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緩解胃翻騰，趙得時彎下腰，雙手捂肚，一動不動。

“少爺，少爺。……”

李小棠喘息加重，心里開始焦急。

她趕緊上前，輕撫趙得時的肩，緊張地盯著自家少爺的臉。

趙得時胃里一陣翻騰，但畢竟腹里空空，最終也未能嘔出余物。

這一折騰，讓趙得時滿頭大汗，表情凄凄。

李小棠嚇得小臉慘白。

她彎腰俯身，輕輕抱住趙得時，啜泣著：“我去找醫生來。“

此時，天已全黑。

屋內，油燈“嘩嘩”地燃著，上面是一股黑煙。

此情此景。

一個女人，怎能放心讓她出門？

況且，這僅僅是胃對食物的一種應激反應罷了。

無關乎疾病。

無甚緊要。

“不要緊，包子太油膩了，我只是有點惡心。”趙得時解釋。

“真不要緊？……”

“不要緊的，小棠。”趙得時拉起她的手，緊緊一攥。

握力的余勇，讓李小棠放下心來，她破涕為笑，轉身走開，旋即端了水來。

喝了點水，趙得時輕松了很多。

胃是不翻騰了。

但還是隱隱作痛。

這是餓的。

“小棠，包子移開，端到伙房……”

李小棠收起青花盤，向伙房走去。

趙得時又喊：“爐灶里塞兩只烤著，去了油膩，一會兒吃……”

不多久，李小棠滿懷欣喜回來。

她手里的青花盤，兩只包子烤得焦黃。

“少爺，包子烤好了。你嘗嘗……”

趙得時捏起烤包子，往嘴里輕輕一放。

“嗯，是這個味……”

烤包子，酥軟可口，香甜怡人。

關鍵的地方，不油膩！

趙得時味蕾大開，久違的感覺涌上心頭。

“少爺，好吃嗎？小棠以后天天給你烤……”

“嗯。還不錯……”

油燈下，兩人面含微笑，眼望著彼此，場面溫馨極了。

……

夜幕降臨。

喧鬧了一天的城市，開始慢慢邁向寧靜。

最先入眠的，是那些街道深處的小巷。

隨著小巷的燈光慢慢消失，大街也漸漸開始打烊。

商鋪的油燈熄了。

錢莊的燈光也滅了。

街上行人越來越少。

人力車偶爾飛快駛過，這是晚歸的旅客在趕路。

拐角處，悅來酒家的燈，還亮著。

這店專營酒菜，已有二十多年。

這里，酒品類目多，菜式豐富。

在小城，口碑不錯。

二樓，臨窗的包廂里，兩男子吃喝正酣。

“好說，好說。一凡賢弟，此事僅管放心，小事耳……”許諾之人，一副公鴨嗓音，除了汪復生，還能有誰？

獐頭鼠目的汪復生，一邊應允，一邊夾菜。

與他對坐之人，長得很瘦，小白臉，一副酒色掏空之相。

這小白臉，是劇院的扮旦，吳一凡。

“復生兄的文筆妙筆生花，總令人拍案叫絕。這事由兄出面，定能點石成金，馬到功成。……”

吳一凡一邊說著恭維話，一邊斟酒，顯然有求于人。

“好說，好說。愚兄雖不才，然璐大旦復出計易也，……”

汪復生不喝酒，只吃菜，說話吞吞吐吐，具體事宜一概不出。

白天，他在鴻福樓貪杯，被趙得時那樣一弄，鬧出那么大的糗事。

丟死人了！

此時，他杯弓蛇影，不敢多喝。

旁邊陪坐的吳一凡，急得抓耳撓腮，坐立不安。

他宴請汪復生，是為劇院花旦李曉璐復出一事。

李曉璐，原本是劇院的花旦，奈何品性不端，其為人婦，與人私通，壞了良序，被眾人唾棄，不得登臺。

李曉璐離開戲臺之后，蕩性不改，又勾搭上了吳一凡。

吳一凡，一介浪子。

私下，被他糟蹋勾引的蕩婦無數。

本來嘛，蕩婦貪財，浪子貪色，私下茍且，公眾也無所謂。

但是，李曉璐狼子野心，欲再次復出登臺，就由姘頭出面求人，欲洗白不利輿論。

輿論是可以操縱的，只是耗時費財而已。

李曉璐對此是胸有成竹，她的姘頭很多，可不止吳一凡一人。

人多力量大。

姘頭們出面，她的復出登臺，遲早會完成。

汪復生作為一名報業從業者，其文筆不錯，被吳一凡相中了。兩人都不是好人，自然狼狽為奸，一拍即合。

“哎，復生兄，你給我個準話，你究竟想要怎樣，才能幫我這個忙。”吳一凡能在蕩婦堆里游魚得水，其心志自然不簡單。借著酒意，他直截了當，要汪復生當面表態。

“哎，……”敷衍不下去了，汪復生停下筷子，一副難為情的模樣，“不是哥哥不幫忙，現在是真的沒心情，根本寫不出好東西來。我有個同窗，平時裝模作樣，結果是扮豬吃虎，害我出了很大一糗。不出這惡氣，我心里實在是敝得慌，哪里還能寫出好的文采……”

“這事簡單，復生兄交給我，我找人去揍他一頓，這不就完了嗎？”吳一凡身為下流人員，對地痞那一套很熟悉，當即就虛張聲勢，要找人幫汪復生找回過場。

汪復生作為一名文人，下流地痞這架勢他也明白。

但這陣勢弄下去，到時東窗事發，巡捕局追查下來，倒霉的可不還是他嗎？

“別，別。打打殺殺，那是下下計，不到萬不得已，不能輕易用之。”

吳一凡一聽，有點納悶：“那怎么辦才好？……”

“一凡賢弟，此事易耳。如果你真的有心幫哥哥出這口惡氣，哥哥這里有一計，你且聽我細說……”

隨后，兩人湊在一起，交頭接耳，頻頻點頭……

……

趙家莊。

六月的夏日，天氣說變就變。

剛剛還是萬里晴空，一轉眼卻又黑云密布。

風起。

樹枝搖晃，葉片簌簌作響。

草，緊伏在地上，抬不起頭。

莊稼地里，禾苗被吹得蜿蜒起伏。

苗根兒淺的，早已被風吹倒。

莊前的大槐樹下，一群老農正從地里回來。

看著這與往不同的天氣，他們紛紛長吁短嘆。

“今年雨水真多。”

“是啊，看這陣仗，繼續下去，會發大水……”

“別啊，稻谷一淹，我們吃啥？……”

“我家也沒多少余糧，……”

“哎，天要下雨，事不由人！……”

“求天老爺保佑，不要發洪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