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一直沖殺在隊伍最前列的格魯杰斯也終于遇上了對手——有一個身材比他更魁梧,聲音也更響亮的帝國將官攔住了格魯杰斯的去路。
“現在的世道真是不一樣了——居然連雇傭兵都敢在戰場上正面挑戰我帝國軍團。不過很快的,你們就會為你們的狂妄無知感到后悔了!”
“廢話少說——報上你的名來!”
格魯杰斯高高舉起雙刃斧,氣勢洶洶的吼道。那名將官仰天大笑:
“想不到就連傭兵也學了騎士的風俗——居然要求敵手報名?好吧,我的名字叫埃爾克斯特,赤龍重裝兵團的中隊長,人稱‘北地雄獅’,聽說過這個名字嗎?”
“我是格魯杰斯,跳馬傭兵團團長——納命來吧!”
已經察覺到形勢不妙的格魯杰斯搶先發起了進攻,巨大的雙刃斧閃爍著懾人的寒光,向著埃爾克斯特猛攻過去。而埃爾克斯特毫不費力的舉起鋼槍架住——在赤龍重裝兵團中,埃爾克斯特是被公認僅次于卡爾達克的猛將,即使是格魯杰斯的天生巨力也奈何不了他。
兩個大力士你來我往的拚殺了數個回合,突然,格魯杰斯聽到己方傭兵團發出了悲慘的叫聲:
“不好了——我們被包圍了!”
驚慌失措的格魯杰斯趕緊跳出戰圈,四處一看。果然,赤龍重裝兵團的兩翼已經延長到了傭兵部隊的側后方,只要兩翼合攏,這里的所有傭兵就逃脫不了被包圍殲滅的命運。
“怎么會這樣!我們后方的米蘭正規軍呢?他們在做什么!”
沒人回答格魯杰斯的吼叫——傭兵們原本就沒什么紀律,此時處在生死關頭,更是個個都驚慌失措。他們害怕的到處亂竄,完全不知道該往哪兒去。
“撤退,撤退!”
格魯杰斯的大聲喊叫總算指點了傭兵團一條明路——但是也將他們帶入死路。所有雇傭兵又如同剛剛進攻時一般雜亂無章的朝后方,帝國軍尚未完全堵死的一點缺口涌了過去。他們完全不顧陣前轉向的危險性,原本在最前面的戰士如今一下子被拉在了最后,而帝國軍也開始毫不留情的發動攻擊,將那些膽敢背朝他們的傭兵們一個個刺倒在地——倒地的人立刻被擁上的帝國軍陣列冷酷無情的活活踩在腳下,變成一灘肉泥。
在傭兵團的內部也是一片混亂,各個傭兵團都想從那條活路中擠出去,人們彼此擁擠著,咒罵著,甚至舉起兵器把擋路者砍倒。倒在地上的人也都很快被踩死,平坦的沙地上很快就糊滿了死者的血肉和內臟,變得更加濕滑,令更多人滑倒在地遭至死亡的命運。只有極少數的強壯和運氣兼備者——例如格魯杰斯之類,才僥幸逃離了帝國軍的包圍圈。然而,帝國大將埃爾克斯特則毫不在意的看著格魯杰斯逃離,得意的哈哈大笑:
“你以為能逃得出凱勒爾將軍的神機妙算么?你和你的跳馬傭兵團,竟然敢和我們帝國軍為敵——就老老實實的等死吧!”
埃爾克斯特的預言很快得到了驗證——凱勒爾故意留這個口子,就是為了避免讓傭兵團發現無路可退而拼死搏殺,如今,他留下的這條活路反而讓傭兵們付出了更慘重的傷亡,而甚至這條活路本身,也是一個更辛辣的死亡陷阱。
“投槍中隊,攻擊!”
當不多的幸運者從缺口中逃生出來之后,他們立即遭遇到了早就等候在這里的兩個投槍中隊阻擊——其中甚至包括了凱勒爾的直屬中隊。傭兵們全都聚集在缺口處,彼此擁擠成一團,在這種情況下用鋪天蓋地的投槍攻擊,就是想不中都難——那些從天而降的投槍幾乎很少有不中的,全都狠狠的插在了逃生者的身上。很快,在缺口的地方,傭兵們的尸體堆成了一座高高的小山包——死在這缺口處的人甚至比死在包圍圈里的還多。
“太狠了——簡直一點活路都沒有啊!”
