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繡含情脈脈地盯著海，同事那么久了，她好像還沒有仔仔細細地看過他，先前好像從來提不起那個興趣。海不怎么聊自己的事，總是繃著臉，眉頭緊皺，“那都是假的，我遇見的每一個男人都道貌岸然”，繡繡這樣告訴自己。對“禁欲系”深有迷戀的繡繡很想戳破他的“偽裝”。這樣看著他的時候，她似乎已經(jīng)撕破了他的白襯衣，看到了他肩膀上的痣。跟自己同齡，說話做事又好像比自己大個十幾歲的海，嗯，也許是個理想的伴侶，小鮮肉，老靈魂，嗯，繡繡想想就覺得美。

但據(jù)其他同事說海有一個女朋友，有點介意，但是不太嚴重，現(xiàn)在這個社會啊，不是單身那根本就不叫事，結了婚都能撬墻角，女朋友算什么呀。傷害人的事，她不太忍心，但又耐不住蠢蠢欲動的心。“誰也不說不就完了嗎？”她想。

“就這樣看看，就是自己的男人就好了。就像拍個照片一樣，拍了照那個東西就像是自己的一樣，未來的世界會不會發(fā)展到這種看一看，那個東西就是自己的了？所看即所得？”

繡繡只是一家小小的設計公司的員工，平常負責畫一些沒有什么技術含量的原畫和插圖，不知道她都哪里來的那么多腦洞。她垂涎已久的苗海可是她的直屬主管啊。“哎，同齡人。不管怎么樣都會在起跑線上落后的，對嗎？”沒活兒的時候，她都是這樣想天想地，想抽根煙。“抽煙的女孩子都好酷喲。嗯，苗海應該是喜歡那種酷酷的女孩子。”

實在是閑得無聊，她去了趟洗手間，看著鏡子里發(fā)福的自己，普通的穿搭，普通的顏。“要個男人好難呀。”

她盯著自己的臉，在籌劃要用多少錢做醫(yī)美，才可以擁有無數(shù)的男人，就在這個時候，樓晃了，是的，樓晃了。她也慌了，像是在顛簸飛機上的洗手間。“怎么辦。”她緊緊扶住洗手臺，一動不動，但這股搖晃的力量越來越強，她判斷可能是一場百年不遇的地震，或者樓被什么物體撞了，“可能是外星人的飛碟吧。”她看著26樓的窗外，“如果突然長出翅膀來就好了。”不過她還是閉上眼，默默祈禱所有的危險都快快過去。

哐！海一腳踢開門。“你還站在這里干嘛，到處找你呢！快點，警報響了。”繡繡也是第一次看到海這么緊張。“著火了嗎？”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問這么一句不切題的話。“不知道，可能是地震了，快快快！”海一把將繡繡拉到懷里。她的夢想成真了。“快走！”只是一直被催還是挺煩的。“低著點頭”，他們身上除了手機，什么都沒帶，海緊緊護住繡繡，拉她走到逃生通道，便快步下樓。繡繡下得膝蓋直疼。“慢點不行嗎？”“不行！”

26樓的樓梯，如果一層樓梯要14秒的話，至少要下6分鐘，兩首歌的時間，足夠了。“你不用管其他人嗎？”繡繡終于在最后2分鐘的時間問了這話。

“嘖”海只是皺了皺眉頭，表示不想解釋。

他們都要30歲了，屬馬，90年的，30歲是一個定型的年紀啊，命中所有洶涌狂奔的東西，都即將凝固在30歲，就像豬油，時間久了會凝固。30歲了，性格和習慣都差不多了，喜歡不喜歡什么樣的人也都差不多了，最近他的腦中總是浮現(xiàn)起那句俗爛的話——“人生的頭30年決定了你所有的習慣。”一般男人都是40歲左右開始發(fā)福，但是海不健身，沒有肌肉，已經(jīng)開始微微發(fā)福，下樓下得他直喘氣。

第一次被海“保護”的繡繡，就像落跑的公主被騎士拯救了。雖然生命危在旦夕，但是心里甜滋滋的感覺足夠可以拯救一切。她趁海不注意，偷偷親了他一口。干柴烈火，想就地安家，想在這劇烈的搖晃中進入另一個時空。

