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遠把最后一份簡歷塞進郵筒時，雨絲正斜斜地割過路燈的光暈。褲腳沾著的泥點是今天跑第五家公司時蹭的，面試經理那句“我們只要985”像塊冰，揣在兜里捂了三個小時，至今還凍著五臟六腑。

手機在褲袋里震動，是母親發來的視頻請求。他快步拐進便利店，對著冷柜玻璃理了理皺巴巴的襯衫，指尖把屏幕上“余額不足100元”的短信提示往上劃了劃，才點了接聽。

“小遠啊，今天面試順利不？”母親的聲音裹著廚房的油煙味，鏡頭里能看見弟弟趴在桌上寫作業，課本上“重點高中”的校徽閃得刺眼。

“嗯，聊得挺好，人家說等通知。”林遠對著玻璃哈氣，模糊掉自己眼底的紅，“媽你別擔心，我這兩天就找到工作了，下個月就能給家里打錢。”

掛了電話，他捏著手機站在貨架前，聽見兩個穿西裝的年輕人在吐槽：“星辰科技那崗位，投了三千多份簡歷，估計又是內定的。”

“可不是嘛，咱們這種普通本科，就是陪跑的命。”

林遠攥緊了拳頭，指甲掐進掌心。星辰科技——他投了七次簡歷的公司，每次都石沉大海。

走出便利店時，雨下得更兇了。街角的垃圾桶旁，一個穿軍大衣的老人縮成一團，懷里抱著個破布包，咳嗽聲像被踩碎的玻璃。林遠盯著老人看了三秒，想起母親總說“出門在外，能幫就幫”，最終還是走了過去。

“大爺，雨太大了，我送您去救助站吧？”他把傘往老人那邊傾了傾，自己半邊肩膀很快濕透。

老人抬起頭，渾濁的眼睛里落滿雨星，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那雙手像枯樹皮，卻燙得驚人，林遠想掙開，卻聽見老人在他耳邊用氣音說：“東西……拿好……”

破布包里滾出個冰涼的物件，砸在他腳邊——是塊灰撲撲的玉佩，雕著模糊的魚紋，邊緣還缺了個角。等林遠撿起玉佩抬頭，老人已經沒了蹤影，只有雨幕里飄來一句若有若無的話：“……熬不住的時候，再叫它……”

林遠捏著玉佩站在雨里，只當是遇到了神志不清的老人。他把玉佩塞進褲袋，冰涼的觸感貼著皮膚，沒覺得有任何特別。

接下來的半個月，日子更難熬了。房東把催租短信發成了彩信，附帶了換鎖師傅的聯系方式；母親打來電話時，背景音里總夾雜著弟弟問“哥啥時候寄錢”的聲音。他白天在人才市場的角落縮著，看那些985畢業生都在為一個實習崗爭得面紅耳赤；晚上去便利店打零工，老板娘總念叨“現在本科生還不如我家隔壁開挖掘機的”。

第二十天頭上，他在勞務市場的電線桿上看到張皺巴巴的小廣告：“招臨時工，給科技公司打雜，日結80，管一頓午飯。”下面的地址，赫然是星辰科技產業園。

聯系電話打過去，對方是個糙嗓門的男人：“就是給研發部端茶倒水、復印文件，手腳麻利點，別亂說話。明天早上七點到門口等著，遲到一分鐘都不要。”

林遠幾乎是一夜沒睡。他翻出唯一一件沒皺的襯衫，熨了三遍，又借了同屋的擦鞋布，把那雙開裂的皮鞋擦得锃亮。他知道這不是正式工作，甚至算不上“工作”，只是個隨時會被替換的影子，但這是他離那扇門最近的一次。

入職那天，他在星辰科技門口等了四十分鐘，才等來那個糙嗓門男人，塞給他一張印著“臨時協助”的紅色胸牌，塑料邊緣剌得脖子生疼。“記住，你是外包公司派來的，跟星辰科技一點關系沒有，別到處瞎晃。”男人把他領到研發部門口，轉身就走。

林遠攥著那張輕飄飄的胸牌，站在光潔如鏡的走廊里，聽見里面傳來鍵盤敲擊的脆響。他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那扇虛掩的門——迎接他的，是蘇經理那雙淬著冰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