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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云來客棧
“楚天千里清秋,水隨天去秋無際。遙岑遠目,獻愁供恨,玉簪螺髻。落日樓頭,斷鴻聲里,江南游子。把吳鉤看了,欄桿拍遍,無人會,登臨意。
休說鱸魚堪膾,盡西風、季鷹歸未?求田問舍,怕應羞見,劉郎才氣。可惜流年,憂愁風雨,樹猶如此!倩何人喚取,紅巾翠袖,揾英雄淚?”
正是深秋時節。
中州大地,一片蕭索。
西風裹著落葉,帶出一片絕情嫵媚。黃葉旋轉,猶如芳華老去的婦人,掙扎著在空中留下自己最后一抹痕跡。
大涼山下,更是天昏云沉,雖已巳時,卻如即將入夜般的晦暗。
一條小路,蜿蜒著由遠及近,在此地繞過個不知名小湖,再向遠處延伸出去。來去路上,盡是荒蕪,久久見不到一個人影。
路的拐彎處,幾棵偌高的雜樹底下,坐落著幾間小屋,屋前一棵枯樹做成的桿上竟然飄著一面臟兮兮的三角布旗,歷經久遠,已經看不出本來顏色,只是上面大大的“酒”字龍飛鳳舞,頗具氣勢。
屋的正面門眉上,有一塊歪歪斜斜的木板,上書“云來酒家”,字跡也跟布旗上的“酒”字一樣龍飛鳳舞,應該是出自一人之手。只是在“酒家”二字上被莫名其妙地劃了叉,并且在這二字上方,又書了“客棧”二字。筆畫纖細,書法拙劣,和原來的字跡無法相提并論。
這一來,“云來酒家”變成了“云來客棧”,升級成功。
屋外隨意擺放的幾張桌子上空無一人,屋內的柜臺上坐著一位老叟,喪眉耷眼,雙手縮在袖中,似在閉目養神。而堂中一張桌上,一個身著灰布衣裳的少女,百無聊賴地逗著一只灰毛小狗,不時發出咭咭笑聲。
幾聲鳥鳴傳來,少女聽了眼睛一亮,嘴角似有笑意。
“爺爺,雀兒那小子又來了。”
少女喜孜孜地抬臉向老人笑道。看她面目,不過十三、四歲年紀,滿臉菜色,面目并不可人,只是一雙眸子亮得驚人。
“嘿嘿,這小子不知道又餓了幾天了,只是可惜,最近客人太少,我們這里也沒什么殘羹剩菜,只能硬饅頭伺候了。”
老人隨口答一句,身體并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十幾米開外的枯樹林中,一個身著襤褸的半大小子,正瞪著賊兮兮的眼睛,看著這幾間破敗房子連成的客棧,眼神里不無失望。
“唉——看來最近也沒人來竇老頭這里喝酒,葷腥是不指望了,看一會能不能找點東西把肚子填飽吧。”
這位被稱作雀兒的男孩一邊喃喃說著,一邊揉了揉自己的干癟肚子。
整整三天,除了上次在湖中碰巧抓到一尾鯉魚烤了吃了,就再沒進過一點食物。秋天的天氣很涼,他身上的衣物又過于單薄,這饑寒交迫,讓他一個孩子如何能忍受得了?