格魯杰斯身上也中了兩支投槍,若是一般人早就沒命了。然而,昔日牧場主的強健體魄讓他支撐到現在,只是他也終于支撐不住了,用雙刃斧作為拐杖,格魯杰斯才搖搖晃晃的保持著站立姿勢。這時,他的眼中又出現了另一支身披火紅色鎧甲的部隊。而且還是騎兵!為首的大將揮舞著手中的大劍狂吼沖上,那些和格魯杰斯一樣還站著的雇傭兵都被他及其麾下的騎兵們一劍砍去了頭顱,脖子上狂噴著鮮血倒下————這正是由達塞爾斯率領的赤龍重裝兵團騎兵中隊。凱勒爾安排他到現在才出場,正是為了追殺僥幸逃出包圍圈的殘余傭兵。
“跳馬傭兵團……竟然在那么短的時間內……全滅……”
格魯杰斯看到多年來辛苦組建的傭兵團就此覆滅,生死與共的戰友們一個個全都倒下,甚至連一個活下來的都沒有,他眼中流下了大滴的淚珠——記憶中上一次流淚,還是在眼看著他的牧場被亂兵燒光時。
“帝國軍……太強大了——米蘭人?米蘭人在做什么哪——!”
突然發現地上全都是雇傭兵的尸首,格魯杰斯舉起雙手,向著天空大喊,然后,他自己也無力的栽倒在地上。
在米蘭軍的本陣,軍團長德米萊斯一直也都在很辛苦的戰斗著——只不過,他是在用嘴巴和部下那些要求主動出戰的將官作斗爭。
“出戰?笑話,沒看到現在傭兵們占據了上風嗎!現在出戰他們會說我們銀色橡樹步兵團是去搶他們的武勛,我們米蘭正規軍怎么能做這種事情!”
片刻之后,當傭兵團與帝國軍形成膠著態勢時,德米萊斯又用這樣的論調教訓了那些企圖出戰的武將們:
“現在雙方膠著?沒錯。現在投入預備軍力可以取得優勢?也沒錯。可是,等到傭兵團把敵人消耗的差不多了,我們再投入豈不是更能占到便宜嗎——還是再等一等吧。”
很快的,當雇傭軍被包圍后,德米萊斯又惡狠狠的批評那些要求出兵援助者:
“現在出戰?找死啊!傭兵團已經吃虧了,難道還要把我們也拖進去嗎!”
最后,當傭兵團陷入潰滅狀態時,沒等部下將官發言,德米萊斯就自己跳了起來:
“還在那兒傻愣著干什么!撤退,趕快撤退——帝國軍已經殺光了傭兵團,接下來就是咱們啦!戰敗總比被屠殺好——快撤,糧食輜重都可以放棄,全軍撤退!”
“可是……大人,我們根本還沒和帝國軍交過手呢……”
就算是被稱為大陸上最懦弱的米蘭人,也終于有人忍受不了而出言頂撞了,不過那個頂撞者立即被劈頭蓋臉一頓臭罵:
“笨蛋!和帝國軍交手?交過手還想這么輕易的撤退嗎——傭兵團的例子就在前面啊——要是打起來十有八九會被卡奧斯人包圍殲滅!傭兵團完了還能再雇,可要是連我們都完蛋了,米蘭城由誰來防守?難道要阿爾伯特大人親自上城墻嗎!一群只知道戰斗的低能兒,混賬,蠢豬!”
德米萊斯突然想起最后一個詞是阿爾伯特專門用來罵自己的——也只有德米萊斯自己的體型才能配合這個詞,他立即閉上了嘴,以免引起別人的聯想。
不過,他的斥責還是起到了作用——那群“只知道戰斗的低能兒”總算都乖乖閉上了嘴,執行他的撤退命令去了。
就這樣,米蘭的主力軍團,號稱全米蘭裝備最好的銀色橡樹步兵團在未同卡奧斯軍交一劍的情況下就主動承認戰敗,舍棄了戰場,陣地,大批完好無損的糧食輜重,當然還有作為同盟軍的傭兵團和身為軍人的榮耀,逃回了米蘭主城。不過,在德米萊斯的眼中,他總算還有一點收獲:
“那些無能的傭兵團都完蛋了,幸好當初只付給他們一部分定金……剩下的錢,對外可以宣稱都被傭兵團拿走了……另外,本部的空缺名額也都可以說是戰死了……反正死無對證……嘿嘿嘿。”
在任何情況下,都能為自己撈到些好處,這可是德米萊斯身為米蘭首相所具備的一大長處。
對于帝國軍來說,如此輕易就取得了戰斗的勝利,實在是他們預先沒有料想到的——他們一舉擊潰了數量要超過己方的傭兵部隊,更就此嚇跑了數量更多的米蘭軍團,而己方的損失卻極其輕微,這反而令帝國軍將士感到失望。
“這么輕易就贏了?”
