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路14號，宅南宅北房地產經紀有限公司簽約中心。

一位長相富態的中年女人手里握著一支水筆，正要在一份二手房買賣定金合同上簽字。

女人要買的房子是一幢三層的郊區別墅，談好的成交價是1200萬，約好先付定金100萬，余款在正式簽訂購房合同之后一次性付清。

站在女人身后的是房產經紀人助理鐘谷，他穿著一件印有“宅南宅北”公司LOGO的橘紅色短袖T恤衫，一臉緊張的表情。

“小鐘，你去幫大姐的杯子加點水吧。”坐在女人右手邊的房產經紀人劉強回頭朝鐘谷努了努嘴。

鐘谷見劉強的額頭上有些汗珠，表情比他還緊張。

鐘谷心想，這定是被12萬中介費給鬧的。

按照宅南宅北的傭金分成套路，公司會拿走8萬，剩下4萬歸劉強團隊瓜分。

房源是劉強拿到的，也是他促成成交的，大部分的傭金自然歸他個人所有。

錄單的、信息維護的會拿到其中一小部分，像鐘谷這樣剛剛入職的新人助理，也能分到一杯羹，少說也有兩千。

鐘谷轉身正要去倒水，忽然想起什么，他對女人喊了一聲：“慢！”

女人停住筆，回頭朝鐘谷瞅瞅，細聲細氣地說道：“小伙子，你嚇到我了。”

劉強也不知道鐘谷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愣愣地瞪著鐘谷。

鐘谷認真地說：“大姐，我跟你提個醒，這房子以前發生過一起兇殺案，你知道的吧？”

女人的手抖了一下，水筆掉在地上，顫巍巍地問道：“你……你說什么？”

鐘谷補充道：“房子的女主人跟你一般年齡，被老公殺死在臥室里，據說到現在都沒有抓住兇手。”

女人癱坐在椅子上，眼睛突然往上翻白，哆嗦了好一會兒，才凄厲道：“這么重要的信息，你們為什么一直瞞著我？難怪這幾天我眼皮跳得慌，夜里還夢見自己被一個女鬼拿著剁骨刀追殺。”

劉強惡狠狠地瞪了鐘谷一眼，然后略顯尷尬地對女人道：“大姐，這房子確實發生過兇案，可那是五年前的事情。你也看過房子了，房子里沒有留下原主人的任何家具，你可以把它當做毛坯房看待，重新裝修一下，絕對是全新的體驗。”

女人站起身來憤憤地說：“我不管是幾年，只要房子里發生過兇案，那就是兇宅，這合同我絕不會簽。我說，你們有沒有一點職業道德？鬧鬼的房子也想賣給我？我去看了幾趟就被纏上了，要是以后住進去，這條老命也要搭進去了呢。”

劉強連忙跟著站了起來，伸手去扶女人的胳膊，滿臉堆笑地說：“是這樣的，我們業內的規矩是報告三年內的異常情況。超過三年的，如果客戶主動詢問，我們也會如實相告。說實話，從性價比上考慮，我真心覺得，這房子還是值得買的。你也知道，同小區同戶型的毛坯房最低報價也要1800萬，這家少了600萬。大姐，你看要不要再考慮一下呢？”

女人拿起桌上的深棕色燙金名牌手袋，臨走甩下一句話：“你要是想一輩子跟女鬼作伴，我不攔你。”

鐘谷沒想到他的這句大實話，讓女人的反應這么大，眼看著生意就要黃了，趕緊救場說：“大姐，這房子是兇宅沒錯，可你也不能太迷信，這世上哪有什么鬼呀？我原本只是想讓你心里有個數，免得……”

女人斜了鐘谷一眼，說道：“小伙子，你年紀輕輕的，不要跟他們學壞了。這世上有沒有鬼，你自己去兇宅住一晚，不就知道了？”

說完，女人便揚長而去。

鐘谷看著女人遠去的背影，心中不是個滋味。

劉強突然朝鐘谷揮起一拳，打在他的胸口，鐘谷“喲”的一聲往后連退三步。

“你……打人？”鐘谷勾著腰，手指著劉強。

“打的就是你，小子，你明天不用來了。”劉強火氣直冒。

“你算老幾？還想開除我？我看你沒這個權力吧。”鐘谷指責道。

“你不知道你剛才做了什么嗎？你搞砸了公司的業務，還搞壞公司形象。我馬上報告總經理，不信你還能保住飯碗。”

