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鐘沒有回來？”杜遲再一次進入家門，杜父開了門，并將頭伸到門外，有點不相信似的問。

杜遲哼了一聲，又對著廚房喊了一聲：“媽媽！你是不是還在做菜？做多了吃不掉，家里冰箱不怎么制冷呢。”

杜母從廚房里走出來，見是杜遲一個人回來了，雖然有一些意外，但沒有再問鐘黛為什么沒有回來。

“你把小鐘的手機號碼給我，我來打電話給她。”杜父不相信，村子里有好多夫妻之間吵嘴，鬧著要離婚，他都給勸和好了，難不成自已家兒媳婦擺不平！

杜母嘴里嘟噥：“小鐘肯定是忙吧。算了，我們一家人開始飯。”

在杜遲的印象里，母親像這樣地在家里果斷地作主，他還是第一次聽見。以前在家里，母親都是協商的口吻，只有父親“一言九鼎”。

杜父看著杜遲，又盯著杜母，似乎是他們倆不讓大兒媳回家的意思。

“吃飯吧！”杜母“命令”杜父。

杜遲給父親酌了杯白酒，開始和父母親坐下來吃飯。

杜父剛猛地喝了一口白酒，杜遲的手機響了，是杜快打來的。

“把電話給媽媽！”

杜母接過電話，剛想問杜快為什么晚上不能回來吃飯，電話那頭的小兒子就說個不停，又是賠禮又是道歉，又是說自已多么的忙，抽不出時間過來陪二老吃飯。說得杜母不斷地點頭，眼里生出淚花，最后還不忘記叮嚀小兒子要注意身體，不要多喝酒，等等。

在杜母看來，一家人和和氣氣的，不需要那么辛苦，雖然平庸一點，但這是人的幸福。所以，在杜遲老家，奉承別人的一句話是：“你整天閑的很，什么事也不要做的，真幸福！”

杜快要父親接電話，杜父將手一擺，他不想接杜快的電話，倒是對杜遲說：“你把小鐘上班的地址給我。”

杜遲無奈地對父親說：“我們離婚已有一段時間了，你還要她工作地址，無聊不無聊呀！”

杜遲平生第一次對父親的安排表示極大的不耐煩。

杜父重重地放下筷子。

杜母怕父子倆吵起來，忙道：“孩子們都大了，我們也老了，他們的事還是讓他們自已作主呢，我們也管不了他們一生一世。”

看著母親流下了眼淚，杜遲心里也難過起來，不自主地低下了頭。

杜父見狀，只得自顧自地喝起老酒來。

當天晚上，杜遲陪父母吃過晚飯后，又馬不停蹄地開車回到了網點。今天下午從BJ到深圳的航班晚點，晚上從北方來的快遞量大增，因此，網點比平時要忙碌得很多。

“杜老大？誰是杜老大？不要說杜老大了，你就叫你們公司老板來，今天我都不行！”杜遲剛將車停穩，就聽到有人在網點中轉場內叫嚷。杜遲一聽就知道，肯定是來催件的客戶。

“啪！”杜遲看到那人將中轉場的一票快件踢飛起，又重重地落地。

倉管員見狀，沖上去就和客戶扭打在一起。

杜遲急忙沖過去，一把將客戶從地上拎起來。那客戶情緒幾乎失控，揮拳向杜遲的嘴上就是一拳。

杜遲從小就沒有打過架，上文說過，有小朋友欺負他，都是杜快替他出頭，不知道今天他哪來的火氣，封住那鬧事客戶的衣領，瞪著雙眼，嘴里冒著鮮血，“你要是再在這里撒野，老子今晚就掐死你！”

那客戶被杜遲的怒相嚇倒了，突然大叫：“如來急公司員工打死人啦！”

聽到“如來急”三個字，杜遲急忙將手從客戶的衣領上松開。這時，跑過來七八名收派員，怒視著那位客戶。那位客戶見情況不妙，立即倒地不起。

杜遲心情也冷靜了不少，對著兩名收派員道：“將這位不講理的客戶拉到員工休息室去休息一下。”

粵海四街網點員工休息室，上個月剛裝修好的，里面還安裝了空調，是如來急快遞公司樣板式的收派員休息地方。

“改善收派員工作環境。”是如來急快遞公司做中高端快遞的重要組成部分。“讓基層收派員有到家的感覺”一直是如來急公司老板叨叨的一句話。

那客戶坐在員工休息室里，膽子幾乎又上來了，嘴里不停地叫要找如來急公司老板，要投訴這個網點。

杜遲走進來，示意休息室的收派員都出去。

“我說這位老板，你有什么訴求，應該好好地說，你看你將我們公司快遞包裹踢飛了，那可是一件易碎品。經你這沒輕沒重的一腳，不知道包裝里的東西爛了沒有。”

聽到快遞包裹被踢壞了，那客戶的火氣像是泄掉了一些，但還是怒容可憎的樣子。

“天太熱了，我將空調溫度打低一點。”杜遲將自已上衣脫下來，走過去將空調溫度調了調，同時有意無意地“炫”了一下自已上身的雄性肌肉來。

“你看你這老兄，下手這么狠，不經大腦，把我的嘴都打破了。”杜遲又向垃圾箱吐了口水。

原來這位客戶從沈陽寄過來一票快遞，運單系統顯示是今天上午可以送達，結果至晚上都沒有送過來，急得他親自跑到網點來取件，倉管員又說快件還沒有到達深圳機場，正在專機上飛翔，這才氣不打一處來。