就連凱勒爾自己也不敢相信,不過,當他看見米蘭人軍營中堆積如山的軍用物資,糧食,軍械,甚至還有大堆未來得及帶走的金銀幣時,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取得了勝利。
“難怪索菲亞人要攻擊米蘭了——那些米蘭人太容易對付了,而且……戰利品又如此的豐厚……”
與攻城略地不同,通常和敵軍進行野戰是沒有多少油水可撈的——因為要對付的都是窮軍人,不能指望搶到多少東西。然而這一次和米蘭人的戰斗卻讓赤龍重裝兵團結結實實大賺了一筆,戰利品的收獲甚至比以往攻下一座城鎮還要豐厚——繳獲米蘭軍團本身大批輜重不說,米蘭人請來的雇傭軍也都把得到的定金放在了身上,幾乎地上每一具尸體身上都放了一些錢,這導致那些尸體很快就被剝的精光——帝國軍士兵們全都在從尸體上搜檢金錢。雖然從死人身上搜檢財物被認為是很無恥的行為,但這一次的誘惑力實在是太大了——不象以前那樣只能得到幾枚可憐的銅幣,而是亮閃閃的銀幣甚至金幣!帝國軍的士兵畢竟也是人,也要生活,而搜檢一具尸體就能得到比一年薪金還要多的報酬,他們當然會心動了。凱勒爾也不是那種死板不講理的將官,在這種情況下,他默認了士兵們的不軌行為——只是要求他們在搜檢完后把尸體掩埋掉。在這種氣氛下,就連一些有身份的軍官隊長也忍不住悄悄的翻看腳下尸體。
帝國軍的中隊長埃爾克斯特當然不屑于和普通士兵們一樣去搜檢死人尸體,不過,當他看見部下一群士兵為了爭奪一具死尸而差點打起來時,他覺得自己有必要阻止這種丟臉行為。
“喂喂喂!注意你們的行為,凱勒爾大人的寬容不等于說你們就可以把帝國軍的臉面都丟盡!”
被中隊長一說,所有士兵都畏縮的停止了爭奪。
“對不起,埃爾克斯特大人——不過這家伙是個傭兵團長,懷里放了一大袋金幣呢。”
“那不是更簡單嘛——大家分掉就是,難道還有人想要獨吞么——普通平民身上攜帶那么多金幣,難道你們不怕給自己帶來麻煩?”
埃爾克斯特三言兩語解決了問題,正想離開,突然注意到地上那具尸體似乎有些面熟,再仔細一看——沒錯,那正是跳馬傭兵團團長格魯杰斯。
“原來是這個家伙……果然沒撐住。”
埃爾克斯特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突然發現“尸體”的胸口還在微微起伏,他伸手在格魯杰斯鼻端探了一下,確實還有一口氣。
“原來只是昏過去了……怎么辦呢?”
埃爾克斯特看了看周圍的士兵:
“殺死一個昏過去的人,再搶走他的財物……你們誰能做得出來嗎?”
周圍的帝國士兵一起搖頭,埃爾克斯特摸了摸頭:
“算了……算這家伙運氣,我‘北地雄獅’也有不吃人的時候——你們幾個,把他抬到后營的帳篷里去,讓醫官給他療傷——不過要注意看守,別讓他跑了。金幣就由你們幾個人分掉吧——要了人家的錢,總不能連命都要了。”
“遵命,大人。”
士兵們七手八腳的抬走了格魯杰斯,埃爾克斯特在原地站了半晌,為自己突然有了善心而洋洋得意起來。
戰場上到處是一片“繁忙”景象,士兵們都在爭相發財。
“可惜僅僅是對付傭兵,若是打敗了米蘭的正規軍……甚至攻克了米蘭城,收獲一定更大吧……”
還不滿足的士兵們在這樣念頭鼓勵下紛紛主動向凱勒爾請戰,赤龍重裝兵團的指揮官卻只能報之以苦笑:
“現在還不是進攻米蘭本城的時候,請大家稍安勿躁——到了必要的時候,我們自然會攻進米蘭城內讓大家好好發一筆。”
雖然嘴上這樣說,凱勒爾心中卻明白那些士兵們的愿望是無法實現的——至少這一次不可能。片刻之后,當中隊長胡安前來向他報告消息的時候,凱勒爾卻先忍不住對胡安嘮叨起來:
“倘若宰相大人允許,我真的很想攻進米蘭城哪——而且從米蘭軍人的表現來看,要攻克米蘭城簡直是易如反掌——只可惜這一次我們的目標不是米蘭。”
胡安微微點頭,隨即向他報告了他們真正目標的消息:
“根據斥侯報告,索菲亞王國派來的援軍——南十字軍已經通過了卡德萊特平原,正在向這里行進中。”
“哦?”
