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丁丑聽了，驚道：“你是說，當時……當時我那么對你，你是早有察覺？那，那你還束手待擒？你是故意的？又有什么陰謀詭計？”

那人嘿嘿笑道：“你怕了么？你信也罷不信也罷，想當年我柳三月是何等人物，就憑你一界匹夫，竟然就能困得住我？不過是我覺得到底你救我一命，無論如何，我這條賤命，歸你掌控便是。但如果你想借我之手，或借我所學，去做那不屑之事，我卻無論如何也是不允的。”說完一陣沉默，又悠悠說道：“再者，那年師門變故，我一向敬重敬愛之人那么待我，已讓我覺世事無常，人生無趣，死活于我已無多大分別，唉——”

言下之意，竟是對萬事看得寡淡落寞，了無生趣。雀兒聽其言語，想來應是十多年前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卻從來沒聽得九重門的人提起，心下納悶。

就聽得孔丁丑又道：“你師門對不住你，你應該有所報復才是。如果礙于師恩不便親自動手，把你一生所學盡授于我，讓我替你去殺個痛快，豈不美哉。以柳前輩的武學修為，在你門中，只怕無人是你的敵手罷？”

柳三月聽了道：“嘿嘿，這就是我與你的不同了。師門雖負我，卻是有恩于我在先。何況我確是有對不住師門之處，眾師兄弟清理門戶，我也認了。倒是你處心積慮地想學我武功，初時我還信你是為你女兒，也是為我復仇，可惜到得后來你的所言所行，實在是讓我大失所望。”

孔丁丑曬然道：“所以你便百般推脫，即說我內力不夠，又說我天賦很差，并不適合得你武藝？”

柳三月道：“這倒不是我推脫，所說也是實情。武學之道，講究心性清明，胸懷寬廣，你為人猥瑣討巧，又睚眥必報，于武學修為，實在是沒有甚么指望，嘿嘿。”

孔丁丑臉現戾色，不服道：“你并未悉心傳授于我，怎滴就如此武斷說我沒什么指望？以前你說我學武太晚，內力根淺，已無更上一層的機會，除非能找個內力深厚，卻未學過什么武藝之人，你便用你的方法，把他身上的內力渡到我的身上，勉強能學得你的一身武藝。哈哈，事也湊巧，本來這幾年我已不抱甚么指望，哪料到前陣子我下崖的時候，卻偏偏遇到這么個人，當真是上天送給我的禮物，也算是一種天意，嘿嘿！”

柳三月愣了一愣，嘿嘿笑道：“孔匹夫啊孔匹夫，我看你是鬼迷了心竅。我當初那樣答應你，無非便是不愿再傳你任何武功。你想想，天下之大，任何一事都是相輔相承，內力必定是由修煉武藝過程中慢慢積累而成，哪有沒練過武藝，卻空得了一身內力的？難道這內力當真有天上掉下來的不成？”

雀兒此時才明白，原來孔丁丑讓他所幫之忙，是想要他這一身內力，一時嚇得驚慌無措，心道這孔丁丑果然毒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也不知自己一旦失了內力后會變成什么模樣。眼睛四下瞟去，想找個機會溜走。

哪知孔丁丑早料到他要逃，伸手拿住他身上要穴，同時對著地下得意笑道：“哈哈，不瞞你說，我本來也以為天底下沒有你所說之人，但眼見為實。這人現在便在這里，一會兒我讓他下去讓你見識見識，也好讓你開開眼界。只希望你言出必行，早日實踐了你對我的承諾，嘿嘿。”頓了一頓又加了一句：“想來柳前輩這等人物，也不會自食其言，端端地污沒了自己的名望。”

柳三月沉吟一番，道：“那是當然。但口說無憑，你現在就將你所說之人放下來罷。倘若真如你所說，那也是天意使然，我自會如你所愿。”

一聽此言，孔丁丑立時眉開眼笑，又向著雀兒看看，見雀兒眼中滿是哀求之色，也不在意，一手拖著雀兒，一手在正當中的那棵松樹上，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就聽得吱呀一聲，在大好樹干上竟然出現一個僅容一人出入的門來。一股彌漫著潮濕昏濁的味道迎面撲來，直嗆得雀兒眼睛也睜不開來。

孔丁丑一身當先，先跨入進去，左手一扯，雀兒身子被制，只得跌跌撞撞地跟在他的身后。進了樹干剛跨一步，便感覺一腳踏空，整個身子垂直往下墜去，好在降幅不大，又有孔丁丑把持，大概五六丈的樣子便感覺雙腳踏實，并沒有摔倒。眼前光線微弱飄忽，幾乎分不清事物形狀，雀兒又使尚能活動的右手揉揉眼睛，才慢慢適應了陰暗光線。

眼前又是一條甬道，勉強二人并肩，而高度連雀兒都是勉強直立，以孔丁丑的身高，自是彎腰馱背，顯得有些狼狽。二人默默前行，又走了幾十步的樣子，眼前出現一道鐵門，黝黑陰冷，似是生鐵鑄成，上面一把偌大的鐵鎖，銹跡斑駁，也不知道多長時間沒打開過。

孔丁丑吸一口氣，似是有些緊張，在身上摸索一陣，掏出鑰匙，就聽得叮當一聲響，緊隨著嘎嘎有聲，鐵門在孔丁丑的力推之下緩緩打開。這一番動作孔丁丑都是單手而為，另一只手牽著雀兒的手臂，并無半刻松開，想來是他小心謹慎，怕雀兒逃脫。

隨著鐵門大開，雀兒感覺眼前突然開朗。一個方圓約十丈的暗室再現在眼前，幾盞碩大的油燈燃得滋滋作響，光線比剛才的甬道里不知亮堂了多少。每盞油燈底部有竹管連向上面，想來是有人在外面通過這竹管定期向油燈內加入燃油，以保室內亮光不滅，設計得很是巧妙。

室內亂七八糟地堆著各式木料，看其形狀，有由椅凳拆卸而成，也有整木劈開而成，也不知道有甚么作用。室中一角，又有一根空竹管連向外面，只是管子比剛才為油燈注油的管子又粗了不少，下面卻是一口大缸，里面猶有部分干糧，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么制成。想來是外面有人定期通過這個管子往缸內投入食物，以保暗室之內的人不至餓斃。

雀兒正四下打量，就聽得最角落處悠悠傳來一聲嘆息：“唉——孔匹夫，你終于是下來看我了，五年……五年了，嘿嘿，你可還好罷？”

聽其聲音，正是剛才在地上聽其自稱為柳三月的那位前輩。

雀兒循聲望去，見油燈背光處，坐著一個人形，滿頭滿臉的白發白須，已經看不到半點臉色，只是一雙眼睛炯炯，似有精光射出。這人盤膝坐于地上，也猜不出身高體態，只是給人感覺落寞中透出一絲彪悍來，又似好幾年未曾動過一般。

孔丁丑聽其出聲，本來站直的身子微微曲了一曲，又下意識地后退半步，這才訕笑道：“孔某一切尚好，多謝柳前輩掛懷。嘿嘿，前輩身子一如五年前般硬朗，可喜可賀。”

柳三月冷哼一聲，不再答話，一雙眼睛，滴溜溜地在雀兒身上打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