海回味唇上的味道，軟軟糯糯，還有口紅的化學制劑的味道。雖然好久好久都沒有人這么親過他了，但是他不敢心動。“繡繡有點猛啊今天。”他想。

他們從菠蘿城最高的建筑物跑下來之后，就是一大片平坦的矮房子了。奇奇怪怪，大概其他的建筑者都知道這里的地形結構易發(fā)地震，不可蓋高樓，只有Z大廈的老板突發(fā)奇想，想蓋菠蘿城第一高樓。“真是蠢貨。”海不是第一次罵Z大廈的老板了。他們出來后，已經(jīng)有不少人在樓下面等著看好戲了。“哦，沒有飛碟。”繡繡竟然有種切實的失望之情。

“來，不要看了。”海又把繡繡從不斷聚集的人群之中拉出來，“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這棟樓剛好建在地底深處的一個活火山上。”

“他們不知道嗎？”

“知道啊，不知道還在1到18層蓋溫泉酒店？”

“干嘛蓋這么高？”

“誰知道，給錢了吧。”

繡繡剛來菠蘿城沒多久。她開始有記憶的時候，就在菠蘿城，是的，她有一個秘密不能跟別人說：只要換一個地方，之前的所有記憶都會消失。如果吉尼斯有這種紀錄，她一定是榜首——世界上最孤獨的人。在菠蘿城她沒有任何社會關系，無父無母，只知道自己30歲，一切都要像蜘蛛織網(wǎng)一樣慢慢開始編織。不過她猜測自己很可能在這之前愛上了什么人，被拋棄了，才有了換一個地方的新的動機。

在一個新城市，被一個暗戀的人關懷著，還是挺幸福的嘛。不一會兒，他們就來到了一處露天停車場，海好像是有先見之明一樣，將他的藍色法拉利停在了這里。“快上車。帶你去一個地方。”

“喲，他要在這個人類危難的時刻，帶我單獨出去兜風嗎？”繡繡的心里又有一股甜蜜的暖流襲來。

120碼的法拉利無視小城市交通規(guī)則，像一股疾風，嗖嗖地超車。不一會就刺透了晚間的暮色，往更高的山上開去。“說真的，不用管公司里的其他人嗎？”繡繡像第一次談戀愛那樣低著頭，捂著裙子。“他們見怪不怪了。”“你要帶我去哪里？我們，現(xiàn)在是，什么關系呀？”說這話的時候繡繡臉都紅了。

“同事關系，還能有什么關系。”海的眼睛直視正前方，正在全神貫注地開車，哪有什么心思跟她談情說愛。把繡繡的心澆的哇涼哇涼的。她已經(jīng)想好了，不管到什么地方，停下車她就跑回去。好在現(xiàn)在的地理變化范圍還沒有到失憶的邊界。

海像是知道了什么似的，右手按住她的左手。“別動，馬上到了。”

下車，這是一個山上的東西，像是塔又不像是塔，像是雕塑又不像現(xiàn)代雕塑，只能說是一個巨大的老東西。繡繡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東西。她有非常嚴重的夜盲癥，吃多少胡蘿卜都不管用的那種。

“世界新發(fā)現(xiàn)嗎？”她在心里吶喊。“真的可以見到外星人了？”

海拉著繡繡的手走進了一個黑黝黝的洞里，“老東西”的里面其實是一個斑駁的，到處都是灰塵的宅院。它看起來不大，但是格局雅致獨特。繡繡在這個空間內(nèi)，感覺很奇怪，心里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安全感，一個在陌生之地找到皈依處的那種安全感。她很少有這樣的感覺了，這宅子，風格混雜，有宋代的瘦金體碑刻，又有清朝的粉彩大瓷片的裝飾，還有民國江南地區(qū)的照壁。極像是現(xiàn)代的一種藝術仿造。關于藝術專業(yè)上的問題，繡繡不至于失憶，“唉，我們有重大發(fā)現(xiàn)耶，現(xiàn)在應該打電話給市長嗎？你有他的電話嗎？”繡繡使勁用胳膊肘拐海的肋骨，。“我們好像找到了奇跡！”明明是現(xiàn)代仿造，繡繡還故意說成了古代藝術品。她只想逗逗海。展示一下她可愛的腦洞。

