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非，約翰內斯堡。

暴雨如注的黑夜中，大廈表面的全息投影廣告散發著夢幻的色彩。衣著暴露的女郎用甜膩而帶有回響的聲音，對雨夜中匆忙的行人們推銷著商品。

“您所在的街區是否有幫派問題？GSK-3000電磁步槍，您忠誠的衛士來了！保衛家庭的不二之選！”

在霓虹燈光下的暗影中，四輛深藍色的懸浮摩托疾馳而過。他們緊追著前方的一輛血紅的懸浮車，像四只盯上了羚羊的鬣狗。

“中國佬，敢截我們的貨，你他媽的死期到了！”

秦端對此的回應是朝后方豎起一根中指，這引起了又一陣怒罵。他感覺心情愉悅，就像是剛剛往猴群里砸了一塊石頭。

“有本事就自己來拿！”

眼前的道路越來越狹窄，眼看秦端的摩托車就要撞擊在一面墻上了。追擊的黑人臉上露出了勝利的笑容。

看你這下還往哪里……

在四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只聽噗嗤一聲，秦端的摩托車前方射出一根鉤爪，掛在了前方的樓房墻壁上，一人一車就這么在雨中騰空而起。

“我艸！”

轟！

來不及轉向的四輛摩托車直直地撞在了墻壁上，化作了骯臟的煙火。

……

在低矮的樓房跟前，禿頭的中年白人又點燃一根煙。他皺起眉頭，望向茫茫的雨夜。

在他腳下的地面上，已經丟了一地的煙頭。

直到看到那個熟悉的騎著摩托車的身影，男人緊皺的眉頭才舒展開來。

“秦，我還以為你肯定死了。”

“去你的，雨果，你死我都未死啊……”

說完這句話后，秦端就一頭從摩托車上栽倒在了地面上。

他紅色的披風上破開了多道口子，皮膚也變得破破爛爛，可以直接看到裸露的金屬結構。

雨果無視了不知生死的秦端，直接從他身上跨了過去。他從摩托車上卸下了那個鐵盒子，將腰間別著的一個起子一樣的東西插在了盒子的接口上。

“警告，有非法連接侵入，警告告告告……”

沒過多久，鐵盒上冒出一縷青煙。盒子順利地彈開了。雨果從盒子里拿出了里面裝著的東西。

那是兩個精致的小玻璃瓶，里面裝著純藍色的半流體。雨果晃了晃瓶子，滿意地點了點頭。

“換做十年前，65、66年那陣子，有的幫派甚至會用假藥物來勾引對方幫派的人上鉤。現在這些人都太直腸子了，要是在我那一輩，被人玩死都要幫人數錢。”

“別他媽廢話了，”秦端虛弱地說，“錢呢……”

雨果抓起秦端的手臂，一只眼睛放出光來，掃射了秦端手上的二維碼。

“說好的5000歐，不過你額外干掉了四個納爾遜幫的人，按之前說的一人125，給你再加500的報酬。”

“我謝謝你啊……”

說完這句話后，秦端就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時，秦端的眼前是陌生的天花板。

他的第一反應是趕緊檢查身上有沒有少什么零部件。義手還在；腿也還在；感覺上來說，自己的肺應該也沒有被拿走。

自己居然完好無損？

他環顧四周。這是一個簡陋的房間，沒有多少裝飾，除了房間墻壁上掛著的67年電影《哥斯拉大戰金剛18：銀河末日》的海報。地上擺著一套精致的vr設備，和空曠的房間格格不入。

他想起來這是誰的房間了。

“醒了？”

一個沒好氣的聲音從房門傳來。秦端擠出一個笑容，朝她揮了揮手。

“又麻煩你了。小艾。”

小艾全名叫艾唱歌，這個抽象的名字不是她父母取的，因為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她把絕大部分的收入都花在了vr游戲里，能在這個街區活下來的唯一原因是，除了她之外在這找不到第二個義體醫生。