劉強一邊說，一邊激動地掏出手機給總經理打電話。

三分鐘后，劉強正式宣布：“總經理說了，你被解雇了。”

鐘谷胸口隱隱作痛，在宅南宅北上班才一個月不到，居然就被解雇了。在漢州這座外表繁華的超大都市，要找到一份合適的工作并不容易。

剛才他跟女人說的那句實話，是他從二手房銷售檔案袋中看到的，他覺得劉強不應該瞞著。萬一女人不能接受兇宅，他的良心也會不安。

可是他不曾想到后果這么嚴重，女人直接就棄了房子，自己也被公司解雇了。

他實在有些想不通，難道說實話也錯了？

“我走，但我想說，這不是我的錯。”

鐘谷從壁柜中取出自己的雙肩包，頭也不回就離開了公司。

夕陽紅彤彤地照耀著公司大樓的玻璃幕墻，光斑炫目。可是鐘谷的心空落落的，無處安放。

這是他大學畢業后的第一份工作，入職的時候豪情萬丈，卻沒想到如今是這樣的結局。他深受打擊，腦海中充滿了煩躁和憤怒。

鐘谷鉆進街邊一家小超市，買了一瓶二鍋頭和一包榨菜，他平時滴酒不沾，可是今天他特別想把自己灌醉，他想徹底忘記今天發生的不快。

回到出租屋，鐘谷放下雙肩包，拿出二鍋頭的酒瓶，用牙咬開瓶蓋，傾斜瓶身猛喝了一口。

烈酒嗆得他連連咳嗽，他將酒瓶放在書桌上的筆記本電腦邊，撕開榨菜袋子，用手抓起一小條榨菜絲塞進嘴里，咀嚼了起來。

榨菜的咸味沖淡了酒精的刺激，鐘谷又喝了一大口酒，這次比上一口感覺好多了，不至于辣到合不上嘴。

鐘谷只是安安靜靜地喝，連音樂都不想播放。

不知過了多久，酒剩下不多了，鐘谷也感覺醉意襲來，這是他第一次體驗到醉是什么感覺。

頭昏昏沉沉的痛得要命，破碎的記憶從潛意識里涌出，在腦海里翻騰，像是就要爆發的地心熔巖。

鐘谷心如死灰，只覺得天旋地轉地睡了過去。

“叮咚……叮咚……”

門鈴在響。

“誰呀？”也不知道是幾點鐘了，鐘谷強睜雙眼，窗外漆黑一片，大概是午夜時分了。

“快遞。”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鐘谷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去開門，門外站著一位快遞小哥。

“你的快遞，請簽個字。”

鐘谷接過快遞小哥遞給他的一個盒子，打了個哈欠，嘴里嘟囔道：“什么呀？”

快遞小哥抬抬眼皮問：“你是叫鐘谷吧？”

“是啊，誰給我寄東西呀？”

快遞小哥走后，鐘谷關上門，眼睛瞟見包裹面單上寫著“平板”兩個字。他眉頭皺了皺，心想自己沒買過什么平板呀，可地址和收件人卻沒有錯。

猶豫了一下，鐘谷打開了紙盒，見里面果然是一個平板電腦。

他拿起平板看了看，見黑色外殼的背面印制著白色的品牌圖標：一只發飆的骷髏頭。

啥品牌呀？怪嚇人的喂！

鐘谷摁了下右側的電源按鈕，平板就啟動了，屏幕上顯示的依然是那只發飆的骷髏頭，還帶著動畫效果，空洞的眼神好像會說話。

三秒鐘后，平板啟動完畢，系統時間是凌晨兩點整。

平板的桌面上只有一個圖標，圖標照樣是同一款發飆的骷髏頭。

鐘谷想都沒想，就去點擊了一下圖標。

圖標消失，屏幕上出現一幢房子的線條草圖，草圖旁還有些文字。

還沒仔細看明白，鐘谷感覺平板中吹出一陣陰冷的風，將他卷進了平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