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蘭燼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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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楔子 驚鴻影
楔子驚鴻影
其時正值初秋,長夜冷寂,萬籟無聲。因正是滿月時節,夜中銀月皎然,卻無絲毫星光,只有沉沉夜幕下月色宛然,如霜般流瀉一地,清寂而冰冷。
這一夜的景象深沉如鐵,隱約暗兆不詳。
府邸巍峨,朱壁飛檐無聲昭示了屋宇主人的權財榮寵。然而奇異的是,這樣大的一座府邸,這般深夜里莫說巡邏的侍衛,竟然一個打更的人也沒有,闊大宅邸沉浸在夜色里看看不清細節,輪廓如同蜇伏的獸類。
只有零星燭火亮起,略略增加了幾分暖意。
月光從半開的窗扉間照進室內,隱約可以看到室內暗色的人影,身形緊繃著,看得出頗為緊張,那個人垂眸握緊了手中的信,似乎在暗自思忖著些什么,眼神閃爍不定。
驀然間,人影一動,暗色身形飄然掠出室外,潛入茫茫暗夜之中。
黑衣的男子在暗夜中急行,夜風拂動他鬢邊散發,瘦削的側影看來甚是年輕,夜行衣的袖口露出一抹綠色織錦袖子,隱約能看到有華麗的金絲繡紋。
富家男子身形如風,似乎對路徑極為熟悉,一路穿出府邸高墻,便向皇城中心掠去。
趁夜急行,男子身形卻陡然一頓,習武的直覺讓他察覺一瞬間有人在側。心下一凜,下意識握緊了袖中信件,他駐了身形,驀然回頭。
長夜死寂,那一瞬間似乎有風,月光下一切都影影綽綽的看不真切,他只來得及捕捉到一角流光般的白影,便再無異樣。
——難道,今夜還有他人潛入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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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鸞居閣。
這里是整個府邸的最深處,層層屋檐環抱之下,平日布滿嚴密守衛的侍從的長道,此時卻罕見的空無一人。燭火已熄,月光隱隱透過窗扉映入室內,將一切籠罩是頗有些不真實。
閣中主人早已睡下,不知何處吹來的風拂動床榻前的暗青的帳幔,隱約可見榻上之人早已不算年輕,面容看來已過不惑之年。雖已睡去,面上卻不自覺的顯露出凌人而又世故的官僚神態來。
顯然他睡的并不好,雙眉緊皺,眼珠在皮下細微的滾動著,似乎隨時會醒來。
黑暗的居室里,有風微微動了一下,白影轉瞬流過。
驀然間,似乎是覺察到了某種危機,床榻上本該安睡的人猝然睜開眼睛,神思冷靜而清醒。他直直盯著面前床榻,面色轉瞬慘白如死,然而腰間穴道一痛,便不能發出絲毫聲音。
面前是一雙白緞軟絲繡鞋,鞋的主人靜靜站在他的床榻外側,似乎是瞬間出現的,卻又似乎不知站了多久。
一柄秋水般的長劍靜靜斜指在他頸邊,清冷如霜的劍氣摩擦著頸下的皮膚,他努力保持著身體的穩定,定定看向來人的眼睛里,露出憤怒和驚訝來。
——床榻前不知何時,靜靜立了一個女子,不過是二十一二歲年紀,看來極是年輕。她的膚色極白,在昏暗夜色中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一襲素白長衣上,微微挽起的長發流瀉如同墨色的云。長衣下的身形纖細而修長,猶若束帛。
暗夜行刺,她竟著了一襲白衣,一手執著長劍壓在他頸項,手勢穩定而熟練。淡色的瞳子細細打量著劍下的獵物,眸光安定如水,看不出表情。
那人下意識抬頭看向女子面容,卻當先看到她秀氣的指間挾著的一張云版竹紙,紙上只用墨筆細細繪了一個人頭像,面容長相分毫畢現,赫然就是榻上那人的模樣。頁眉簡單批注了姓名和官職,還有一個細小而字跡縱橫的
——“殺。”
夜色中,白衣的刺客衣袂飛揚,如此醒目而輕孑,恍若夜風踏月而來,一顧驚鴻。
那人早已醒來,待得看清那紙上的字,眼神才終于抑制不住的流露出驚恐來。然而被制住了穴道,臥在榻上絲毫動彈不得。
黑暗中,那女子確認了他的身份,忽的略略蹩起了眉,寒刃一轉,劍光如匹練般經空而出,劃出清光如雪,綻放在他頸間。
劍上落滿銀色月華,劍氣如霜,頸間一涼,恍然間他以為是月光如風般從頸間滑過,腦中卻已一片空白。
最后一個霎那他眼前是沉黑如鐵的夜,子夜的寒風微飭,天地隱昭不詳。
那個女子仍是蹩著眉,神情卻是沉靜而安定的,她俯身拾起地上那一顆新死的頭顱,看了看,抬手將其小心放進攜來的黑檀木盒中,她唇角扯出一抹笑,淡色的瞳子中分明卻閃過悲憫和不忍。
她的殺人手法顯然極為熟練,出劍巧妙而利落,那人死的并不痛苦,暗紅的血逶迤一地,而她一身白衣卻尚自纖塵不染。
刺客飄然踏過那一具無頭尸體,在閣中書案上放下早已準備好的書信,又細細看了幾回,終于飛掠出閣。身如白羽輕煙,凌空而去,再也無蹤。
殺人后的現場黑暗如常,而距鸞居閣幾丈外的一座小小水榭旁,驀然起了極其細微的騷動。夜色中浮起幾雙狼一般的眼睛,遠遠注視著那一襲白衣破空而去,彼此間交換了一個莫測的表情,便重新隱匿在暗夜之中。
暖閣寂靜,只有暗紅的血色從榻上緩緩淌下,一地冰冷的殷紅。
夜風西來,拂動幾上的公文紙頁翻飛,隱約可見那封女子留下的書信——
墨兄雅鑒
卿位列文官之首,拜太師銜,一呼而應者眾,倚功居高位以久,然功高震主,今上慣反復,圣意難測,朝中亦有人讒言參諫,卿恐早虞有以功佯上之嫌,情勢緊急,卿且以抱病為由謝絕朝政,暫韜光養晦。本王兵甲已備,不日將密往帝都一探。局勢有變,待本王打點人事,與卿面唔,再行商榷定奪。另,朝野將亂,各方暗潮紛起,卿行事需多加提防,切不可泄露天機。
來日事成,定與卿中分此天下。
寧王玨謹上
變亂之幕,由此而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