他和艾唱歌關系好的原因有兩個：一，她已經救過他不止一次了。二，艾唱歌是他唯一認識的中國人。

艾唱歌今天穿著印有動漫人物的T恤，她的頭發在淡藍到粉色之間不斷變化，這也是花了大價錢定做的。她望向秦端，深深地嘆了口氣。

“你又去找雨果接單了？”

秦端從床上艱難地坐起身來。被電磁彈打穿的感覺依然烙印在他的軀體里，不過被擊中的位置已經被性能更差的新零件替換了。在他睡著的時間里，艾唱歌給他做了些緊急治療。

“沒辦法，他給的錢太多了。”

“錢多也要有命花。像雨果那樣心眼比屁眼還小的人隨時都會把你賤賣了——你的命在他那值不值125歐都不知道。”

秦端朝她伸出了印有二維碼的那只手，艾唱歌把他的手打開了。

“今天我心情好，不收了，下次收兩倍。”

“哎喲，謝謝您嘞，艾大善人。救苦救難啊！”

“你還陰陽怪氣上了！你信不信下次我給你心室里塞個義體幾把？”

秦端這話其實只有一半是在開玩笑。

隨著他的念頭，系統自動在義眼界面里顯示出了他的賬戶：

算上雨果剛剛打進來的5500，余額7000歐元。

“購買下個月的營養液，500歐的獎金剛好用完。

購置備用電池，包括自己和摩托車用的，折扣以后625歐。

保養義體，1500歐。

買廉價備用義體，如果趕上促銷活動的話，應該2500歐可以買三個月左右的……”

秦端在心里默算了一會，結論是如果他把包括上網在內的各種開銷都能省再省，只專注于生存需求，那么大概能剩下400歐元的可支配資金。

他覺得自己這輩子已經看到頭了。

“如果這是場噩夢，我希望自己快點醒來……”

自從穿越到這個世界，已經過去一年了。秦端無比地懷念自己來的那個地球。

在那里，他有一份雖然不輕松但還穩定的工作。夏天他可以開空調，吃西瓜，喝奶茶，而不是在街頭和幫派成員飆車……

怎么就變成這樣了呢？

看著悶悶不樂的秦端，艾唱歌朝他遞出了一根芯片。

“來陪我一根？”

……

秦端和艾唱歌坐在天臺的邊緣。

雨已經停了，但依然看不到月光。目光所及的天空都被閃爍著七彩光芒的高樓遮蔽住了。那些仿佛不存在于這個世界的影像：沙灘、陽光、自然的綠色，在屏幕上滾動播放著。

秦端覺得這光讓人惡心。

“爽……”

艾唱歌發出了一聲低吟。她的脖子上插著一枚芯片。秦端的手邊躺著完全相同的一枚。

這是這個世界里，一種類似于香煙替代品的東西。芯片里儲存的是一些上個世紀的視頻資料，大多是一些新聞片段、剪輯視頻。這些影像來自人們心中的“美好舊時光”——21世紀。

秦端從不用這玩意麻醉自己。和他們不同，他知道那個時代的世界真實的樣子，看的越多，只會越痛苦。

在秦端的視線里，唯一能高出這些大廈之上的，就是那根太空電梯。它在黑夜里也依然顯眼，不時就有如流星一樣的電梯艙從地上射出，沿著軌道遠去，直到隱沒在真正的星星之間。

在那軌道的末端，是富人們居住的空間站。據說在那里有著舊時代的一切，有自然的植物，有藍色的海。

“早晚有一天，我要把你從天上打下來……”

“呃，秦，好像有什么東西掉下來了。”

秦端眨了眨眼。

沒錯，在天空當中，的確有什么東西正在墜落。它拖著長長的尾跡，光芒甚至讓電子屏都為之失色。

在意識到那可能是什么東西之后，秦端立刻狂奔下樓。他要去找自己的摩托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