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是一個與人類文明幾乎同樣古老的職業。從私有財產這個概念出現的那一刻起，小偷就相伴而生。

在21世紀，小偷們偷盜的對象通常不包括器官，“偷”器官的人一般會被冠上一些更嚴重的罪名。但在2176年則不是如此。

“有人偷了我的手！”

人群中傳來一聲驚叫。一個老婦人緊緊地捂住自己空蕩蕩的袖管，氣的直跺腳。

“那個家伙偷了我的手！”

一個矮小而敏捷的身影在街市中穿行，腰間懷抱的一只義手暴露了他的罪行。他身形雖小，力量卻大，途徑的一個香料鋪子竟然被他直直地掀翻了，紅色與黃色的煙霧頓時在老板的咒罵聲中漫天飛揚。

秦端在雅典娜區也見過不少這樣的家伙。他們通常欺騙一些（天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從外界第一次來到雅典娜區的人。他們也會像這樣換上表面上是兒童用的義體，以此降低對方的警戒性，然后在他們放松警惕的瞬間用起子拆下一只肢體就跑——通常是腿，這樣對方就追不上他們了。

秦端在南非的時候對這類事就見怪不怪了，也懶得去管。但一旁的智遠好像非常關心，她的臉上打出了一個嚴肅的emoji。

只見她從腰間取下一個投石索一樣的古怪玩意，基本上就是一條在兩邊掛著金屬圓球的鋼索。她將它在手中揮舞起來，隨后瞄準逃跑的人的腿部用力擲出。

鋼索精準地命中了逃跑者的腳踝部分，如同有生命一般纏繞在他的腳腕上。那逃跑者頓時腳步一滯，向前一頭撲倒在了塵土里。

圍觀的人群中發出各種語言的叫好聲，仿佛剛剛看了一場精彩的馬戲。

“bravo!”

“すごい！”

“excellent!”

智遠走近了那名仍在地上掙扎的小偷。他是一個約莫10歲的金發孩童，不過手里和腰間別著的備用起子顯示出，他只有外表上是稚嫩的。

智遠先是彎下腰，將那只義手從小偷的懷里強行拔了出來，將它遞給了那名匆匆趕到的老婦人。

“謝謝你啊，法師！”

婦人對著智遠深深地鞠了一躬，而智遠也連忙回了同樣的禮。

“薩度，出家人本應慈悲為懷，舉手之勞不必多禮！”

而聽著智遠的這話，秦端隱隱地感覺有些不對勁。

說起來，雖然他對宗教知識不算很了解，但斯里蘭卡人信奉的不是小乘佛教嗎？而在他的印象里，小乘好像不太講普度眾生那一套來著？

在和老婦人交換了好幾輪客氣話以后，智遠才總算將她打發走。接著，她彎下身子，和顏悅色地（在臉上打出了大笑的表情）對地上的小偷用英語詢問道：“小施主為什么要來偷東西啊？”

“我……我母親的義肢在工廠事故里被軋壞了，我想給她一根新的，但是買不起。”

秦端差點笑出聲來。這種話術他見過太多了，只要你對那些小混蛋有一絲一毫的同情，下一秒你的背上就要多兩個槍眼。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智遠聽了這話，居然把自己的手臂拆了下來，遞給了小偷！

就連小偷好像也沒想到會發生這么一回事，捧著手臂，在地上愣住了。

“南無世尊，今后務必要以誠實的勞動為生，如果遇到困難，完全可以向僧眾來求助呀！”

智遠說著就解開了小偷腿上纏著的鐵索。一恢復自由，小偷就飛快地逃走了，連一句謝謝也沒有說。而智遠似乎并沒有慍怒，只是口中又念誦了一聲佛號。接著，她就回到了秦端身邊。

“施主，看你的表情，你好像想說些什么。”

秦端搖了搖頭。

“那個小偷嘴里說出來的沒有一句真話，你把自己的手臂送給他，并不會讓他有任何改變，反而可能讓他的同伴以后都來找僧人‘借’義肢了。”

“我在義肢上裝了監聽器和追蹤器。”

“你……什么？”

智遠平靜地說：“如果他的確不僅是個小偷，還是個騙子，那貧僧只能遺憾地將他和他的同伙都押送至寺院，強制修行，直到戒除物欲。但如果他說的是真的的話，這也許能拯救他的一生啊！”

秦端看了看智遠剛剛還有一只右手的位置。

“那你的手怎么解決？”

“平日里，科倫坡的在家比丘和比丘尼們捐贈都很熱心，寺廟里多出來的義肢都已經堆積如山了，住持正為這事發愁呢。若是不賣掉一個房間快放不下了，賣掉的話又辜負了施主們一片好心。我正鼓勵僧人們多多布施，解決這一點……”

秦端和智遠正說著，一對僧侶迎面走來。他們身上都穿著和智遠類似的袈裟，一同托起一頂金帳，在街道上緩緩前進。

見到為首的僧侶時，智遠雙手合十。但對方卻沒有做同樣的動作。

“智遠，你的袈裟穿錯了。應當身擔右肩。”

“南無釋迦牟尼仏，袈裟本身外之物，與我修行并無掛礙。”

“若是不持戒律，修行與在家又有何異？你心思不在修行上，而放在慈善上，已經是偏離正法，勸你至少持戒不得松懈。”

“師兄所言甚是，只不過您是不是該繼續走了？”

與智遠對話的和尚被嗆住了。他低頭默念了句什么，隨后跟上隊伍，不再看智遠。

“剛才那位是……”

“您初來乍到，對我們的情況還不了解。總的來說，在我們大寺派內部也有一些……紛爭。這些事以后再說吧。”

幾句話的功夫，秦端跟著智遠走到了此行的目的地。這是一座雄偉的金色寺廟，但尖頂處卻是黑色的。太陽能板鋪在了大雄寶殿的上方，源源不斷地為寺廟供電。

門口站著的兩名僧人手中都持有巨大的步槍，他們看了一眼秦端身邊的智遠，就不再言語，退到了兩邊。

“你們這的僧人火力挺充足啊？”

“在這末法時代，僧眾們總歸要有一些自保的能力……”

寺院里異常清靜，和外面的世界截然不同。在寺院中央的水池里有一座小型假山，其上清水流淌。在池邊種有一顆菩提樹，與假山相映成趣。

“嗡……”

聽著這與環境格格不入的聲音，秦端看見了一架小小的無人機。它綁著十幾盒盒飯，看上去隨時會因為不堪重負而落在地上。

“秦先生，您的房間在這里。”

智遠按下按鈕，一道木門自動彈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