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一陣寒風吹過，陳二狗家門口的大樹一陣搖晃。

枝丫上堆砌的積雪撲撲簌簌掉了下來，細碎的雪沫兒隨風鉆入衣領，寒涼一片。

洛塵一縮脖子，唉喲一聲，身形搖搖晃晃，就向旁邊倒去。

眾人一陣愕然。

旁邊的朱梓文瞪著大眼睛，倒是見機得快，當即伸出雙手，托住“弱不禁風”的洛先生，而后微不可查地撇了撇嘴，強忍著笑意。

“諸位鄉里，洛某今日驅鬼，耗費了太多精力，此時只感頭暈目眩，四肢無力。求字的事情，且容我休息幾日。”洛塵嗅著身旁奇異的幽香，臉色慘白，“今日就先到這兒吧！下次，一定。”

眾人雖然感覺有點兒不對味兒，但是也不好再說什么。

只得拱手作別。

洛塵走出去老遠，才躲到路旁，呲著牙揉了揉腰間，暗暗腹誹朱夫子家的丫頭真是一點兒虧都不吃，這給我掐的，都青了，至于嗎？

隨后，又想起那絲若有若無的體香，不禁傻笑著搖了搖頭，背著雙手踱回家去。

忙活了一上午，早已過了飯點兒。

洛塵滿心盤算著待會兒讓小于封去打一壺酒，然后自己再炒幾個拿手的小菜，好好犒勞第一次驅鬼的辛苦。

哪知道到了家門口，伸向木門的手忽然僵住了，臉色也一下子變得凝重起來。

此刻，小院兒里景色依舊，甚至能聽到老于頭和自己孫子壓低嗓音的交談，看似一切正常。

可洛塵卻明顯感到一股龐大的威壓，高如天云、深似九幽，一如螻蟻面對神靈。

最關鍵的，還是那股冰冷威嚴的氣息已經鎖定了自己，即便隔著門板，洛塵也能想象出那是一雙多么駭人的眸子。

跑？

這樣的人物，恐怕一巴掌就能拍死自己。

況且老于頭和小于封都還在院中。

洛塵深吸了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神情看起來淡然一些，而后，輕輕推開了院門。

和料想中的不差，院中景物如常。

老于頭正和小于封待在正屋，見洛塵回來，偷偷擺著手，似乎對院中的客人極為畏懼。

視線轉過去，石桌旁坐著一位錦衣華服的老者，留著花白的短須，儀容威嚴。

此刻見洛塵回來，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冷笑，默然不語。

洛塵臉上，同樣浮現出神秘的笑意，輕輕走到石桌前，拱了拱手。

不就是裝逼嗎？誰還不會咋的？

“坐。”

老者一開口，聲音顯得異常厚重，中氣十足。

對方的反客為主又讓洛塵心中平添了幾分壓力，但是臉上依舊不動聲色，看似隨意地坐在了石凳上，然后招呼道：“于老爺子，家里來了客人，不上壺茶可不是待客之道呀！”

老于頭瞅著老神在在的洛塵，眨了眨眼，連忙磕了磕煙鍋子應道：“誒，好！我這就去沏茶。”

老者聞言，并沒有客氣的意思，就那么直挺挺地坐在那里，等著上茶。

好一會兒，老于頭才提著一只用麻繩穿著的破瓷壺走了過來，又拿出兩只脫了釉的小茶杯擺放在二人面前。

然后臉上堆著笑道：“鄉下人家，招呼不周，見諒見諒！”

洛塵笑著點了點頭，老于頭忙一溜煙兒跑回了正屋。

看著面前好似垃圾堆里挑出來的擺設，老者微微皺了皺眉，可看到洛塵拿起茶杯，示意了一下，放在嘴邊吹著，當下也把茶水端起來，一飲而盡！

“嘖！”

一杯下去，老者不由嘬了下舌頭，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可又不好發作，只是用眼睛直直瞪著洛塵。

那意思很明顯，老子喝了，看你敢不喝？

“咝！”

洛塵臉上依舊笑如春風，托著茶杯，細細品了一口，而后嘆道：“劣茶雖苦，卻如這人生百態，知苦才可有甜，妙哉！”

老者一愣，捻著手里的杯子，微微皺了皺眉，而后將其放在石桌上，問道：“時雨幾分，自有定數，你可知曉？”

洛塵心中咯噔一下，想起那日因自己而起的晴空落雪奇景，暗暗揣測老者的身份。

臉上卻依舊不動聲色，應道：“云騰致雨，露結為霜。天有降雪，不過是混合云中冰晶與過冷卻水滴結合而成，雖是天數，卻并非定數。”

洛塵伸出二指，在空中輕輕畫了一個“雨”字。

奇異的是，立刻便有一片袖珍的云朵出現在石桌上空，淅淅瀝瀝的小雨紛紛灑灑，落入茶杯，泛起淺淺漣漪。

“過……過什么水？”

老者愕然，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不由探身問道。

“過冷卻水滴。”洛塵見唬住了對方，成功轉移了注意力，當下悉心道：“是液體的一種特殊狀態。”

“就是依據溫度和壓力，在理論上可以結冰，可實際卻未結冰的狀態。”

聽完解釋之后，老者的臉上反而更加迷惑。

溫度、壓力、狀態？

每個字都聽得懂，可連在一起，卻又覺得很高深的樣子……

洛塵也不著急，宛如一個稱職的老師，耐心地講起前世高中的物理知識。

從物質的升華凝華到星體運轉，從力的相互作用到熱擴散，一直講到天色變暗，視野模糊。

老者這才回過神兒來，想起自己干嘛來了。

自己從沛陽湖到此，可是來興師問罪來了！怎么聽這小子閑扯了一個下午亂七八糟的東西。

可仔細想想，其實，也不算亂七八糟，大部分都很有道理！

甚至能令人有耳目一新、豁然開朗之感。

老者的臉色此時已經緩和了許多，盯著洛塵道：“老夫家住沛陽湖，司掌附近幾個州郡行云布雨，你可懂得？”

洛塵偷偷咽了口唾沫，緩緩點頭，嘆道：“果然是龍君到此，洛塵只覺三生有幸！”

老龍點了點頭，指著洛塵道：“你這年輕人有點兒意思。今日喝了你的茶水，理當請你到我家中做客一趟，咱們起身吧！”

洛塵頓覺一陣頭大，可你敢拒絕一條神龍的邀請嗎？

當下，只得跟老于頭打了個招呼：“于老爺子，我陪朋友出去走走，估計幾日便回，晚飯您和小于封就不必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