孩忍住心中的憤懣,重新拖了起來。
“兩個怪胎。“
她嘴里念叨的話清清楚楚傳入了剛剛邁出門的姚秦耳里。
“……“
刻薄的言語如同一把手術刀,泛著寒光的刀刃精準挑開了人心的外皮,一層一層。姚秦看著這個滿嘴污穢的朋友,忽覺得自己身上有一處沾上了一塊怎么也洗不掉的污穢。
他將姚秦扯到一邊,直到這個女孩消失在他的眼前。
“我靠,有毛病,沒事找事。“
“行了,少說幾句吧,別等人家再找過你來,快考試了跟他鬧起來不討好。“姚秦皺著眉頭勸道。
“也是?!瓣悤p手叉腰,說道。
而后他目光向姚秦一瞥,閃過狡黠機敏,他拍了拍姚秦的肩膀,說道:“姚秦?。∵@次考試我就靠你了?!?
“靠我?怎么可能?咋倆離的那么遠,我和小肖換位置了,現(xiàn)在我就在你后面?!?
“啊!“姚秦為難的喊了一聲。
“哎呀,沒你想的那么麻煩,我就抄選擇題,到時候你把你寫的往邊上靠靠,我就能看見哈!“
“可是……“
姚秦依舊不情不愿,他對著陳書寒目光,那抹溫和和懇求因為他的避而不答淡化下去,像是凝結起來的冰,在兩人之間形成了一道隔閡。
他的臉冷下來,轉身欲走,姚秦卻拉住了他,他垂著頭,臉被一片陰霾籠蓋著。
“哪一科?“
“哪一科都行。“陳書寒轉過身笑嘻嘻地對姚秦說道。
姚秦對著他笑了笑。
藏著無盡的心思的笑,虛假的笑,不及心底的笑,令人作嘔的笑如他這個人般。
在考試過程中姚秦突感身體的不適,臨近結束,他報告老師去衛(wèi)生間,他的答題卡清晰的暴露在后面陳書寒的眼中。
鈴聲一響,廁所便涌滿了人,躲在廁所里的腰秦一陣陣干嘔,胃中的翻涌直沖喉嚨里,弄的他身心交瘁。
好在廁所的喧鬧聲蓋住了他的嘔吐聲,使他不會發(fā)出太大的動靜,與此同時,廁所里也彌漫起一陣陣煙味,姚秦在身體虛弱時對煙味格外敏感,胃酸再次上涌,他不自覺中張大嘴,將胃里的剩余物完全吐出來。
瞳孔的咳嗽和周圍人的閑言碎語交織在一起,陳書寒的聲音在一片混亂中響起。
“他啊,和他相處這么久總算是發(fā)揮點作用了,這次語文穩(wěn)了,做的特別好……養(yǎng)兵一日用兵一時嗎,那們這群人都死腦筋……誰愿意離他啊,這么無趣一個人,我說三句他回半句,要不是看他成績好點……我才不……“
聲音戛然而止,胃里的酸液直沖天靈蓋。
幾滴眼淚滴在淺褐色的嘔吐物里混著未消化的米粒,流進廁所的黑洞里,當他望那黑洞時,一陣惡臭鋪面而來,他胸腔劇烈起伏,身體止不住的抖動,他像是哭了,或者他真的哭了。
吐完后,姚秦回到了座位上,他的心里像是壓著一塊巨石,身體卻像拋了幾斤重要飛起來的輕松。
陳書寒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脊梁骨,他一陣冷顫。
“姚秦,你要幫我啊,這節(jié)考試可是英語!“
“所以呢?“姚秦扭過頭來,冷冷的盯著他。
陳書寒看出姚秦神色的不對,他的語氣緩了下來,仍嬉皮笑臉的回答道:“英語選擇題多,你能幫我的就多了啊?!?
“……“
姚秦沉默了片刻,扭過身去,而后傳來悶悶的一聲。
“知道了。“
姚秦幫了他,可是他在快交卷時,把答案擦掉換上了正確的答案。做完這一切,壓在心底的巨石不翼而飛,還帶有一種強烈的成就感。
接下來的科目,他也都那樣做了,陳書寒很相信他,對他的答案照抄無誤。
但當考完了試,答案發(fā)下來后,陳書寒幾乎要把自己的卷子撕碎,而他的臉比手上被揉的稀巴爛的英語卷子還有扭曲。
他瞪大眼睛,剛想質問姚秦,便見他當著自己的面,繞過他,走出去,步伐輕盈,神情自然。
“站??!“陳書寒在他身后喊道。
他只是回頭冷冷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沒說。
那一眼定格在陳書寒心中,各樣負面的情緒涌起,他恨不得將姚秦像手中的卷子揉搓粉碎。
但他并沒有這么做,他將目光放在姚秦復習的書本上。
班級整理提前了,待姚秦取完物理答案回來時,他的桌子被幾個桌子隔著,椅子不翼而飛,連帶著桌子上的書本。
他懇求著那幾個桌子的主人行行好,挪一挪位置好把他的桌子歸位。
那幾人不耐煩的移出了一個很小的縫隙,再姚秦的腰處于縫隙之間時,其中一個人猛地挪了一下桌子,狠狠地與姚秦的腰相碰。
他腰受了損,卻一言不發(fā),待桌子歸位后,又跑出去找尋他的椅子和書。
走廊里人來人往,他定睛一看,一本本書在人的腳下飛來飛去,他彎下腰,試著夠那本書,卻又被一個人踢走,他的手還被一人踩踏。那人感受到了腳下的異物尖叫一聲,像是看怪物一般,看著跪在地下的姚秦,又趕快邁步離開。
他視若珍寶的書,在他們的踩踏下已成了一堆破爛,各樣的腳印印在白花花的書上,有幾頁已和書籍分離,徹底地成了一張廢紙。
姚秦看著書,那股無奈占滿了他的心,好似被踩踏的被蹂躪的是他,他抓不到那本書,就像抓不住自己一樣,各種委屈的記憶,心緒接踵而至。他沖著窗戶大聲哭嚎著,人群絲毫沒有停止,路過之人只是瞥了他一眼又匆匆離開。
那日的天出奇的明媚,仿佛太陽也再嘲笑著這個可憐人。
慢慢的人群散去,班級恢復了往常的模樣。
姚秦靠在角落里,慘白的臉帶著淚痕,他的書早就不知飛往何方。
那模樣讓同班同學不禁打趣道:“真像一個丟了女朋友的舔狗?!?
另一人回道:“就他那模樣還能有女朋友?!?
之后便傳來一陣笑聲,他的窘迫,狼狽成了他們茶余飯后的談資,肆意傳述著他今日的不堪。
樓道里,陽光流淌,映著走廊的一切。
踏步聲割裂了學生們的嘲笑,帶著紙張摩擦的窸窣聲。
那聲音引起了姚秦的注意。
他先是看到自己的破碎書,幾頁紙夾在書皮里,稍稍整理,而后他將目光放在那個撿起他尊嚴的人身上。
她的身影被陽光照的透明,馬尾辮在后腦勺忽明忽暗的晃動,步伐輕快似一只小馬駒朝他蹦蹦跳跳的跑過來。待她湊近時,一縷縷發(fā)絲映在他那布滿淚痕的臉上,微微飄動。
他伸手接過,沒有笑容,沒有道謝,只有無限的木納。
空氣凝固了,時間靜止了,唯獨她超脫一切,留下一抹微笑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