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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禍起
馮雨晴看著眼前的斷劍,劍尖上的血漬已經凝結,月光一映,紫中帶黑。劍芒青白,透著寒光。雖然只有半截,劍柄不知去向何處,但只看那半截劍身,定是精鋼百煉,特別映在月色底下的劍刃,暈著血色,卻絲毫不掩它的逼人殺氣,三步開外也能讓人感覺到寒光。
馮雨晴定目瞧著,心里卻禁不住想:“這劍因何而斷?這斷劍的主人又是誰?看這劍刃,此劍必定是擊殺了成百上千人吧?”
她不忍再往下想,忽覺心頭一緊,眼前一晃,口間泛苦,抬手一捂,再看手掌,卻是一團藍色汁液。
她知道這是此前服用的苦心草,這會兒有了藥力。她摸摸腰間傷口,不再疼痛,傷口竟也在不覺間愈合,只存幾絲酥麻微涼的感覺。
她沒再理會傷口,抬眼看天,皎月當空,星辰寥稀,山林之間,樹木婆娑,偶有鳥鳴,更覺靜寂 。
逃了一天,奔波一路,趟河入山,馮雨晴早已身心俱倦。
若不是爹爹堅持讓她習武,跑了這般路程,腳力恐怕早就損耗殆盡。
敵手追趕甚緊,她也來不及包扎傷口,逃命之際,爹爹只向她嘴中塞得最后一株苦心草,她囫圇吞下,還沒道別,就被爹爹推入密道。
馮雨晴只記得,她最后一瞥,是一縷刀光,寒徹刺骨。
行兇者誰?
出了密道,萬般不巧,又遇山中歹人。些許個歹人見她空拳赤手,不說二話,前擁后推,雷霆而上。
幾番打斗,這幾個歹人看得出來,眼前女子看似弱不禁風,身手頗為矯捷,招數不似新手,幾個回合下來,歹人落得下風,只得使了賊計,才將馮雨晴困住。
馮雨晴心想依仗習得的武功,不會輕易被這幾個歹人占了便宜,卻不想這幾個齷齪小人,完全不顧江湖規矩,不僅以多欺少,居然還使出詭計。她也是初出茅廬,不識險惡江湖,不察叵測人心,只覺人人都跟她一般,不說個個菩薩心腸,至少也能行俠仗義,扶弱鋤強。可眼前境遇,已讓她灰心一半。如今危局,家人生死未卜,自己又身陷囹圄。這樣想著,不覺委屈落淚,只道是苦了爹爹一番好心。爹爹舍命救她,她卻落入賊人之手,日后談何報仇?只怪自己學藝不精,危難之際,困頓之時,不能救人,更不能自救,還連累家眷遭禍。爹爹若不是保全她的性命,怎會輕易被人殺害?
“你們倒是不嫌害臊,幾個壯漢,卻來欺負一個柔弱女子?”山林間忽然傳來一陣聲音。
幾個壯漢聽得,抬頭尋人,卻難覓蹤影,只得沖著林間大聲嚷道:“有種的出來說話,躲在暗處算什么好漢?識相的,乖乖的退去,不要惹上麻煩!”
林間卻傳來哈哈哈大笑之聲:“幾個豬頭一般的人物,也要叫本少爺回去躲清閑嗎?今天如不取了你們幾個的腦袋,怕是要被這位姑娘笑話了!”
