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采石少年

西賀洲，東部邊陲之地，正值繁夏，十日當空。

天地一大窯，陽炭烹六月。一群衣衫襤褸的苦力正在行勞役，此處是個規模不小的采石場，由統領這西賀邊荒的數個勢力掌控，每年都會派遣不少苦力在采石場做工。這些苦力大多為男子，老少都有，許多都是大門派的戰俘。

嗚！

一道低沉的號角聲吹響，采石場的監工們紛紛喝令著苦力回到各自住處。正所謂日輪當午凝不去，萬國如在洪爐中。這十日當空，尤其是在正午時分，空氣灼熱的令那些武藝高強的監工都受不了，因此采石場中的苦力，每到此刻都有兩個時辰的休息時間。

一個臉上臟兮兮的少年拿著兩個黑乎乎的饅頭，一路小跑，一屁股坐到一處墻角里。他身邊有個形容枯槁的老伯，老人家看上去正在閉目養神，少年將手里的一個饅頭遞了過去。

“四爺，吃飯了！”

那老伯有氣無力地睜開了一雙渾濁的眼睛，看向黑面饅頭和少年臟不拉幾的小手，面上閃過一絲悲憤，但還是接過饅頭。

“是小凡啊，你也快吃吧，下午還得干活呢！”

苦力們并沒有單獨的房間，而是統一被聚集在一個大山洞里休息，此刻正是飯點，一群人三五閑談。楚凡的目光則是落到不遠處的一個英俊青年身上，那青年雖然也是苦力，但是衣衫整潔，正在滔滔不絕地說著什么。

“你們可能有所不知，這天上，雖然白天十日灼灼，炙熱無比，晚上十月皎皎，寒意難當！但若是各位有幸離開這邊荒之地，去往西賀州中部地帶，便知那里氣候宜人，好似人間仙境！”

“卓小哥，灑家也知道中部環境好，可是我等既然進了采石場，最多一兩年就累死在這里，哪還能離開呢！”

“就是就是！”

卓青云在這采石場威望不小，許多苦力每天唯一的盼頭，就是正午休息時聽他講講修真界的奇聞趣事。他故作神秘的笑了笑，隨即看向楚凡，楚凡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

這卓青云是卓四爺的次子，加上楚凡，他們三人都是天元劍派所屬，只是不久前門派覆滅，三人當了戰俘被扔進采石場充當苦力。

咚！咚！咚！

兩個時辰的休息時間已過，三道鼓聲響起，這代表苦力們又要開始勞作。

“他馬的！靈礦硬如生鐵，開采費力！叫我們下礦，每天才給兩頓飯，每頓就一個黑面饅頭，這不是要我們命嗎！”一個赤裸上身的彪形大漢忿忿地說道。

話音剛落，一行身著黑色鎧甲的武者走了進來，彪形大漢連忙閉嘴，這群監工揮舞著短鞭，叫囂著讓苦力們動作快點。

卓四爺年紀大了，手腳難免不太利落，起身得稍微慢了點，頓時引來一個監工的不滿，揚手就是一記重鞭當頭甩下。

嗞啦！

一道血痕出現在楚凡的手臂上，他替卓四爺擋下了這一鞭，然而其臉上并無痛苦之色，反而賠笑道：“大人息怒，我們爺倆這就干活去！”

“還不快滾！”那監工隨口斥罵，他也懶得跟個十四五歲的孩子計較。

有著鞭子的威脅，苦力們動作極快，不消數息時間都離開了大山洞，盡皆進入礦道里勞作去了。

礦道深處，卓青云拍了拍楚凡的肩膀，歉然道：“小凡，你的手臂怎么樣了？還疼嗎？”

楚凡不以為意地搖了搖頭，他抬起胳膊，卓青云仔細一看，原來那記重鞭只是擦破了點皮而已，短短時間已經凝結血痂，并未傷及筋肉。

“好一個銅皮鐵骨，有你在，這次計劃我有十成把握！”卓青云微微一笑道。

“卓大哥放心，我們一定會逃出去的。”楚凡點頭應道。

卓青云看到那雙清澈而堅定的眼睛，心中莫名焦躁，于是又囑咐了一番，兩人便分頭行動。

此處礦道出產靈鐵礦，這種礦石屬于上品，且質地堅硬，開采不易。往常這個時間，楚凡總是一聲不吭的埋頭挖礦，因為卓四爺和卓青云都被廢了丹田，身上有傷，因此這幾個月應繳礦石都是他一人代勞，故而卓青云才總是衣衫干凈。但是今天不同，楚凡丟掉了鐵鏟，身形矯健地穿梭在礦道各處，給一同下礦的苦力們帶了句話。

“大事將成，卓大哥請諸位道友前往黑藻潭。”

須知這礦道深處環境臟亂，監工們都不會來此，而是守著礦道口每日收繳礦石，因此苦力們在礦道深處相對自由些。這卓青云在苦力中顯得與眾不同，幾個月來每日給周圍的人講述江湖趣事，一來二往的便積攢了不小的威望。如今一聽“大事將成”，試問大家都是苦力，在這漆黑的礦道勞作能有什么大事，眾人無不思量，這大事莫不就是逃離此地！

一念及此，得到消息的苦力們紛紛前往黑藻潭。

黑藻潭是礦道深處唯一的水源，平日里苦力們都會在此飲水歇息，其上長滿水藻，看上去烏黑一片，是以才得到這個稱呼。此時，黑藻潭外已經聚集了大約三四千人，仍不斷有人正向這里趕來，他們都神情激動地看向潭前站立的三人。

那三人正是楚凡和卓氏父子，卓青云看著面前一層層的苦力們，輕輕一笑，道：“諸位道友，在下天元劍派內門弟子，卓青云！近日不久終于在這水潭下發現一條暗流通道，其出口遠離采石場，絕對安全！我天元劍派向來義字當先，不敢藏私，今天就請諸位道友隨我一同離去吧！”

這一番話說的大義凜然，底下瞬間大贊其高義，卓青云精通水性，帶著卓四爺一馬當先跳下黑藻潭，其余苦力也紛紛緊跟其后。礦道中無強光，黑藻潭下漆黑一片，也就是卓青云熟悉路線，帶著眾人游了半盞茶的時間，終于破水而出，重見天日。

眾人逃出了采石場，紛紛大喜，匆忙向卓青云道謝后，便各自離去了。

“父親，我們也走吧！”卓青云扭了扭袖子里的水說道。

“啥？我們不等小凡了嗎？”卓四爺詫異地瞪大了渾濁的眼睛。

卓青云冰冷一笑，道：“父親，我有后手，早就派人給秦老大去了封信，楚凡那小子是不會活著出來的。再說如果我們帶上他一起投奔青蓮宗，雖然那小子天生廢脈，可是一身驚人的外家功定會奪去我的風頭，所以他必須死！”

“秦老大！”卓四爺深深地看了身后的湖泊一眼，看來楚凡真的是沒活路了。這幾個月來，他父子二人全靠楚凡照料才活了下來，可是自家兒子說得也不無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