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九術之尊
- 半世江湖一世情
- 冉奮斗
- 4383字
- 2020-10-24 00:49:33
龍嘯今驚慌失措,整個人癱軟在地上,眼睛直勾勾看著木門。
過不多時,門才被徐徐推開。龍嘯今縱目一瞧,門外不是別人,正是師父細煙孤。
他懸著的一顆心終于落了下來。剛才的恐懼立時減去不少。站立起來,朝著師父撲去。
或許是驚嚇過猛,龍嘯今撲倒師父懷里瞬間,已是熱淚縱橫。細煙孤輕輕地拍撫龍嘯今的背,龍嘯今情緒慢慢平靜了下來。
“師父,您身子好些了嗎?”
細煙孤摸摸龍嘯今的頭,進得屋內,道:“這幾天你仔細照料我,沒累著你吧?”
龍嘯今道:“這本是徒兒應該做的!只是徒兒不愿意非要在師父受傷是照顧師父,徒兒更喜歡平日里好好照顧師父。”
細煙孤呵呵一笑,坐在木床上,道:“你有這心意,為師已經很高興了。來,過來,坐師父跟前來?!奔殶煿屡呐淖约荷磉叺拇查?,示意龍嘯今坐到身邊。
平日里師父絕不會這般親切,龍嘯今感覺有些驚訝,他還是沒有推辭,整個人不自然地走過去,又生硬地坐下,兩只手無措地放在大腿上,上下搓摸。
細煙孤微微一笑,道:“嘯今,這幾日你見過什么東西嗎?”
師父這么一說,龍嘯今便把這幾日在島上遇見的各種驚奇事物一股腦兒說了出來。
細煙孤捋須靜靜聽完,道:“嘯今,你可曾想過這些事物的來歷?”
龍嘯今道:“徒兒倒是十二分想知道,只是徒兒實在想不出來這些事物的來龍去脈……”
細煙孤道:“這世間怕是沒有沒來由的事物?!?
龍嘯今聽不明白,又問:“師父是說這些個怪誕之物個個都是有來頭的?”
細煙孤不答反問道:“在問心湖邊你是不是看到了你父親的名字?”
龍嘯今沉吟道:“問心湖?”
細煙孤道:“就是你剛才去過的地界。”
龍嘯今道:“哦。我只是去過,卻不知道名字。那地方也是讓人瘆得慌?!?
細煙孤道:“這多少年,恐怕你是第一個到過問心湖的不是術士的人?!?
龍嘯今又起困惑,問道:“難道能到問心湖的人都是術士?”
細煙孤稍作停頓,捻了捻白須,道:“這我倒能肯定。”
龍嘯今又問道:“那我父親也到過問心湖?”
細煙孤道:“你父親是當朝當代最應該在問心湖的人。”
龍嘯今道:“我正納悶,父親的名字怎么會出現在這與世隔絕的荒島之上。師父,他跟這問心湖又有什么關系?”
細煙孤道:“這問心湖本是術士煉術之地,常人是找尋不到的。”
龍嘯今迫不及待問道:“那我怎么會找到問心湖?還能聽到嬰童的笑語?”
細煙孤聽龍嘯今這么一說,突然瞪大了眼睛,看似十分驚訝,神色也比先前緊張起來,急急道:“什么,你說你聽到了嬰童的笑語之聲?”
龍嘯今十分肯定地說道:“正是,在湖邊聽得這種聲音,真是讓人毛骨悚然,嚇得我倉皇逃回了木屋。剛進木屋,又聽得一聲,把我嚇到在地……”
“什么,剛才你又聽到了?”細煙孤已經失去了剛才的鎮靜,面色有些蒼白,眼神也十分驚詫,“只有笑聲沒有言語嗎?”
龍嘯今看著師傅神色, 以為冒犯了師父,喉結一晃,怯怯地說道“只有呵呵一聲, 師父,你可要相信我,我說的可都是不是假話。”
聽完龍嘯今這句話,細煙孤抬頭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龍嘯今趕緊跪下懇求:“師父,您千萬不要怪我,我也只是好奇才去了那地方,徒兒萬萬沒有別的心思,師父,你不要生氣……”
細煙孤扶起龍嘯今,看著龍嘯今,眼神充滿慈愛,緩緩說道:“你父親若是在天有靈,也該安心了吧。”
龍嘯今不解:“師父,難道我違背了父親什么意愿嗎?”
細煙孤搖搖頭,正聲道:“嘯今,從今往后,你怕是要擔負起更多的責任了!”
龍嘯今被細煙孤說的一頭霧水,匆忙問道:“徒兒不明白師父所言何意?”
