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見他說著一些不著邊際的話，一時間有點兒摸不著頭腦，不禁互相對視了一眼。

只有那紅衣女子頗為氣憤地沖洛塵喊了一句：“那書生我問你，一個男子漢，好端端的為何尋死覓活？”

洛塵聽聲音清脆悅耳，異常真實，不由驚異地睜開眼睛，仔細打量了四周眾人的樣貌之后，掙扎著站起身，疑惑的目光看向那位容貌清麗的女子，奇道：“我？書生？”

只是當他問完之后，忽然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無盡的記憶像潮水一樣涌來，靈堂、草屋、書籍、筆墨、鄉鄰、趕考、落榜……

恍惚間，兩世的記憶交纏在一起，幾乎讓他分不清自己是誰。

是拼命碼字還要被讀者臭罵的洛塵？還是寒窗苦讀卻名落孫山的洛塵？

眾人見這書生搖搖晃晃，似乎又要跌倒，連忙伸手將其扶住，口中卻道：“你這書呆子，我家師妹問你話呢！”

“我……我十年寒窗，受盡白眼，期盼著能夠一朝得中，吐氣揚眉，哪知道卻連個小小的鄉試都能落選，還有何面目生于天地之間！你們何苦救我，何苦救我！”

洛塵口中拽著酸文，心里卻一陣別扭，好像是自己在看著自己演戲一樣，不禁低下頭使勁揉了揉太陽穴。

“嘁！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果然一點兒不假！”紅衣女子不屑地撇了撇嘴角，揚起臉居高臨下地揶揄道：“一次考不中不會下次再考？一點點挫折就尋死覓活的，沒出息！我們習武之人爭斗時有輸贏，如果都如你這般輸不起，練武的早死絕了呢！”

“青嵐！”老者瞪了少女一眼，溫言道：“小女心直口快，小先生莫放在心上。年輕人一時鉆了牛角尖也是情有可原，不過既然遇見了我們，也算是大難不死必有后福。想必日后小先生定能高中狀元，名揚天下！”

“不妨不妨，姑娘教訓的是，洛塵銘記于心。也謝謝老先生的寬慰之言。”

洛塵連忙撣了下衣袖，連連躬身施禮。

“嘁，酸溜溜的！”

厲青嵐扭過頭一臉嫌棄，眼睛卻好奇地上下打量了一下氣質與武者截然不動的年輕人，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

“小先生仙居何處？今晚還要下山嗎？”

老者倒是笑了笑坦然受了洛塵一禮，出言問道。

“晚生家住清河郡東山鄉，晚上山路濕滑，怕是走不了了……”

洛塵根據腦海中多出的記憶思量了一番，發現自己原本就要從府城返鄉的，路程大概有三百多里，這芒碭山乃是必經之地。

“巧了，我們也準備在山中留宿一晚，小先生一起如何？”老者捻須一笑，指了指已被陰影覆蓋的大山，“山野之中晚上多野獸出沒，咱們一起相互之間也能有個照應。”

洛塵心中一暖，知道別人是有意照拂自己，連忙再次躬身謝過：“多謝老先生，晚生求之不得！”而后他好像想到了什么，抬手指了指前方，“來的時候晚生好像記得附近有一座小廟，如果能夠尋到，也可免受風霜之苦。”

“你這書生又犯傻了吧？這荒山野嶺的，誰會把廟宇建在這里？難道是給野獸上香用的嗎？”

厲青嵐的諸位師兄又點指著洛塵一陣大笑，俱是不信。

厲青嵐則眨了眨眼，說道：“趁著天色還沒有完全暗下來，咱們找找便是，量這書呆子也不敢騙我們。”

老者沉吟了一番應道：“早年間我也曾路過幾次這芒碭山，確實沒注意到有什么廟宇……不過清河郡距此不遠，小先生定然比我們了解情況，咱們就找一找吧。”

洛塵唯唯諾諾，也不敢辯駁什么，只是當先走在了前面，算是表達了自己的堅持。

“咦，還真有一間小廟！”

眾人在山路上走出不遠，果然在路邊見到一座廟宇，磚瓦頗新，門楣上也沒有匾額，看不出供奉的是哪路神仙。

推開廟門進去，發現地面異常干凈，正中也立著一面供桌，只是供桌的后面卻沒有任何塑像，倒是白色的墻壁上畫著一副有點兒寫意的畫像，仔細觀看之下，可以看出是一位身量很小，估計尚未成年的少女。

“這供的是啥神仙？怎么還是個小丫頭片子？”

其中一位皮膚很白，卻一臉英氣的少俠嘟囔了一聲，有點好奇地撥弄了一下供桌上的香爐。

“武龍，慎言！”老者嚴厲地訓斥了那青年一句，然后朝畫像微微拱了拱身，“想必這是此地的山神廟，我們既然要寄宿在此，就不可對神佛不敬！”

“是，師父！”

那位名叫武龍的年輕人郁悶的跟在老者后面行了一禮，抬頭卻看到小師妹厲青嵐沖自己露出一個幸災樂禍的表情，不由得翻了個白眼。

前世的洛塵是不信鬼神的，只是親身體驗到詭異的穿越事件，大大改變了他的世界觀，現在腦袋還是一片昏昏沉沉，也跟著恭敬地鞠了一躬。

老者的弟子有九人，加上洛塵和厲青嵐，十二個人幾乎將逼仄的小廟擠得滿滿當當。

幾位少俠出去找來了一些干柴，在屋子中間升起一堆火，算是驅散了深秋夜晚的寒涼。

洛塵將背上的書笈取下來放到身旁，默默地坐在角落里梳理著自己的思緒。

周圍的人聲和跳動的火焰都給他一種不真實感，恍恍惚惚的猶如夢境，而冰涼的地面和堅硬的墻壁卻又帶來一種實實在在的觸感，亦真亦幻的錯覺令他頭暈目眩，幾欲作嘔，不得不閉上眼睛慢慢適應這一切。

過了好一會兒，洛塵忽然感到有人在推自己，睜開眼睛，卻發現厲青嵐正站在身旁，手中拿著一張餅子和一只水袋，見狀沒有好氣兒地將東西一股腦塞進他的手里，口中還嘟囔了一句：“爹爹非要我送吃的給你。要我說干脆餓死你得了，省得以后再尋死覓活的，害我們平白浪費力氣！”

洛塵怔怔的望著她的眼睛，好一會兒才喃喃道：“謝謝姑娘。”

“嘁，誰要你謝了？”少女小臉一紅，氣呼呼地站起身，“姑娘姑娘，不知道問名字嗎？我叫厲青嵐，我爹厲云峰，記住了！”

“額……好！”

洛塵抓著手里溫熱的餅子，癡癡的點了點頭，卻見那少女早已返回人群中，和諸位師兄有說有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