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急促的鬧鈴聲將杜遲從熟睡中驚醒。他瞇著似乎很疲勞的雙眼，看了看手表。“七點十分啦！”杜遲趕忙從床上爬起來。

今天是杜遲入職如來急快遞公司正式上班的第二天。昨天剛收派完一天的快遞，雙腿和兩只胳臂很是疼痛。

杜遲并不是“富家子弟”出身，雖然“五肌”都有天生的份量，但畢竟剛滿十八周歲，才跨過男孩子到男人這道門檻，像昨天那樣上下樓跑動著收派快遞，他還是第一次。

體力勞動就是這樣，第一次的辛苦往往體現在早晨起床時的四肢上。

穿好衣服，簡單地梳洗了一下，杜遲匆匆地向樓下走去。

今天的天氣不好，天空堆積著厚厚的烏云，似乎有一場暴風雨就要來臨，但杜遲的心情是好的。

昨天算是正式上班的第一天，公司就給他配了一輛嶄新的摩托車。在華強北收派網點，能享有如來急快遞公司這種待遇的只有四名快遞員，而作為一名剛入職的新員工杜遲是其中之一，不能不讓他由衷地高興。

“嗯？我的摩托車呢？”杜遲睜大著雙眼在樓下過道四周尋找。

昨天晚上和師傅林機鋒回網點交接完快件后，杜遲就騎著摩托車回到他遠房叔叔租住的城中村樓下，將摩托車鎖在過道里。

“昨天晚上明明是鎖在這輛自行車后面的。”杜遲全身冒冷汗。

“就是鎖在這里的…”杜遲在摩托車停放處來回打轉。

這輛收派快遞摩托車價值約2000元，車的所有權屬于公司，若將摩托車丟失或損壞，那是要照價賠償的。

杜遲的后背已被汗水浸濕，額頭上也直冒汗珠。

“請問你見到我的摩托車嗎？”看到一位上班女孩子匆匆走過來，杜遲亂投醫地問道。

那女孩子看了一眼杜遲，問：“你是什么時候將摩托車放在這里的？”

“昨天晚上十點多。”杜遲忙答。

那女孩子露出一絲同情的眼神，“昨天晚上放在這里，現在還有摩托車呀？”

杜遲大聲道：“我是用摩托車鎖鎖著呢。臨上樓時我還看了一眼摩托車鎖得好好的呢。”

“車肯定被偷了，你趕快報警吧！”

“這些自行車還是好好的呀。對門就是一家晝夜不歇的小商店。”杜遲眼珠子幾乎崩出來了。他不相信那樣一輛剛騎一天的新摩托車就這樣被盜了，但眼淚已控制不住地流下來。

“小伙子！摩托車肯定是被盜了，趕快報警吧！”一位準備上樓梯的買菜大娘對杜遲說。“上個月我家女兒一輛自行車也是在樓下丟失的。”

“我這是新摩托車，是上了摩托車加固鎖的。”杜遲手上還緊握著那大號摩托車鎖鑰匙，嘴里不停地嘟噥著。

“報警吧。現在全市在打擊盜竊犯罪，你報警了也許還能找得回來。”

四周圍上來幾個人，都很同情地看著已失態的杜遲。

杜遲轉身向小區外跑去，天突然下起了雨，并伴有雷聲和閃電。

小區大門外面就是公交站臺。杜遲跑到公交站臺，他現在想到的是在玫瑰小區當保安的成叔叔。

成叔叔全名叫杜緒成，是杜遲遠房叔叔，來深圳打工已有四個年頭了。

等了好一會，去玫瑰小區的公交車還沒有來到，好像公交車也是與杜遲過不去似的。

此刻杜遲腦子里幾乎是一片空白，突然轉身沖向左邊人行道。風雨迎面打過來，杜遲的全身衣服很快就濕透了。

“你在干什么？”突然跑過來兩名協警，將杜遲攔下。

“我要去找我叔叔！”

“這雨太大了，你在路上瘋跑，想不想活命啦？”一位協警大聲吼道。

“我…”

“我什么我！快去公交站臺那里躲一會雨，等雨停下來再走。”一名大個子協警命令道。

被穿制服的人一頓大吼，杜遲冷靜了一些，他擦了擦臉上的雨水和淚水，躲到公交站臺雨棚下。

公交站臺上站滿了人，但說話的人很少，似乎都是不熟認的人站在一起。

杜遲想起了媽媽。記得有一天早上，他和談二師傅去隔壁五里村做木活，快到吃中午飯時，天下起了大雨，母親帶著一條雨衣來接他。當時母親嘴里還嘟噥著：“早上出門我叫你帶上雨衣，你說不要緊，今天不會下雨。你呀，什么時候做事能考慮周全一些呢。”

“昨天晚上成叔叔還說過小區盜賊多。我怎么就…”杜遲眼淚又下來了。

來了一輛公交車，剛停下，公交站臺人開始無序地向公交車前后門沖過去。

杜遲急忙擠上車，站在公交車中央。

“你是到哪里？”一名女收票員問。

“我？…我到玫瑰小區…”

“308沒有玫瑰小區站。你買一站路，下站你下車吧！”

杜遲忙從口袋里掏出一張潮濕的十元錢，遞給女售票員。

“十元錢？沒有零錢找。”

