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聲“嘩嘩”作響，時而伴隨著一記悶雷，才三月份的天氣，就已顯示出六月的悶熱來，大約是因為住在頂樓的緣故吧，而且這舊樓的頂并不是瓦，而是一方厚重的水泥板，還沒有隔熱層。不過房租便宜啊，才300元一個月。

作為一個收入微薄的小畫手，這樣的房子對自己來說，還真是物美價廉。

房間里的燈管發出慘白的光，白粉墻壁因為年久已是泛黃泛灰，時而還有一小塊墻皮“啪”的一聲掉落下來。房間里放著一張舊木床，不過床單被套是清新的顏色，靠窗還有一只舊的立式柜子，里面放著一些小雜物，臨近床的墻邊放著一張桌子和一張凳子。此時魚早早就坐在這凳子上，臉對著電腦屏幕，非常努力地畫畫。應某青春言情雜志編輯的約稿，畫一幅現代愛情的畫稿，稿費200元。

屏幕上，一對年輕男女被一輛汽車相隔，男孩坐在車里，臉朝著窗外，女孩站在車外，臉對著窗里。深情對視，無語凝噎。

這個靈感，還是緣于自己不久前與S先生分別時的情景呢。

不過此時，在男孩女孩臉部表情的描繪上，魚早早卡住了。因為她的角度是在車外的，所以能夠清晰地呈現女孩臉上的不舍和哀愁，但男孩的臉，因為隔著一層玻璃，她感覺無法準確地拿捏，將色彩和光影改來改去，男孩仍然是一張有點漠然的臉。

這可不好。在一幅愛情畫里，男孩一張沒有愛情的臉是會將整個愛情畫面大打折扣的。

魚早早的眼前有點暈，可能是因為伏案作畫太久，她站起身來，扭開了房間的門。

“嘩啦啦……”一陣豆粒兒滾動般的雨聲瞬間鉆進耳朵里，那一刻感覺腦袋都有點疼了。春雨并沒有如酒，不過大雨帶來的清新和濕氣，使得她的鼻腔一陣舒服。小縣城的夜色是潮濕的，新樓與舊樓混雜在一起，高低起伏，參差不齊。借著路燈，可以看到墻壁上幾乎隨處可見的青苔斑痕，還有小孩子彩筆的涂鴉，當然還有許多道裂紋，房間里散發著一股濕而腐的味道，即使每天對著床單和窗簾噴一遍廉價香水，這股味道仍然頑強存在。

可這里環境再怎么差，也是縣城啊。

想起自己的家里，那個窮山溝，交通閉塞，一條狹窄山路蜿蜒在崇山峻嶺之間，時隱時現，那里信件和快遞到達不了，甚至手機沒有信號，如果要打電話，需要拿著手機挑一座較高的坡站著，才能打出去。想到這里，又想起了S先生，那個大她七歲的男人，年前經熟人介紹相親，按照老家的習俗，提著煙酒禮物從另外一個縣城坐車幾經兜轉，去了她家，然后春節時與她定了親。定親酒是在他家辦的，他家在鄰縣的縣城里，新買的商品房，位置良好，家里裝修簡潔精致。站在他家陽臺上看著遠處的車水馬龍時，她有片刻的失神，覺得一切都不像真的。

從他家回來，再踏上那蜿蜒山路回去的時候，她無限自卑起來。

不過回家她把自己的擔憂傳達給家里人時，父親和母親都說了同樣的話，“男人娶老婆不會看條件的，他是看人，只有女人選男人才要看他家條件。”

對于父母親的這個觀點，魚早早可不敢茍同，優秀的男人身邊應該是不缺女人的，何況自己并沒有那么優秀，她相貌一般，身材一般，學歷只有高中，也一般，家里又是在那樣的山溝里，家境更是一般。

啊！好像她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造物給她貼的標簽就是“一般”。

她唯一的亮點，就是畫畫，她從小就畫，不過家里可沒錢供她學畫畫，甚至高中本來考了一所不錯的大學，但家里說沒錢，就直接不讓她上了。好歹畫畫是堅持了下來，還陸續為她創造了一些收益。這是她唯一“不一般”的地方，大概也是S先生對她感興趣的契機，因為從前在網上聊天時，他看過她的幾幅畫。

“欻啦啦……”

一陣拖鞋踩在雨水里的聲音在樓下響起，魚早早側過頭，看到一把大黑傘之下一雙挽起的褲腿，一雙黑色塑料拖鞋在雨水里快步地走著，雨水不斷濺起，那人奔至旁邊一條橫拉著的長鋼絲前，飛快地攬下上面掛著的幾件衣服，再匆忙回去。快要到房間里的時候，黑傘突然停住，然后斜傾了一下，一張五十多歲男人的臉出現了，朝著三樓的魚早早，“小魚啊，還沒睡啊？”

“還沒呢，房東你收衣服啊？”

“嗯啊，在屋里坐半天突然想起衣服沒收，現在全淋濕了。嗯那個小魚啊，今天是3月10號了吧？明天該交房租了。”

“啊，好的。”魚早早嘴里答應著，心里卻犯起嘀咕來，房租300元一個月，三個月一交，加上水電費，又是一千多，自己銀行卡里，好像剛好一千多，如果把房租一交，吃飯就有點成問題了。

為什么會這么窮啊？

想到這個問題，不由得又無限自恨起來，這個年齡的窮，首先就是出身的問題了，其實定親的時候，S的父母給過她一個紅包的，12800元，可以說出手很大方了，但回家的時候，就被父母給要走了，說是家里新建的房子要裝修。好像她的身上從來就沒有超過五千塊錢，一旦超過，就要被父母給強行減少。

想到這些，身上陡然一涼，她又返回房間里。潮濕腐朽的氣味又鉆進了她的鼻腔，不過在這樣有點孤單的雨夜里，這種氣味竟然有點溫暖，畢竟房間從去年起就租了，它是熟悉的。對她來說，這才像家，因為它在她支付房租的這段時間里，是屬于她支配的。

“明天的房租怎么辦呢？要不問S先生借點錢吧？”這個念頭冒出來的時候，她嚇了一跳。腦海里立刻冒出S先生那萬年不變的嚴肅臉來，這樣的話，她都不知道怎么開口。

翻開手機微信，聊天記錄的時間還是五天前，這么多天沒有聯系，要如何開口跟他借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