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秋日小院。

洛塵十指離開鍵盤，一邊甩動著僵硬的雙手，一邊將視線從電腦屏幕移到玻璃窗外。

時值深秋，草木凋零，院落中的棗樹也早已褪去了綠葉，曲折的枝丫光禿禿的，像叢生的荊棘，直指天空。

從早上七點到下午四點，除了吃飯和上廁所之外，洛塵整整在電腦前坐了九個小時，然而欠讀者的章節，還遠遠沒有完成。

輕輕靠在椅背上，腦袋卻因為精神驟然松弛而變得一陣酸痛，不得不將目光投向遠方的天空才能讓自己好受一些。

不過，這種放松的狀態并沒有持續多久，洛塵望著窗外，忽然輕咦了一聲，不覺坐直了身子。

不知何時，干枯的棗樹上飛來一只云雀，體型比尋常所見的大了許多，一身羽毛也是色彩嬪紛，在色調晦暗的秋日里極為醒目。

云雀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吸引到別人的注意，仰著腦袋直直望著天空，藍色的外尾羽輕輕耷拉下去，好像正積蓄著力量。

果然，片刻之后，云雀振翅而飛，筆直沖向天空，速度之快另洛塵的視野里一下子失去了目標，他慌忙起身來到窗前，抬頭望去，發現棗樹上方早已剩下一個不起眼的小點兒，在蔚藍的天空中，猶如玻璃上的一顆污漬。

洛塵一時間有些驚訝，不知道這只家雀兒發了什么瘋，難道起了什么鴻鵠之志？

要知道《莊子·逍遙游》中有言：“我決起而飛，搶榆枋而止，時則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萬里而南為？”，說的就是斑鳩之類的小鳥。

一只云雀也要學雄鷹展翅高飛？

正在洛塵腹誹之際，隨著一陣清脆的尖鳴，那只云雀已然撲棱著翅膀摔落下來，搖晃了好幾下才在棗樹上站穩，形容極為狼狽。

“嗤！”

洛塵忍不住輕笑一聲，一時間對這只不知道從哪里飛來的云雀起了濃厚的興致，想知道經歷挫折之后，它還會不會如此自不量力。

棗樹上，云雀歪著脖子啄了啄翅膀上的羽毛，鳴叫兩聲，將尖銳的鳥喙指向天空。

片刻之后，它竟然又一次騰空飛起，氣勢比第一次更盛幾分。

只是結局還是如剛才一樣，甚至跌落的時候身體還被木刺所傷，一滴滴殷紅的血液染在干枯的樹枝上，觸目驚心。

洛塵不由得搖了搖頭，覺得這只鳥兒真是犯了傻，如今受了傷，怕是要知難而退了吧？

哪知云雀竟毫不知畏懼，短暫的休息之后又一次直沖天際。

如此幾次三番，它的鳴叫聲依舊不止，只是比之剛才沙啞了幾分，看來已經力竭了。

洛塵驚異之余，也被這只彩色云雀的不屈所吸引，漸漸的感到一股振奮，身體緊繃著，疲憊一掃而空。

正在這時，云雀又一次扶搖而起，鳴叫中竟顯出決絕之意。

洛塵不由得按住窗臺，身體探出去，仰起臉，視線緊緊跟著那只渺小的身影。

三息之后，已經耗盡所有力氣的云雀從云端仰面跌落，直直摔入院中。

恍惚間，似乎能聽到微弱的慘叫聲。

洛塵慌忙打開門沖了出去，尋遍院落，卻根本找不到那只奇特的云雀，一切恍如一場怪誕的夢境。

失落的走進屋內，重重歪在椅子上，洛塵呆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兒來，不由得自嘲一笑，暗道自己是碼字太久出現了什么幻覺，但手指卻不由自主地又按在了鍵盤上。

一只禽鳥尚且如此，自己生而為人，還有什么不努力的道理呢？

是夜，洛塵，卒！

荒山，斜陽，歪脖子樹。

一位頭戴儒巾，身背書笈，一身青衫的書生狠狠蹬開腳下的青石，筆挺地吊在了樹杈上。

一陣寒涼的秋風吹過，卷起滿地的落葉，書生抓著繩套掙扎了一會兒，便沒了聲息，軀干隨風晃蕩著，宛如屋檐下毫無生氣的人偶。

偏僻的山路上，遠遠行來一群人，有男有女，個個挎刀背劍，器宇不凡，一看就是江湖兒女。

走在最前面的老者尤為出眾，兩條劍眉斜飛入鬢，一雙虎目炯炯有神，顧盼之間攝人心魄。

“爹，太陽就要落山，看來我們今晚要在山中過夜了。”

人群中唯一的女子看著漸漸昏暗下來的山道，蹙著好看的柳眉，憂心忡忡地說道。

“怎么，小師妹害怕了？”

“瞎說什么？小師妹才不會怕黑呢！就是有點怕鬼而已！”

“哎呀，小師妹快看那塊石頭后面是什么！”

眾人圍在老者和女子身旁，七嘴八舌的調侃起來，氣氛極為活潑，惹得山路上一陣歡聲笑語。

“你們閉嘴！”女子氣鼓鼓地撅起小嘴，一雙美眸瞪著四周的師兄們，只是好像沒有絲毫的威懾力，反而顯得越發可愛起來，“有爹爹在，我才不怕呢！”

“那倒是！師父可是劍圣，即便是真有山精水怪，能擋住他老人家一劍嗎？”

人群連聲附和，看得當中的老者搖頭笑罵道：“你們這些混小子練功的時候不見努力，拍起馬屁來倒是一套一套的。什么劍圣不劍圣的不過是江湖朋友們的抬舉，還真以為你們師父無所不能了？”

“世上離奇古怪的事多了去了，特別是這荒山野嶺中。一切還是小心為上。”

“是，師尊！”

眾弟子齊聲答應，只是臉上卻依舊沒多少嚴肅之色，看來對于老者的實力他們是打心底里信服。

山路崎嶇，一行人距離那顆歪脖子樹越來越近。

冷風吹過，那具本該僵硬的尸體卻突然顫動起來，書生如同雞爪的手掌死死抓住脖頸上的繩套，喉嚨里赫赫有聲，似乎在拼命地擺脫恐怖的窒息感。

這些動靜自然逃不過耳聰目明的習武之人，那位身穿紅衣的女子見狀果然驚呼出聲，用力晃著老者的胳膊叫道：“爹爹，快看，有人尋短見！”

老者掃了一眼上吊之人的裝扮，才皺了下眉頭吩咐道：“快點救人！”

眾弟子連忙沖了上去，七手八腳將人從歪脖子樹上卸了下來，一陣撫胸捶背，洛塵才悠悠轉醒。

只是摸著脖子上的淤青睜開眼睛，卻見到一群古代裝束的人趴在自己臉上，遂又把眼睛閉上了，口中喃喃自語：“熬夜果然要不得呀！我這是做噩夢鬼壓床了？可他娘的憋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