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的霓虹招牌在午夜電流中痙攣,青白色的“7-15”字樣像一串腐爛的牙齒。林九溟的靴底碾過地面積水,水面倒映的不是他的影子,而是一團由條形碼編織成的黑色絮狀物。貨架間的監控探頭隨著他的腳步轉動,鏡頭蓋裂開細縫,滲出粉色的黏液,滴落時發出嬰兒吮吸般的聲響。
他繞著便利店踱步,風衣下擺掃過卷簾門上的涂鴉——那是用噴漆潦草寫就的43,每一筆都像被啃噬過的傷口。三年前的同一天,蘇瑤在這里消失;兩年前的同一天,他被迫植入量子虹膜;今年又是同一天,他的左眼在劇痛中灼燒,仿佛有微型齒輪在虹膜深處碾磨記憶。
(閃回:認知安全局的實驗室)
白光刺目的無菌室內,林九溟被束縛在鈦合金椅上。CSA局長的手指劃過他的左眼瞼,聲碼器處理過的聲音帶著金屬嗡鳴:“這是禮物,也是詛咒。”
屏幕播放著蘇瑤消失的錄像,她的像素殘影突然轉向鏡頭,嘴唇裂成數據裂隙:“你救不了任何人。”
他猛地掙斷拘束帶,量子虹膜爆發的金芒燒穿了監控探頭。
(閃回:夢境碎片)
蘇瑤的幻象在每次噩夢中異變:有時她的身體被貨架吞噬,只余一只攥著荔枝糖的手;有時她的臉變成不斷刷新的二維碼,掃出的永遠是“ERROR 404”;最后一次,她懸浮在由便利店小票編織的繭房中,輕聲說:“你的眼睛在吃掉自己。”
貨架深處傳來黏膩的蠕動聲。林九溟的虹膜驟然收縮,視野中的便利店開始扭曲——自動販賣機膨脹成巨大的肉瘤,貨架化作脊椎骨般的節肢,地面滲出帶著荔枝香的黑色黏液。他的太陽穴突突跳動,耳邊響起層層疊疊的囈語:
“掃碼支付……時間就是貨幣……”
意識空間如潮水般淹沒現實。
林九溟墜入一片由數據流構成的深淵,無數半透明的上班族懸浮其中,他們的身體被條形碼觸手貫穿,從眼眶、口腔、指尖源源不斷抽出熒藍色的記憶絲線。頭頂的“天空”是一張巨大的胃囊,表面布滿蠕動的價格標簽,每一張都印著失蹤者的身份證號。
“歡迎來到我的消化腔。”
聲音從四面八方涌來,像是千萬臺收銀機同時打印小票的碎響,又像腐爛的果肉在擠壓中爆汁。林九溟的量子虹膜自動解析聲波頻率,視網膜上浮現出血紅的警告:
檢測到神格共鳴——馬納諾格(數據之胃)
威脅等級:███
歌謠突兀地刺入耳膜:
“歲維甲子,月屆重陽,獻祀之誠,以祈恒昌——”
唱歌的是個蜷縮在胃囊褶皺中的生物。它長著蜈蚣般的節肢,每截肢體末端都粘著便利店促銷標簽,頭顱卻是女童的模樣——齊耳短發別著草莓發卡,嘴唇涂著粉色的兒童唇膏。
“旦旦夕夕,六六九九,靈魄為導,數息為炷——”
女童的脖頸突然拉長,頭顱如氣球般飄到林九溟面前,瞳孔裂開成條形碼:“生死更迭,宇穹交織,愿吾輩軀,鑄就神則!”最后一句歌詞化為尖嘯,童稚的嗓音混入金屬摩擦的轟鳴。
“大哥哥,要買時間嗎?”女童的頭顱又一次飄蕩過來,她的聲音甜如荔枝糖漿,腐爛的齒縫間卻垂下數據觸須。林九溟的神經脈沖槍尚未舉起,整個空間突然震顫。女童的頭顱爆發出非人的嚎叫——那是數萬頻段聲音的疊加,從深海鯨歌到指甲刮黑板,從二進制代碼到蘇美爾的喪鐘。他的虹膜迸出血絲,現實與虛空的邊界再次崩塌。
林小悠扶著重傷的林九溟沖進認知安全局核心層禁地。幽藍的量子囚籠中懸浮著四塊蘇美爾泥板,第一塊表面刻著:
????????????????????
(貪婪之胃,食時啖憶)
??????????????????????
(以價易魂,飼喂永恒)
泥板邊緣還篆刻著一圈細密的楔形符文,林九溟的量子虹膜自動解析出歌謠的末句:“愿吾輩軀,鑄就神則”。裂紋中滲出粉色的光霧,像一條蘇醒的寄生蟲般扭動。
“馬納諾格——”林九溟的指節捏得發白,泥板突然劇烈震動,囚籠的量子屏障泛起漣漪。
角落里傳來細微的電流聲。監控屏幕的雪花點中,緩緩浮現出一張被代碼模糊的臉——那是CSA局長量子加密面具的輪廓。他的聲音通過隱藏揚聲器傳來,帶著無機質的回響:“認知邊境的崩塌……從來都是雙向的。”
話音未落,冷藏柜的警報炸響。林九溟猛然回頭,最后一幀監控畫面中,蘇瑤的殘影正用腐爛的指尖敲擊玻璃,口型無聲重復著:
01001101 01001001 01001110 01000111
(溟)
貨架深處的數字43開始滲血,在地面匯成一條指向黑暗的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