所以他才來到這里,想從這里接濟點食物。
自從他記事以來,便沒再見過自己父母,只是有一個自稱老胡頭的老人帶著,由很遠很遠的地方一路走來,在離這里十幾里外的村落安頓下來。可惜老胡頭身體并不好,時時咳血,估計也是實在走不動了,才在這里安的家。也沒能支撐多久,安下家后只小半年光景,便撒手而去。
雀兒就此成為孤兒,有一頓沒一頓,全靠村民接濟,總算沒能餓死。適逢亂世,村民們的日子也不好過,先求自保。再加上他為人不善交際,并不討人喜歡,漸漸的,和村民也越來越是疏遠。后來干脆一個人又離了村落,流落于山林,整日和鳥雀為嬉,雖然日子困苦,倒也算是逍遙快活。再加上年齡日增,多少也能在野外狩些小動物當作食物,總算勉強度日。
可惜,野外的食物終究是沒有保障的。時間長了,難免會有接濟不上的時候,特別是秋冬兩季,餓得極了,他便會來到這家野林之中的“云來客棧”一求裹腹。
這“云來客棧”自打五年前在這里落成,雀兒便是混熟了的。
里面的老人姓竇,平時雀兒叫他老竇,只有肚子餓了來找東西吃的時候,才叫竇爺爺。而老竇的孫女葉兒,卻是無論什么時候,都是叫作葉兒姐的,雖然長得不如原來村中的芳芳好看,但那雙眼睛,光彩奪目,連晚上的星星都輸了幾分。
這祖孫二人對雀兒也是不錯,只要他來,基本就不會讓他餓著回去。當然,那些用來招待客人的酒肉,老竇是絕對不會舍得憑白拿出來給雀兒享用的,因為平時老竇自己也只舍得看,不舍得吃。只是平時客人們的殘羹剩飯,總是留著給他打打牙祭,最不濟,也能從自己的口糧當中擠出些來,哪怕是粗糧饅頭,總能讓他飽著肚子回去。
不過雀兒最喜歡的,還是那些酒客們剩下來的葷腥。小塊的醬牛肉,雖然上面還留有酒客的牙痕,卻不改其鮮美;殘留的半只狗腿,縱然只有骨縫里的些絲肉沫,仔細啃起來,還是能挑出不少碎肉;還有那半碟殘魚,就算是只剩魚頭魚尾,經老竇的烹飪,也能算得上是人間美味。
一想到這些,雀兒的嘴里總不自覺地咂吧幾下,似乎能泛起些過往的味道。
可惜呀可惜,今天看這光景,老竇也好幾天沒酒客上門了,這次,看來只能指望用幾個粗糧饅頭充肌。
此時雀兒的心里,無比的失望。
抬頭向著枝上的鳥雀學了幾聲鳥鳴,然后施施然地向客棧走去。饅頭就饅頭吧,總比餓肚子強。瞧這天氣,是一天冷似一天,說不定就能下雪了。他還不想在這樣的天氣中被餓斃。
“踏!踏踏踏!!”
就聽得遠處有馬蹄聲,開始時好遠,似石塊相互輕擊。慢慢的,聲音越來越響,聽得是越來越分明,蹄聲雜亂,不止是一匹馬的聲音。不過頃刻之間,便變成了轟然大響,如擂戰鼓,其間夾雜著馬的嘶鳴和響鼻聲。
好快的馬!
雀兒心頭一喜。
有客來!這對他來說,意味著有葷腥可吃。
聽這聲音,來的應該是江湖豪客。對于這樣的酒客,雀兒見了最是歡喜,比老竇都要歡喜。
印象中這類人出手最是豪闊。他至今記得,有次幾個虬須酒客到了云來客棧,光是羊肉狗肉,便要了滿滿幾大盆,而且他們只顧著大口喝酒,肉卻動得很少,那次的殘羹,著實讓雀兒飽了幾天的口福。
果然!馬蹄聲到了云來客棧的位置,嘎然而止。
聽得有人輕噫一聲,并招呼道:“這里有個酒家,我們幾個歇息一下,吃點酒菜再趕路罷!”
另一個年輕的聲音吮了一聲。
雀兒撥開樹枝,就見幾匹高頭大馬,馬上的虬須大漢個個背負長劍,停在云來客棧門前。一個大漢閃身而下,身形矯健,落地生風。而其中一位白衣的公子,才不過十五、六歲的樣子,比著雀兒大了不過兩三歲,眉清目秀,俊朗中透著勃勃英氣。看其他幾人的神色,竟是以這位白衣公子馬首是瞻。
領頭的大漢大聲招呼:“店家,出來招呼客人嘍!”
老竇也是遠遠地便聽到了馬蹄聲,早有準備,急急地應了聲,從屋內閃身而出。
“牛肉羊肉盡管招呼著上,再上一壇酒來!我們急著吃了趕路!多下來的銀子算打賞給你!”
那位大漢隨手拋出一綻銀子,足足有五兩的樣子,看得暗處的雀兒眼睛直了一直。而老竇更是喜笑顏開,媚笑著連連作揖答謝:“好咧!謝客官!您里面請,我這就為你們弄菜去!”
大漢卻大笑:“去里面作什么?悶死個人!就坐外面,涼快通透。只是你的菜要快些,酒要好些才是!”說完似乎覺得自己作主不太妥當,又向著那位白衣公子問道:“少鏢主你說是不是?”
白衣公子微一點頭:“一切顧鏢頭安排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