“不要太天真了。”

“最近學界有人提出大膽的猜測：新石器時代爆發(fā)過超越現(xiàn)代的人類文明，非洲智人走出非洲，憑借某種先進的文明，迅速消滅原始大陸的土著智人……于是猜測，地球人類的新時期時代，受到過某種超級力量的影響，而且很可能來自地外。”

“你從哪里看的？”

“網(wǎng)上。”

“網(wǎng)上的東西能信嗎？”

“我是在很小眾的論壇上看到一個人這樣說的，下面的樓都歪了，把他罵得狗血淋頭。說他太偽科學了，呵呵。”這就叫沒話找話，是繡繡從網(wǎng)上新學來的撩男技巧。

“這個山，叫磨太山。”海摸著里面的墻壁，像在思索著什么，更像是等待著什么。“繡繡的直覺還是那么靈敏，一切都沒有改變。”他想，然后他心里不再著急了，連呼吸都放平緩了好多。

他好像經(jīng)常來這里的樣子，帶著繡繡走了三道門，穿過長長的回廊。

“待會兒他們就來了。”海說。

“嗯？他們？他們是誰啊？”

“你的組織。”

“等一下，你到底在說什么啊。其實這只是現(xiàn)代仿造的，我瞎說著玩呢。”繡繡有點著急了，突然覺得海這個人城府好深呀，也許根本就不適合她。被他玩死了都不知道。“嗯，也許他在PUA。”繡繡想。

“不是，這就是一個古文明的基站。”海一邊說，一邊帶著繡繡繼續(xù)往里走，穿過第四道門，往前走了9個臺階，像是要來到一個古代四合院的正廂房，但呈現(xiàn)在眼前的是廣闊的天地和月色下暖暖的一窩篝火。高山，叢林，月色，篝火。繡繡嘆為觀止，她很久沒有看到這么令她感到有詩意的自然風景了。

“來，烤烤火吧，有點冷了吧，菠蘿城的夏天晚上，還是很冷的。”

兩個人默默地坐下來，面對面，火光在兩個30歲的90后臉上跳動。

“你剛剛親我啊。”海微微笑著，像個大哥哥逗著鄰家小妹玩耍。

“沒有啊？有嗎”繡繡也笑了。海好像是故意岔開了話題。

“你不能喜歡我。”海收住笑臉。又把一大盆透心涼的冰水澆到繡繡的頭上。

“有女朋友了不起啊。”繡繡低下頭。越想越窩囊。她站起身，轉(zhuǎn)身就要走。海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她按住。“別走，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就是嫌我丑嫌我胖嗎？我吃你家米啦？”繡繡怒氣未消。

“我們倆存在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不是為了愛情。”海突然扮演起哲學家。這有點讓繡繡慌了。

“賣什么關子啊你。”

海沉默了，繡繡透過火光看他低下去的臉龐，“蒼蠅腿”一樣的長睫毛，看上去可憐兮兮的。過了一會兒，他主動站起來，親了繡繡的右臉頰一口，又坐回到原位上。

好巧不巧，正在這關鍵處，出現(xiàn)了一些人的聲音。海豎起耳朵聽。“糟了，陌生人來了。”海拉起繡繡往“老東西”里面走去，找到了一個房間。靜靜地待著。

繡繡聽到有人說：“怎么是設計院來搞這個？這個不是應該是考古研究所的活嗎？”“考古研究所已經(jīng)采集完資料了。把他們都搞懵了。斷不了代，就叫我們設計院過來了。”“還有考古研究所搞不了的事？”“那就是他們根本就認為，這是一個現(xiàn)代建筑？”“好好好，現(xiàn)在都聽我的。”

只聽有一個中年人說：“這個東西，跟一個秘密的群體有關系。不要走漏風聲。好好弄。你現(xiàn)在跟我去一趟最里面。我把磨太人的資料拿給你。那是一份古代文簡，篆書，小張能看懂。”

兩個人側耳傾聽，海很嚴肅地示意繡繡不能發(fā)出任何聲響。“他們要偷東西。”

“你在這里，我先出去。”他用唇語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