話為落音,只見林間一襲白衣襲出,幾個壯漢還未辨識分明,早已人頭落地。
馮雨晴只覺耳畔一陣涼風掠過,回眸再望,哪有人影?她只怔怔呆在原地,看著身前幾具無頭尸身,做夢一般。
她本以為已然安生,不會再遇不測。不料剛躲一劫,又來一禍。先前幾個壯漢尸身未冷,林間卻又閃出幾個藍袍青年,腰間佩刀,刀鞘是暗青色。再看面容,個個面若冷霜,不帶半絲表情,仔細一瞧,仿佛死人一般。只有那晃動的眼珠,好像告訴世人,他們是活人。
他們是活人,但他們專門負責運送死人。
馮雨晴一看這些藍袍青年的裝束,心間也有個大概。少時她聽爹爹說過,這類人似陰間無常,有人專門殺人,他們卻是專門找尋死人。找得死人不掩埋處置,卻要費勁周折收拾干干凈凈,再用專門配置的藥劑織布包裹,收拾妥當的尸身裝入儲有冰塊的棺柜,封閉以后,在縫隙處打上蠟油,嚴絲合縫,密不透風,以絕空氣。如此這般以后,再調兵派將,一路謹慎,將尸身押運至需要的人處。
這一些人,人見人恐。如若有朝一日見到這些人,說明有人尋仇,要取性命。
所以,這些藍袍青年,看似年少,卻有一個極冷的名號,索命童子。
馮雨晴暗自思忖,今日遭此橫禍,原來早就有人安排。若非不是,這索命童子又來做甚?
這些索命童子近在咫尺,卻不動手。定睛瞧著馮雨晴身后,個個目光凝滯,好似有什么奇異怪物站在馮雨晴身后。馮雨晴手握劍柄,只待藍袍青年抽刀激戰一番。可她見這些藍袍青年目不轉睛,身子也不動彈,只瞧著自己身后上方,頗覺好奇。回頭抬眸,這一望,心涼半截。
原來在她頭頂不過三尺之遙的樹干上,竟然趴著一只綠毛怪獸,這怪獸生的奇特,闊耳赭嘴,爪似銳鉤,身長足有五尺,卻無眼睛。
馮雨晴抬頭望時,怪獸正齜牙咧嘴,好似要張開血盆大口,一口將她的腦袋吞下。
馮雨晴看在眼里,身子早已瑟瑟發抖,雙腿微顫,手中寶劍也似快要脫手。
幾個人都石雕似的呆立不動,唯恐自己一方有了動作,出了聲音,被那綠毛怪獸生吞活剝了去。
再說那綠毛怪獸,兇神惡煞,面目猙獰,倒懸半天,嘴角黏液吧嗒吧嗒落在馮雨晴身后不到一尺的林間落葉上,發出啪啪聲響。
馮雨晴鼻孔鉆入林間飄浮微粒,任她百般忍耐,終究還是無濟于事。正待她張嘴打噴嚏之時,對面藍袍青年卻傳來一聲“啊嚏”,死寂的山間,此時一聲,聲音堪比雷霆。
馮雨晴看得清楚,還未等那些藍袍青年回神,綠毛怪獸早已撲上前去,一頓撕咬,血肉橫飛。連那藍袍,也被撕得細碎,甩在半空,好似落葉,片片飛舞。
馮雨晴瞧見眼前一幕,汗流浹背,嬌顏盡失。想伺機奔逃,怎奈兩腿發軟,竟不能挪動半步,只能瑟瑟站在原地。
那綠毛怪獸一頓饕餮,伸出血紅舌頭,舔舔嘴唇,突又張開大嘴,“啊嗚”一聲,一些污漬殘穢夾帶著白骨噴涌而出,然后又四下嗅嗅,未覺異常。“倏”地縱上樹木,幾個回蕩,消失在林間。只剩林木擺搖。
“當”地一聲,馮雨晴手中的劍跌落在山路間的石板上,而她整個人,不由己地癱坐在地上,腦海空空,只覺剛才一幕,恍如做夢。
過了半個時辰,她才緩過神來。剛才如不是這綠毛怪獸,自己恐怕早已成了這些藍袍青年——索命童子棺柜中一具冰冷尸體了。
她來不及細忖,起身拾劍,理理衣袂。剛要轉身尋找離開路徑,又聽到林間傳來人語,她慌不擇路,只得躲到灌木叢間,壓低身子,屏住呼吸,側耳傾聽。
“你們說說,這藍夫人也是奇怪,放著自己的人不用,非要我們這些不相干的人干這苦差事。”
“你不要再啰嗦,我們管她有人無人,我們只拿人錢財替人消禍就可,管她那么多做甚。再說,這差事也沒費著兄弟們多少時日,這錢財到手,我們幾個尋個安樂窩,好好消遣幾日。”
“就到那畫舫閣,那兒新來的姑娘都是江浙閨秀,里里外外嫩得能捏出水,兄弟們快活快活,這世間事,恐不會再有這等逍遙事了吧?”