細煙孤道:“嘯今,你可知道師父這幾日昏迷不醒,不不不,不能說是昏迷不醒,師父是進入深眠,是為了什么?”
龍嘯今道:“恕徒兒愚鈍,絲毫不知?!?
細煙孤道:“師父深眠這幾日并非養傷,而是借用了你兩位師叔的術能潛心煉術……”
“煉術?”
“對,當日我與歐陽池斗得幾個回合,憑他的功夫和術力,是不可能傷得師父的,可也就在那時,為師已經感知有人在暗中引術幫那歐陽池,為師起初以為是歐陽池那四個徒弟風月霜雷,但那四個徒弟術技未精,根本不可能有那樣深厚的術力,再說引術最是耗人心力,歐陽池也算江湖術力強勁之人,和我僵持許久,也已心力不支,他那四個徒弟若是那樣引術,早已七孔流血,不治而亡了。可我看他們離開之時,腳步輕健,不像是引了術的。所以,我才斷定歐陽池受了重創卻沒有斃命,背后必有高人相助,而這個高人,在這幾日煉術當中,我才明白,定是鉆天涯的人。”
“鉆天涯的那些人又是?”
細煙孤額頭緊蹙,出了一口長氣,道:“就是當年約你父母比武之人?!?
龍嘯今心頭一驚,道:“可我聽說那些不是已經被趕到嚴寒的北域去了嗎?”
細煙孤道:“當初確實將這幫無恥之徒趕到北域,江湖豪杰與他們締約,不準他們以后再越北域一步,可誰知這些年江湖也不平穩,大家為了一個九術之尊的虛名斗得你死我活,這些人乘著亂勢又偷偷摸摸回來了,之后便一直寄居在鉆天涯了?!?
龍嘯今咬牙憤憤道:“回來也好,我正好報了殺害父母之仇。”
細煙孤卻道:“你隨我來?!?
龍嘯今隨細煙孤出了木屋,又朝問心湖方向走去。
龍嘯今格外驚奇,剛才的濃濃大霧,此時居然消失殆盡,雖是漆黑夜色,但這回途徑的道路,儼然一條平坦大道,筆直向著那問心湖穿去。
沒過多久,二人到了那條水流湍急的河流,龍嘯今剛要掏出火石,細煙孤卻壓下他要抬起的胳膊,隨后他長袖一甩,這河流兩岸,竟像點起了千萬根蠟燭一般,光輝耀眼,十分醒目。
龍嘯今驚得目瞪口呆。
細煙孤道:“嘯今,你再看這河水,與你此前來時,有什么不同?”
龍嘯今跪倒在地,仔細一看,驚叫道:“這是怎么回事?先前還澄清的河水,怎么現在如此渾濁?”
細煙孤道:“你再掬一口水嘗嘗?”
龍嘯今見此水渾濁不堪,心生厭惡,可師命難違,不得已,他雙手伸向流水,可讓他更為不解的是,他手往前伸一寸,那河水卻往后退一寸,他起身往前一步,河水卻又后腿一步。他心里十分不甘,直接蹦起跳進河道,待他腳落地時,腳下確實堅硬的地面,再抬頭,河流卻又在自己三步開外。
他回頭十分迷惑地看著細煙孤。
細煙孤卻不說話,徑直朝湖面方面走去。
龍嘯今滿腹疑問,在后面緊緊跟著細煙孤。
到了問心湖,龍嘯今附身看那湖水,卻也是渾濁一片,不見水光漣漪,更像是死水一潭。
細煙孤看他一眼,轉身又朝那四棵巨樹的方向疾走過去。
龍嘯今再看那巨樹,更是詫異不止,瞠目結舌,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原來那巨樹上面的字跡全都不見,此時映入眼眸的全市干枯的樹皮。他急忙去尋找巨樹下的洞口,不出所料,洞口也已消失不見。
龍嘯今“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用力刨挖,氣力之大,已近歇斯底里。挖了許久,十指帶血,依舊不見洞口。
他失望地起身,沮喪地看著細煙孤,心里有千百個疑問,又不知先問哪一個。
細煙孤卻像收獲居多,若有所思看著他,道:“嘯今,你知道這其中的緣由嗎?”
龍嘯今呆若木雞,失神地看著細煙孤,先前發生的一切,此時眼前的一切,更讓他大為不解,究竟發生了什么,他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茫然地看著師傅。
龍嘯今太想知道答案了。
因為,他知道,只有他,眼前這個鶴發白須,面容慈祥,雙眸溫情的老者,才能給他答案。
細煙孤緩緩走到龍嘯今身邊,點了點頭,好像他也知道他想知道答案。而他,是唯一能解開這個謎題的人。
這個世間,只有細煙孤才能給他答案,只有細煙孤才會給他答案。
因為,“你是龍在天的兒子,你現在應該知道這里發生的一切了!”
