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水區(qū)第五中學(xué)的對面有一棟小二樓，都是一些做學(xué)生生意的小商家。

無論什么時候，哪個年代，學(xué)生的錢都是最好賺的。

田曉琳的精神最近一直懨懨的，自從她最好的朋友佳熙出事，她的心情就一直很沉重。相比起大大咧咧嘻嘻哈哈的她，佳熙要文靜的多。

她們的性格很互補，又從小一起長大，十幾歲的人生里，她們很少分開。她是最了解佳熙的人，因此當(dāng)她聽說佳熙自殺的時候，她是打心底無法接受的。

學(xué)校對面的小二樓里，有一家叫“傾聽”的奶茶店是佳熙的最愛。上次

去，還是佳熙在的時候。

未避免觸景生情，田曉琳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再去過了。今天放學(xué)路過這家店，她發(fā)現(xiàn)門口的立牌上顯示今日上新——芒果姐妹淘。

芒果……是佳熙最愛的水果。

她心里一酸，又一次走了進去。過去，她最愛照顧佳熙，每次都是她走在前面為佳熙掀起門簾。今天她還是掀起了門簾，卻再沒有一個香香的女孩子從她旁邊笑著走過了。

點餐臺的服務(wù)生還記得她，“還是兩份冰冰樂嗎？”

“我要一份芒果姐妹淘。”田曉琳搖搖頭，點了門口寫的新品。

服務(wù)生有點驚訝，“今天是一個人嗎？那個總和你一起來的女生今天怎么沒來呀？”

新聞報道的時候沒有放馮佳熙的照片，服務(wù)生不知道也正常。田曉琳想假裝事故沒有發(fā)生，但她笑不出來，只是咧了咧嘴，比哭還難看，“她……轉(zhuǎn)學(xué)了呢，成績好，去別的學(xué)校讀書了。”

服務(wù)生了然地點頭，沒說什么。

芒果姐妹淘其實和別的甜品沒什么大的區(qū)別，這種成本不高的街邊小店也做不出什么出奇的花樣。

田曉琳端著這杯盛滿芒果的甜品，坐到了她們最喜歡的角落。那里挨著一扇窗，視野好，又安靜。

她坐下，看著這一碗芒果和各種輔料組成的姐妹淘甜品，心想：佳熙在就好了，她一定會開心地把這一整份都吃光的。

“你好，我可以坐在這里嗎？”

這是一道輕柔、恬靜的聲音，輕輕撥動了田曉琳的心弦。馮佳熙也是這樣講話的，柔柔的，讓人很舒心。

她抬起頭，看見一個穿著實驗中學(xué)校服的女生站在桌前，梳著馬尾辮，目光柔和地望著她。

“可……可以。”有那么一瞬間，她以為是佳熙站在這里。

女生坐下來，把冰冰樂放在桌子上，抿著嘴笑得靦腆，“我叫清清，聽一個朋友說，這里是看夕陽漸沉的好地方。是真的嗎？”

田曉琳心頭一窒，“這是誰和你說的？”

“是以前兩校聯(lián)誼的時候，五中的一個女生信中寫的。”

清清如是說。

“你知道，她叫什么嗎？”田曉琳睜大雙眼，心里幾乎確認(rèn)清清說的人就是馮佳熙。

清清搖頭，臉上流露出遺憾的神情，“不知道。那時候通信都是用的筆名，她的筆名是個單字——夕。后來活動終止，我們倒是還聯(lián)系了一段時間，可是時間長啦，就沒再通過信了，也忘了問本名是什么了。”

“這里的確很適合看夕陽下沉，”田曉琳望著窗外，看著火紅的夕陽籠罩著大半片天空。“我經(jīng)常和我最好的朋友一起看夕陽，她喜歡日暮西沉的景象，她說‘夕陽代表著一天結(jié)束，美好的明天即將到來’。”

真是個熱愛生活的女孩子啊。

清清——打扮成中學(xué)生清清的姜河在心底嘆了口氣，她說：“這么熱愛生活的女生，應(yīng)該很幸福吧。”

“不。”田曉琳望著夕陽，兩行淚悄悄落下，“她選擇了徹底離開。我猜，她一定對這個世界太失望了。”

姜河吸了一口冰冰樂，透心的涼壓下她翻涌的情緒。“真不敢相信，這樣的女孩子，不會……”

“其實……我早該發(fā)現(xiàn)的。”田曉琳輕輕眨了眨眼，更多的淚涌出來，聲音哽咽、顫抖，“她好像遇見了很傷心的事情，她有一段時間總是哭，總是哭，我問她她也不說。后來，我實在不放心，我就偷偷跟著她，我才知道她，她……”

她整個人都開始無法自控地發(fā)抖，兩只手捂著臉，指尖狠狠抓著自己。姜河起身坐到她旁邊抱住她，用自己的懷抱讓她平靜下來。

“我沒想到，她第二天就出事了……第二天就出事了……”田曉琳哭的不能自已，但在姜河溫暖的懷里，慢慢平靜。

姜河在她耳邊輕聲安慰道：“不要哭，不要哭。你如果實在無處發(fā)泄，可以和我說。我會聽著的……”

到底是十幾歲的孩子，又或許是這個“清清”很像佳熙，田曉琳慢慢把自己知道的說了出來。

那是一個月前，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好朋友似乎有了什么秘密。以往文文靜靜，熱愛生活的朋友開始偷偷在角落里哭，也經(jīng)常在放學(xué)的時候一個人去什么地方。她擔(dān)心朋友，終于有一天沒忍住，偷偷跟上了。

她記得那天，走了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路，才到了地方。

那是一個被破爛高墻圍著的院子。

撕裂的鐵絲網(wǎng)，倒塌的圍墻，廢棄的廠房和雜亂的建筑垃圾。

她的朋友對這個地方似乎很熟悉，左拐右拐繞到了里面去。她在后面跟著，就這一跟，她看見了可能是這輩子最想象不到，也最震撼的場景。

廠房里能遮蔽風(fēng)雨的地方都是人。他們或坐或靠，但都有同一個特點，就是——瘦骨嶙峋。

他們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根據(jù)勉強分辨出的樣式和花紋，感覺像是和校服很像的那種衣服。

枯瘦的四肢無法支撐他們行走，只有幾個小孩子還能在地上跑來跑去。她的朋友與這些人好像比較熟悉，正蹲在地上和這些人交談。隨后，她的朋友還拿出食物來給他們。

這些人見到食物，離得遠(yuǎn)的甚至用爬的來到食物旁邊。

狼吞虎咽，瘋狂吞食。

這樣的情景，她從未見過。她嚇得要跑，卻又想拉著朋友一起。可是她又不敢喊……

過了好一會兒，她的朋友也準(zhǔn)備離開了。她這才趕在朋友發(fā)現(xiàn)她之前，匆匆離開了這個可怖的地方。

那個晚上，她做了一整夜的噩夢。

第二天，她的朋友，就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