“哈哈哈……”
馮雨晴聽得仔細,卻不知這些粗漢是何來頭。只知這些人肯定是受藍夫人差遣,辦了什么差事,領了賞金,途徑此地,正要去尋逍遙去處。
待到人聲漸稀,她才探出身子,循聲望去,那些人早已不知所蹤。
歇了半日,她自感有了些力氣,于是挺腰而起,卻不知自己去往哪個方向。家園已逝,親人不再,自己落魄,心間的悵然和孤苦此刻變得越發濃厚。
她茫然站在林間,想起一手撫養她的爹爹,眼淚汩汩而下。
“姑娘……”聽得此聲,馮雨晴一驚,轉身一看,卻是剛才那白衣人。
她下意識握緊手中佩劍,雙眸緊緊盯著白衣人。這白衣人不再說話,也靜靜瞧著她。
馮雨晴先前沒有看清白衣人面目,此時卻瞧得清楚。原來這白衣人乃是一俊俏少年,眉清目秀,唇薄鼻挺,身材修長。
“你?”
“你是馮雨晴?”
“你知道?”
“我是來救你的。”
“救我?”
“正是!”
“你知道我們馮家今日有難?”
“正是。”
“你怎知道?”
“你爹飛鴿傳書告知我的。”
“我爹?”
“我還是來遲一步了。”
“你和我爹是?”
“這個姑娘就不用問了。”
“那我爹……”
“你爹告訴我,讓你不用報仇。”
“你到底是誰?”
“以后我會保護你。”
“你若不告訴我你是誰,我不需要你保護我。”
“姑娘,你爹自然有你爹的道理。”
“我爹慘遭毒手,你卻告訴我不要報仇?”
“這是你爹的安排。”
“我定要報仇,找出兇手,碎尸萬段。”
“我不會讓姑娘這么做!”
“我定要報仇,此仇不報……”
“噓!”白衣少年食指掩嘴,迅即將馮雨晴拉到身邊,躲進樹林。
只見一群刀客,疾步而來,個個面帶殺氣,一路東瞅西望,似是正在尋找什么人。
“怪了,園主分明告訴我等馮雨晴就在這密道不遠,怎么現在找尋不到?”馮雨晴看見一個身穿灰衣的細瘦中年人手握長刀砍了擋在面前的樹枝,臉帶疑惑,自言自語。
“大哥,是不是園主算錯了這馮家密道出口位置?”
“不會,園主豈是那等糊涂之人!”
馮雨晴正暗想這些人又是何人,那白衣少年卻躍身而起,輕身一掠,擋在幾個人面前,還未等那幾個人問話,白衣少年手中長劍前挑后撥,那群刀客個個揮刀迅猛,激戰數個回合,刀客仗著人多,左突右擋,白衣少年漸漸落了下風。
馮雨晴看著白衣少年力漸不支,想出手相幫。卻料白衣少年劍尖點地,借力而起,旋即在半空回旋,劍法兀自變化出百般模樣,劍花如雨,不消一陣,那群刀客招架不住,只好擺陣重又襲來。
白衣少年左點右擊,幾個刀客應聲倒下。正在白衣少年跟那群刀客酣戰之時,樹林間又飄出一位白發老者。白衣少年喊了一聲“不好”,手中佩劍已被白發老者用手指輕輕一夾,那老者一個轉身,白衣少年手中佩劍“當”一聲,斷為兩截。
眾刀客一看,一怔,收刀各自逃走。
馮雨晴好生奇怪,這白發老者究竟幫了哪一方?
白衣少年落地,老發老者沖著白衣少年喊了一聲:“隨我走!”徑自悠然飄去。
馮雨晴上前欲扶白衣少年,白衣少年卻起身也徑自離開。
馮雨晴莫名其妙,茫然地看著落在地上的半截斷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