這時，公交車停靠站了，杜遲想下車，但沒有零錢付車費。

“你趕快下車吧。車費我替你支付。”一位年輕的女孩子說。

杜遲轉身擠下車，此刻雨已停下，東邊烏云里露出太陽。

公交站臺上還是人擠著人，一輛公交車剛停下，人流就沖過去。這次杜遲沒有急于上車，而是看了看公交站牌，終于找到可以去玫瑰小區的公交車。

杜遲剛來深圳時，在叔叔杜緒成的介紹下，來到玫瑰小區做過近三個月的保安工作，那里還有他來深圳新認識的朋友和同事。

剛跑到玫瑰小區北路，杜遲看到小鐘正推著自行車拖著快遞包裹在人行道上走過來。

“小鐘！我出大事了！”杜遲見到小鐘，眼淚又流下來。

小鐘也是如來急快遞公司收派員，他因在玫瑰小區收派件，與杜遲成為了朋友，現在是同事。

小鐘被突然出現的杜遲嚇了一跳，忙問：“你怎么來到這里？出了什么大事情？”

“我的摩托車被偷掉了…”杜遲話還沒有說完，已抽泣出聲來。

小鐘大驚，“你把公司的摩托車弄丟啦？是怎么丟掉的？”

于是杜遲斷斷續續地將摩托車被盜的前后說了一遍。

小鐘道：“那你來這里做什么？還不趕快回去向網點主管報告。”

“我來找我成叔叔。”杜遲邊說邊向保安室走。

杜緒成看到杜遲，嚇得從保安室跑出來。

“成叔！我摩托車被偷了。”杜遲見到杜緒成，像是見到了救星。

這時，保安室以前的一位同事也出來了，見到杜遲那急焦而恐慌的樣子，又聽說杜遲把公司配給他的摩托車弄丟啦，很同情地道：“本來以為你辭職去送快遞，應該是一件好差事，卻破了一個大財…”

杜緒成看著杜遲，拍了拍他的肩膀，過了一會，慢慢地道：“一輛摩托車就把你弄成這樣，你還是不是一個男子漢？昨天晚上收音機里還說，我們要從容的面對不確定的每一天，你都忘記啦？”

看著杜緒成一臉嚴肅的表情，杜遲懊惱且恐慌的心情似乎減少了大半。

杜緒成在村子里別稱“鐵公雞”，是視錢如命的人，有一次過年，家里來了客人，在一起打打小麻將，杜緒成輸了200元錢，念叨著一下午都不停止，今天對杜遲丟失公司摩托車的事，并沒有表現出多大的驚慌失措。

“車已被偷掉了，再苦悶也沒有什么用。現在你要回公司去說明這個情況。”

杜遲聽到成叔叔這樣不容反駁的話，轉身想走。

“等一下。”杜緒成轉身從保安室拿出自已的衣服，遞給杜遲，“去保安室把身上衣服換掉。”

杜遲看了看自已的衣服，褂子和褲子都是濕的，但他還是搖了搖頭。

“緊張什么！天塌不下來。”

杜遲被杜緒成那堅定的眼神震住，只得接過衣服，到保安室換衣服。

這時，玫瑰小區保安班長來了，聽到杜遲的事故后，也張大著嘴巴，一輛新摩托車可抵得上兩個多月的工資呀！

“班長！我請幾個小時的假。我帶杜遲到他的公司去說明情況。”杜緒成見到班長，小聲地說。

班長點了點頭。杜緒成帶著杜遲向保安室外走去。

玫瑰小區這條路，杜遲是熟悉的，但今天他又覺得陌生。

杜遲從玫瑰小區保安公司辭職來到如來急快遞公司上班，帶有一定的偶然性。那是好幾天前，杜遲領到第一個月工資，一共有890元。當天下午，杜遲是歇班，正好他的母親生日快到了，于是，杜遲來到郵政所，將工資中的500元寄回家里。

“剛工作要養成存錢的習慣。因為這個世道有三大悲哀需要你去應對，工資橫著爬，股價倒著走，物價直著跑。”杜遲上班第一天，班長就和他說。雖然當時的他對這三大悲哀理解的不透，但存錢的重要性還是知道的。

現在杜遲打算自已租一間房子。他不想和成叔叔、老馮擠在一起，他們那一間房子三個人住也太小了些。

“上次小李說下沙有農民房，房租相對還是便宜的。”杜遲坐上去下沙的公交車，來到下沙久遠小區。剛一進小區，天突然下起雨來。深圳天氣就是這樣，說下雨就下雨，西邊太陽東邊雨，杜遲也已經習慣了。雨下得較大，杜遲只得跑到小區涼亭里躲雨。

正當他把頭發上的雨水擦掉，不經意間看到一個黑色的包裹在支路旁，杜遲順手將包裹撿起來，然后坐在涼亭的水泥條板上。包裹包裝得很嚴實，表面還貼著快遞運單，這讓杜遲想起經常收送包裹的小張。

小張是如來急快遞公司負責玫瑰小區的快遞員，人很勤快，與杜遲關系較好。

“這個包裹應該是小張那家如來急快遞公司包裹。”杜遲瞧見了包裹上的圖像，認定是小張所在公司的包裹。

“據小張講，快遞包裹都是要急著送的，要是送晚了是要被公司罰款的，也會招來客戶投訴。但我是明天下午班，等到上班時帶給他們，那不就晚啦？”杜遲打量著包裹，心里在這樣想著。

雨突然又停下了，西邊露出的烈太陽很快就將地上的雨水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