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蝴蝶骨很美。

姜河在中洲王宮前的一區大街上第一次見到公主阿芾的時候，腦海中只回響著這句話。

“她的蝴蝶骨很美。”

王宮與一區大街的連接是一道幾乎不見盡頭的長梯。雪白的長梯兩側修葺著奔騰的百獸石像，栩栩如生。

公主阿芾坐在一架輦車上，由白衣飄飄的王宮侍者抬著，緩緩從云霧繚繞的王宮下至一區大街。

在一區大街這個將人間繁華展現的淋漓盡致的地方，阿芾的出現，仿佛一位神女降臨人世。她穿著最愛的銀色長裙，裸露著大片脊背，烏黑的長發披在雪白的肌膚上，像一幅潑墨的畫。剪裁精致的長裙包裹著阿芾婀娜的腰身，兩條修長有力的大腿輪廓隱約可見。踩在地上走出的每一步，都有著豹一樣的氣勢。

人們都在看著這個中洲王宮里最厲害的公主，低聲議論著她異于常人的美貌、俾倪萬生的氣質。只有街角堆積的酒箱后面，默默站立的姜河，把所有的目光都放在了那對美麗的蝴蝶骨上。

“它多像一只即將破繭的蝶啊。”姜河低聲呢喃，著迷地用指尖描繪著它的輪廓。“姜河，你呢？你會成為什么呢？”

“小姜會成為中洲最厲害的小說家呀！”

姜河被嚇了一跳，回頭看見她的鄰居杜清清抱著一小筐棍子似的大面包站在她身后，正呲著牙對她笑呢。“借你吉言。你怎么也到一區來了？”

“穆小姐說想吃弗蘭家的面包啦，我就過來買啦！”杜清清緊了緊懷里的編織筐，“聞起來真的好香好香哦……好想吃。”

杜清清是個圓圓臉的女孩子，皺著眉頭盯著面包的饞樣兒可愛極了。“走，買去。”

姜河拉著杜清清就要往弗蘭面包店走，卻見她搖了搖頭，輕聲說：“小姜，我不想吃了。”

“你想吃……”姜河是個虧什么都不能虧了嘴的人。她自然知道杜清清在顧慮什么，無非是她沒錢，自己也沒錢，弗蘭又是中洲最出名的面包店。“就買一次。”

杜清清拉著她的袖子往反方向走，邊嘆口氣說：“一直不吃，也就那樣兒了。如果吃到一次，就會不甘心只能吃這一次了。小姜，我們這樣的人，連穆小姐的生活都過不上……”

姜河耳朵里聽著杜清清的話，卻再一次回過頭，將那道走遠的身影刻在眼底，深深地……

離開一區大街，姜河和杜清清走了近一個鐘頭的時間，才回到居住的仝家橋區。

仝家橋區是除一區外，最繁華的地方了。只不過，這里的繁華，和一區大不相同。相比一區的高樓長梯、豪車寶馬和衣香鬢影，仝家橋的環境簡直就是一灘泥沼。

毗鄰仝家橋區的一區平安街已經有了些貧民區的影子。至多七層的樓房外表布滿斑駁的污漬，褪色的商店招牌在風中搖搖欲墜，只有基本不亮的霓虹燈向往來的人們展示著這里過去的風采。

在這排用作商店的樓房后面，有一座帶大花園的宅院，大門旁邊掛著一個石頭牌子，上刻著【平安街A320號】。那里就是杜清清做工的穆家。姜河和杜清清在這里分開，杜清清要去穆家給穆小姐送弗蘭面包，而姜河要回位于仝家橋區的住所。

姜河住在仝家橋區【C096號】樓。那是一棟二層小樓，一樓住著一戶三口之家。樓側面生了銹的鐵樓梯連接著二樓，那是姜河的家。

她上了樓，拿出鑰匙轉兩圈半，把房門打開。與外面明亮的天不同，她的家昏暗無比，厚重的灰色防光窗簾拉的很嚴，不讓一絲光線透進來。姜河伸手按開燈，暖橘色的燈光柔和地灑滿客廳，讓這個家有了些家的樣子。

這個家的家具年紀都比姜河大，多是她從舊貨市場淘換來的。因此，屋子里總是彌漫著一股舊木頭的味道。姜河最愛的就是客廳窗前的大沙發，據說那是中洲王宮里流出的物件，因為做工不夠精美，被退了出來。經了不知多少手，才進了舊貨市場，任人挑選，最終落在了姜河手里。

沙發上鋪著柔軟的墊子，一塊長毛毯子被隨意扔在上面，是冬天御寒的好東西。一張裂開紋的書桌就擺在大沙發前面，往往姜河在沙發里一覺醒來，就趴在這張書桌上把夢境里的內容記下來。

用那個紙張泛黃卷邊的皮質封面的線封筆記本。

今天本是她到一區一間雜志社交稿的日子。沒想到趕上公主阿芾出王宮，雜志社成了阿芾的觀光地點，清了場。

姜河學著杜清清的樣子嘆了口氣，坐到沙發上，準備寫點什么。墊子還沒坐熱，桌上的老式電話就響了起來。鈴聲是一位小眾樂手的作品，名字很有趣，叫《懸崖與我》。

姜河靜靜地聽了會兒音樂，見對方沒有掛斷的意思，這才按下接聽鍵，聽對面那道熟悉的聲音響起。“下樓。”

“殿下的車駕已經到了。”

這可有意思了呢……

姜河掛了電話，從亂糟糟的長毛毯子下翻出一個包，胡亂塞了些東西進去，挎在身上。她是緊張的，那個有著美麗的蝴蝶骨的女人要見她，是多么的讓人熱血沸騰，激動難耐啊。

她一巴掌拍在燈的開關上，鑰匙擰兩圈半，下樓。

仝家橋區上一次出現這么豪華的車，還是在二十年前。

“姜小姐，請……”

杜清清下工回家，天已經黑透了。她進了【C096號】樓的一樓，把疲倦的自己扔到沙發上，問在臺燈下縫補的母親，“媽，小姜下來吃飯了嗎？”

杜媽媽頭也不抬，啐了一口口水到手指上捻線，語調沒有起伏地說：“下午，有一輛很大的車把她接走了，還沒回來。”

“她不會出什么事了吧？”杜清清擔心得很。

倒是一向比她還操心姜河的母親沒有擔心，只是說：“不要管了，她比你懂事的。你還是去看看你幺妹吧，她還沒睡。”

小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