“我們公司運單上寫的很清楚承諾，不能在承諾的時間內送達是免費的。”杜遲向那客戶解釋。

“超時免費”是如來急快遞公司年初才推出來的一款快遞增值服務。在當時的快遞市場，這算是非常大膽的舉措。要知道，我國的快遞公司起步較晚，收、轉、運、派的能力普遍不高，因此，超時派送是經常發生的事，客戶對此也見怪不怪。如來急快遞公司為了搶占中高端快遞市場，大力度推行“超時免費”快遞服務，算時快遞公司的先驅者了。但超時免費也給快遞公司帶了不菲的收派成本，沒有一定的收派運能力的快遞公司是不敢這樣向客戶承諾的。

“我就是看重你們如來急快遞公司服務好才走的件，沒有想到也是讓我失望透頂！”客戶現在后悔用了如來急公司的快遞服務。

杜遲馬上小聲地向客戶解釋，像今天這樣飛機晚點好幾個小時的現象是很少發生的，也是本月第一次遇見。所謂人算不如天算，咱們要互相理解…

經杜遲不斷地解釋，這位客戶總算接受了事實，竟與杜遲攀談起來。“我說你們快遞公司運單上寫了那么多條款，有什么用呢！客戶只是在匆忙中寄個快遞，圖個方便，誰有功夫和興趣看那個運單上寫的大小條款？”

対于紙質運單上面那數不清的條款，杜遲曾仔細看過，但沒有看明白，后來問了其他同事，能說白的人幾乎沒有。“這運單上寫的條款只有與客戶打官司時才用得上，平時不用管它。”師傅林機鋒這樣說。

“我們如來急公司現在正在推廣電子運單，快捷又簡便，你以后可以試試。”杜遲將話題引到電子運單上。

正在這時，中轉場大門外照射進一束強光，杜遲大喜，“從BJ的快遞來了！”

那客戶也高興，全然忘記了剛才發生的不愉快，隨杜遲跑出休息室，來到中轉場。

“能將我的快遞先拿出來嗎？”那位客戶一改剛才的“大吼”和怒不可遏，滿臉慈善地問杜遲。此刻杜遲正在指揮大家卸貨，聽到客戶的話，回頭一看，內心頓時有愧疚感，立即答道：“你到休息室稍等片刻，我第一時間將你的快遞找出來！”

通過當天晚上這件事，讓杜遲感觸很深，他想，我們的客戶并不都是蠻不講理的，之所以屢屢有情緒激動的客戶上門找茬，甚至出現投訴動武的情況，是不是我們自已沒有做好才是主因？

“只要我們的收派服務質量跟上來，滿足了客戶的要求，什么投訴都會自動消除。”這是后來杜遲在網點晨會上經常絮絮叨叨的幾句話。

杜父母在深圳沒有呆上幾天，杜父就吵著要回廬江。杜快還打電話來保證，再過兩天，他一定帶二老去看大海，絕不食言。

“去他小子的。兒媳婦都沒有看到，還看大海…”

杜父覺得他此生在兒子婚姻上“栽了跟頭”，他不想再在深圳住下去了。

杜遲心里當然也難受，但又不好勸父親，畢竟父親的痛是他惹起的。

“你們到底為什么要離婚？是吃飽飯撐的嗎？”有天晚上，杜父敲著桌子問。

杜遲看著父親那似乎是在央求他的表情，很想把自已離婚的理由說出來，讓父母能理解他和鐘黛，但他就是說不出來。不過既使能說出來，父母也是不能理解的。在老家，夫妻吵吵鬧鬧是一生，床前打架床尾合，哪有離婚之說的。就拿杜父和杜母來說吧，從杜遲記憶起，一個月他們倆不吵一次架，要么是杜父生病，要么是杜母身體不好。

目送“灰溜溜”的父親陪著母親消失在火車站的人群中，杜遲生出無限的悲涼和負罪感。

送走父母的當晚，杜遲特地回到家里來住，看到收拾得井井有條的房間和客廳，一陣心痛像電擊般穿透全身。

“人有父母妻子在身邊多好呀！”杜遲慢步來到臥室，打開帶朦朧感的吸頂燈。這款燈是鐘黛在線上購買的，嬉鬧說這款燈浪漫，讓人想入非非。

臥室里雖然燈光不亮，但掛在墻上的“結婚照”還是喜氣逼人，鐘黛那帶著酒窩的笑容像是剛才才發生的樣。

鐘黛離婚時，只帶走了她的衣服和化妝品之類的，兩人共有的物品，她一件都沒有要。

杜遲看著結婚照，想把它取下來，但又不想取下來。

躺在床上，杜遲突然發現自已沒有沖洗澡，這要是鐘黛在家里，他又要被好生的“嬌罵”。

鐘黛特別喜歡愛干凈，杜遲笑她有潔癖，她自已卻說人就要愛干凈，特別是女孩子，干凈的身體比什么都重要。

“也不知道她現在怎么樣了。”杜遲躺在床上，竟莫名其妙地想到這個問題。

接著又自嘲地搖頭苦笑了笑，順手打開了超大屏電視。電視里一位女歌星正在動情地唱《阿爸阿媽》，這又讓杜遲想起了爸爸和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