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0月23日，凌晨3:07，南京西路7-15便利店。

自動販賣機的熒光屏在死寂的夜色中泛著青白的光，像是某種生物的瞳孔。蘇瑤的指尖懸在屏幕上，荔枝味軟糖的圖標突然閃爍起詭異的粉光，仿佛在引誘她按下。玻璃外墻上倒映出她的影子——長發被夜風掀起，露出一截蒼白的后頸，皮膚下的暗紅紋路扭曲重組，最終定格為條形碼——但細看卻是用二進制模擬的楔形文。

“叮——“

機械音在空曠的店內炸響。貨道咔咔轉動的聲音格外粘稠，仿佛齒輪間卡著腐爛的血肉。蘇瑤伸手探入貨道，指尖突然傳來針刺般的劇痛。粉色的霧氣從深處噴涌而出，帶著甜膩的荔枝香，卻混雜著腐銹與硫磺的氣息。她的瞳孔驟然收縮。

“不對……這味道……“她踉蹌后退，撞翻了身后的促銷貨架。膨化食品包裝袋簌簌墜落，每一袋的條形碼都在扭曲，化作密密麻麻的楔形文字，如同無數張開的嘴。

手機從她指間滑落，屏幕自動亮起：

01110011 01100001 01110110 01100101 00100000 01101101 01100101

代碼瀑布般傾瀉，倒映在她逐漸渙散的瞳仁里。霧氣纏上她的腳踝，皮膚下浮現出熒藍的電路紋路，像是有無數蛆蟲在血管中蠕動。她捂住耳朵，卻擋不住顱內轟鳴的囈語——那是千萬道男女老少重疊的聲音，用蘇美爾語反復誦念：“降臨吧，吞噬時間與記憶之神。“

“停下……停下！“她抓著貨架邊緣，指甲在金屬表面刮出刺耳的聲響。貨架突然軟化，化作布滿條形碼觸手的肉壁，將她推向販賣機深處。粉色霧氣中浮現出無數半透明的面孔，有穿西裝的上班族、戴圍裙的主婦、甚至嬉笑的孩童，他們的嘴唇同步開合：“獻出你的996，獻出你的朋友圈，換取永恒的安寧……“

“九溟……“她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清晰，染血的指甲在玻璃上劃出歪斜的二進制符號，“林九溟！救——“

最后的尾音被霧氣絞碎。她的身體如沙礫般崩塌，每一粒像素都折射著巴比倫星圖的幽光。

同一時刻，地球另一端的美索不達米亞平原。

林九溟跪在考古坑底，沾滿塵土的卡其色工裝褲膝蓋處磨得發白，防風圍巾松垮地掛在脖子上，露出鎖骨間一枚褪色的烏爾城徽章。他摘下寬邊遮陽帽扇了扇風，額前碎發被汗水黏成幾縷，年輕的面龐還帶著象牙塔里浸潤的書卷氣，鼻梁上架著的圓框眼鏡滑到鼻尖，鏡片后是一雙亮得驚人的眼睛——像沙漠夜空中未被光污染侵蝕的獵戶座。

“教授！這層積土有問題！“他揚手將地質錘敲進巖縫，金屬與燧石碰撞的脆響驚起幾只夜梟。袖口挽起的小臂線條緊實，那是常年握刷子清理文物的肌肉記憶。筆記本從胸袋滑落，泛黃的紙頁間夾著蘇瑤的照片，邊角已被摩挲得卷起。

鑷子尖端輕輕拂過泥板表面的積塵，他突然僵住。塵土下浮現的并非楔形文字，而是一串由眼球與齒輪構成的浮雕，瞳孔部位鑲嵌著漆黑的硅晶體。夜視儀突然爆出刺目的藍光，泥板上的符號如活物般蠕動起來。

“教授！快看輻射值！“助手的尖叫從頭頂傳來。

蓋革計數器瘋狂嘶鳴，林九溟的防護服內襯瞬間被冷汗浸透。泥板中央的硅晶瞳孔突然裂開，粉色的光霧噴涌而出——與南京西路便利店一模一樣的荔枝腐香。

“蘇瑤？“他無意識呢喃。幻覺如利刃刺入顱骨：穿白裙的少女在數據洪流中墜落，長發化作0與1的鎖鏈，她的嘴唇開合無聲，但林九溟的視網膜上自動浮現出血紅的二進制譯文——

01001100 01001001 01001110 00100000 01001010 01001001 01010101 01001101 01001001 01001110 01000111

（林九溟）

現實與幻境的界限轟然崩塌。他看見蘇瑤的指尖穿透虛空，與泥板伸出的數據觸須糾纏在一起；聽見她的慘叫與自己顱內的機械嗡鳴共振；嘗到嘴角滲出的血——帶著與粉色霧氣相同的甜腥味。

“啟動隔離協議！“坑頂傳來爆破聲，但一切聲響都仿佛隔著深海傳來。在徹底昏迷前，林九溟的左眼虹膜泛起淡金色漣漪，最后印入視野的，是泥板上浮現的完整神諭：

WHILE(SOUL>0){

SELL(MEMORY);

BUY(OBLIVION);

}

四千年前的詛咒與二十一世紀的代碼，在此刻完成閉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