凱勒爾揚起眉毛:
“果然是南十字軍么——這次他們怎么不從擅長的海路進軍了——看來那位海因大主教果然頗為謹慎呢。既然這樣,還是要依靠我們陸上力量來對付他們啊。”
凱勒爾想了想,又作出了一連串的指示:
“立即把這消息向宰相大人報告,另外——米蘭人經過這次戰斗應該不敢再出城了,胡安中隊長,就由閣下的中隊留在這里監視他們。其余的中隊全部轉向后方,準備迎戰南十字軍!”
“遵命,閣下。”
向來不愛說話的黑臉將軍胡安躬身接令。凱勒爾輕輕的點頭,思慮很快轉到了即將與南十字軍的戰斗上。
“……那才是真正的戰斗哪——海因大主教,我的老對手,很久沒見面了……”
非常幸運的,兵敗返回米蘭城的德米萊斯居然沒有再被阿爾伯特責罵——或許是已經沒有興趣再罵他了,當阿爾伯特聽到前方慘敗,傭兵部隊全軍覆沒的消息時,只是很疲倦的點點頭:
“論武力果然不是帝國的對手啊——幸好有一部分軍團回來了,米蘭城還算有人防守。”
“卑職最擔心的就是這個——幸好沒有給閣下再添麻煩,剩下的人雖然不多,總算還夠守城。”
德米萊斯趕緊諂媚的笑著,阿爾伯特看了他一眼,揮揮手:
“下去吧——重新雇些傭兵,連同銀色橡樹步兵團的剩余兵力,牢牢把城守住。”
“是,公爵閣下。”
德米萊斯樂滋滋的離開了,不過他沒能高興多久——德米萊斯在陣前對雇傭兵見死不救的卑劣行徑很快傳開,再也沒有一支傭兵團愿意接受德米萊斯的雇傭。無論德米萊斯出多高的價,別人都只是用鄙夷的眼神看他:
“再多的錢也買不來性命啊——而接受閣下的雇傭就無異于把性命交到了死神手里。”
冷冰冰的回答拒絕了德米萊斯的一切企圖,米蘭首相這才發現他不得不獨力面對卡奧斯帝國軍的無敵之師了。不過德米萊斯很有自知之明——銀色橡樹步兵團的實際戰力他最了解。
雖說是全米蘭裝備最好的軍團,但多年來用于添置裝備和訓練新兵的資金倒有一大半進了德米萊斯自己的腰包,部隊的兵員名額雖然在花名冊上有足足二十個中隊,但實際上每個中隊連一半的實額都不到——大批空額當然是為了讓首相兼軍團長大人冒領軍餉用的,平素訓練和檢閱尚可臨時雇傭平民湊數,真的到了打仗,誰會當真去戰場上送死呢。所以德米萊斯寧肯把部隊拖出去和帝國軍正面交戰也不敢留在米蘭城中防守,就是怕被阿爾伯特發現實情。如今大敗而歸,反而讓他有了借口——和帝國軍血戰一場,傭兵團全軍覆沒,而本部軍團也傷亡慘重——最后還可以重重撈一筆撫恤,他米蘭首相德米萊斯的計劃可是向來周密的。
不過要說靠這支部隊就能守住米蘭城,德米萊斯可是一點把握都沒有。焦躁不安的在城頭上走來走去,德米萊斯看著城上稀稀拉拉的守軍越來越害怕:
“光憑這些人連城門都守不住啊……不行,無論如何要弄到雇傭兵湊數。”
德米萊斯再次提高了傭金數額,不過很可惜的,還是沒人理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