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天空，空氣清爽，飛舞的塵土消失了，但冶鐵廠大煙囪依然高聳，“呼呼”地不斷往外冒著黑煙。

街道上，坑坑洼洼，小水坑到處都是。

“賺錢再多，路卻不補！”趙得時一邊走，一邊感慨。

他提著禮盒，左一腳，右一腳，小心翼翼避開地上那些水坑，在街上緩緩穿行。

周圍路邊的大姑娘小媳婦們，不時地偷偷抬頭打量。趙得時這小子，長得不賴，他身材高大，五官端正，是個體態勻稱的小伙子。

一身白襯衣、黑布褲裝扮。

白襯衣，立領，短袖，單排，連扣。

黑布褲，修身，及腰，蓋跟。

簡單的裝束，干凈利落，讓他看起來風度翩翩、瀟灑不羈。

“白匪來搶東西了，快跑！”

街道另一頭，突然有人逃竄，一邊跑還一邊喊，聲音漸漸傳過來。

白匪，是距此地三百余里外，另一個部族的稱謂。

他們刀耕火種，生產落后，但武力彪悍，喜歡殺人越貨。

街上，人群聽到白匪消息，嚇得四散奔逃。大家對白匪兇殘的恐懼，早已深入骨髓。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就這樣，一大群人驚慌失措逃竄過來。

趙得時本能地往旁邊閃躲。

但一個歪嘴巴地痞模樣的矮胖家伙，卻故意往趙得時猛撞了過來。

趙得時沒有反應過來，他身體失去平衡，被撞倒在泥水坑里，濺起的泥花，鋪滿了旁邊半壁院墻。

歪嘴巴地痞撞了人，根本沒有停，一溜煙就竄進了巷里，不見人了。

“天殺的……趕著去投胎！”

飛來橫禍，趙得時懵逼的，半天沒能爬起身來。

人們四處逃散，不一會兒，行人散去大半，街道空曠了許多。

視野開闊起來，有人大著膽子往身后打量，卻什么也沒看見。

“白匪，沒有呀……”

漸漸地，很多人發現了端倪。

街上根本就沒有白匪！

剩下的人索性不逃了，慢慢聚在柳記錢莊鋪前。

有聰明的家伙，開始向錢莊的伙計打聽究竟。

那伙計也一頭霧水，本不愿理睬，但鋪前的人越聚越多，就叫了學徒上得二樓，把情報向掌柜匯報。

大家圍在鋪前，百無聊賴，等了許久，學徒終于下樓。

“大家散了吧。”

“掌柜打電話問過巡察局了，白匪現在沒有動靜，這應該是地痞造謠，渾水摸魚……”

從泥坑里狼狽地爬起，趙得時氣得跺腳，莫名其妙被人撞進泥坑，衣褲全弄臟了，簡直太倒霉了。

回去換衣服，時間是來不及了。

趙得時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趕路。

所幸，禮盒完好無損，可以繼續去黃府。

不去，不大禮貌！

而且，黃家是本地大家，也不能輕易得罪。

再說，接了同窗的請柬，不能失約。

本地流傳一“柳”、二“秦”、三“黃”的說法，并不是杜撰。

“柳”指柳家，城內十之八九的店鋪都是柳家的產業，柳大掌柜從錢莊起家，經過幾十年的鉆營，如今柳家的店鋪幾乎壟斷了城內的衣食住行。

“秦”是經營冶鐵廠的秦家，秦家主是一位經營能手，短短二十年時間，原本默默無名的秦記鐵匠鋪，如今已發展成一座遠近聞名的冶鐵廠，獲利頗豐。

“黃”是書香世家黃正文家族，其家訓讀書傳家，幾代人世代為官，城里的縣長就是其次子黃良材。

黃府門外，趙得時拿出禮盒，進到門房。

“延樓兄，生辰吉樂，恭喜恭喜！”

趙得時呈上賀禮，對站另一旁的主人抱拳唱揖。

“得時賢弟，光臨敝舍，正所謂蓬蓽生輝……”黃延樓長得肥頭大耳，氣喘吁吁的，聽到聲音，轉身寒暄，仔細端詳，卻被趙得時泥污滿身的模樣驚呆了，話說了一半就被咽住。

“哈哈，趙得時，踩狗屎啦，掉坑了。”旁邊另一男子看到趙得時窘態，哈哈大笑，幸災樂禍。

這語氣刻薄之人，尖嘴猴腮，是另一同窗汪復生。

趙得時一身污衣穢褲，此時窘態異常，只想趕快離開。

“哎，一言難盡，一言難盡，今日就此打擾，改日再登門謝罪！告辭……”

說還沒說完，趙得時就掩面而走。

黃延樓不明究竟，連連喊道：“來都來了，走什么走啊。”旁邊汪復生哈哈大笑。

趙得時哪里顧得上這些，飛快逃了。

“這下好了，《大墾荒》今天是沒得更新嘍。”黃延樓嘆道。

“剛才燕茹和青青還問起。”

“哎，這個趙得時，……”

黃良材掏出懷表，看了時間，擺了擺衣袖，“罷了，罷了，復生兄，進屋……”

……

回家路上，行人看到趙得時，紛紛掩嘴偷笑，弄得趙得時既尷尬又狼狽。

他剛進胡同，就聽到兩人爭吵。

“李大平，我警告你，你再無理取鬧，對你不客氣！”

“來啊，徐仁義，你個龜孫，過河拆橋，王八蛋！”

趙得時搖搖頭，鄰里這兩個家伙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氣，這次不知怎地，又爭吵起來。

進院，回屋，取桶，提水，沖洗。

洗凈身子，趙得時患得患失起來。

父親趙東陽開酒樓，小城生意慘淡，聽聞省城繁華，就動了搬省城的心思。

當時自己就讀威山書院，這書院在全省數一數二，很多外地學子千里迢迢來此進修，所以沒舍得同去省城。

父親原本打算讓母親林留下，但母親更擔心省城的狐貍精，所以狠心留下自己一人，也去了省城。

一個人的生活，無拘無束，躺平得逍遙自在。

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捯飭《大墾荒》。

還別說，真的有了一些關注，同窗中的富家小姐少爺們茶余飯后都當作談資。

直到今天在街上被人一撞出丑，才發現生活真是身不由人。

你躲人，人不躲你；禍從天降，事不由人。

父母赴省城開酒樓，起因也是競爭失利。

但省城人生地不熟，一切重來，要想如意，也是艱難。

到時如果不能賺錢，生活更會不堪。

錢，錢，錢！

命相聯！

掙錢！

只有多掙錢，才能把握生活，把握命運！

……

趙得時恍恍惚惚，半睡半醒。

“梆，梆，梆！”

不知過了多久，院門外拍門的聲音把他驚醒。

“少爺，開門，是我，大平。”

起身，打開院門，臉青鼻腫的李大平冒出頭來。

“徐仁義，特不是東西。好心當成驢干肺，我真是瞎了眼。”

還沒進門，李大平就喋喋不休開始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