龍嘯今長舒了一口氣,挺腰闊胸,好似要接受一件只有他才可以完成的任務似的。
“嘯今,當日你父母與鉆天涯那些惡人約在虎嘯峽比武,比武之前你的父親就已將你托付與我,囑咐我一定不要讓你心懷仇恨去找惡人報仇。你父母他們二人為人仗義磊落,明知虎嘯峽一戰有詐,但他們怎肯讓那些齷齪小人作惡江湖。你的父母戰死之后,我們將他們二人合葬在此。這島本也不叫哈哈島,以前叫做問天島,專做煉術之用,常人根本無從找到,能登此島者,必是心地善良,通情達理之人,所以,那些黑暗術士縱使術力再強術能再深術技再精,也決然不能踏上此島一步。你今日所見的新奇事物,都是逝去的前輩們的化身,他們化作各種怪異之物護佑著問天島,以防各方不測之力侵染,然而,最讓我們擔心的還是問天島上術力尚淺的光明術士被黑暗術士黑化,一旦滲透島內,這問天島不出幾日,向陽之物全都枯萎凋謝,清明之物也會光澤損失殆盡,我來這幾日濃霧蔽日,皆因我身上受傷帶了黑暗術士的化魂……”
“化魂?”
“浸淫在黑暗術士引術之中的術能,江湖人稱化魂,最是邪惡,一旦化魂浸入平常人身軀內,不消一日,化為黑水,若是化魂浸入術力尚淺的光明術士體內,三五日之內,光明術士也是術力全失,任由黑暗術士擺布。這些黑暗術士用心險惡,絕不斬殺光明術士,卻用他們身軀再煉術技,從此這個光明術士就會成為傀儡,任由黑暗術士控制,與我鏖戰的歐陽池便是被黑化的術士,他那四個徒弟也是江湖新近消失的光明術士,可惜全被鉆天涯的那些黑暗術士黑化,干著身不由己為非作歹的勾當……”
“那師傅您?”
“我術力遠在他們之上,化魂只是浸入,未能深入心骨,再加上你那兩位師叔舍生相救,我才得以安然無恙?!?
龍嘯今這才明白,哈哈笑和水云寒在他眼前眼睜睜沒了氣息,原來竟是為了救活師父。
“那我看見的那大獸呢?又是何物?”
細煙孤沉默許久,開口道:“那正是你父親龍在天的化身?!?
龍嘯今驚訝不已:“我父親?”
細煙孤道:“不錯,他戰死之后化身馳風戰神暗中護助我們。”
龍嘯今默默念出“馳風戰神”,想著父親這般用情至深,生不能疼愛自己,死后卻還要化身大獸保護自己,心中卻涌起一股悲傷之情。
“嘯今,你先前來時情境與這回來時已然不同,皆因你心里已經有了仇恨,仇恨是覆滅的種子……”
龍嘯今忽然含淚看著師父,顫抖著雙唇,說道:“我父母為了江湖舍身赴死,我卻什么也做不得,心里頭連恨都不能有嗎?”說罷,熱淚滾涌而下。
細煙孤不忍再說,可再沉默下去,恐要辜負龍在天意愿了。
他咬咬嘴唇,又說道:“我自知你心間萬分難受,可如若你心懷仇恨,這絕世的武功和蕩天的九術又有誰能煉得?”
“師父就這么肯定我能煉得?”
“因為只有你聽得那嬰童的笑語。”
“那可怖的笑語……”
“那只是你身處那樣的境地才會誤認為可怖,其實,只有能成為九術之尊的人才會聽得到?!?
“九術之尊?不是師父嗎?”
“那只是江湖的傳言罷了……”
龍嘯今感覺眼前一切如在夢境,他和師父好像也在癡人說夢一般。
“嘯今,你心有仇恨,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會躲著你,離你遠去,你看,就像那河流,湖泊,洞口……”
龍嘯今苦笑了聲, 癡癡地說道:“為了這個江湖,我竟連我自己都做不了了嗎?”
“只有你成為九術之尊,才能有你的江湖,才能有你父母心中的江湖……”
“呵呵,我的江湖,我父母的江湖……”龍嘯今眼眶盈著淚水,但他努力沒讓眼淚落下,他不想屈于這個江湖,但他想知道父母心中的江湖到底是何模樣,是善良的江湖?是純凈的江湖?還是風平浪不靜的江湖?
他想做個復仇的惡人,他又做不了,他心里埋藏著龍在天善良的種子。
他站起身來,沖著師傅說道:“我想去拜拜我的父母!”
細煙孤隨即起身,兩人朝著那四棵巨樹走去。
身后的湖水復又清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