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妻子提出這樣的問題,似乎又在杜遲意料和預感之中。
“這里就我們兩個人,你有什么想法,就說出來吧。”杜遲也在無意識地把弄著手上的酒杯,看了一眼鐘黛。
酒吧正在小聲播放著“你有你的人生,我有我的旅程。我為你的人生操碎了心,你卻在我的旅程里放著一張冷臉伴我行…”當年流行的歌曲。
鐘黛一愣,好像杜遲的話出乎她的意料。本來她以為當杜遲聽到她說出“離婚”二字時,會接受不起來,肯定會像曾經求婚那樣求她。
“這個社會,特別是像深圳這個地方,沒有人能完全依靠誰,也沒有誰離不開誰。夫妻本是同林鳥,一有風吹草動就會四散飛開。”
杜遲聽到這里,抬頭又看了一眼鐘黛,“我們倆遇到風吹草動了嗎?我看是林欲靜而風不止吧!”
見鐘黛看著他卻沒有說話,杜遲站起來,“我知道的,你想要我一個態度,現在我可以告訴你,我這個林,是聽從風的,既然風要吹,我會迎合著動起來,不會強行要風停下來。”
鐘黛聽杜遲這樣說,馬上瞪著眼反問:“你現在是不想讓風停下來,還是沒有能力讓風停下來?”
杜遲停了一會,竟冷冷地回答:“我既沒有能力讓風停下來,也沒有意愿讓風停下來。”
一對從沒有上過大學的在深圳闖蕩的夫妻,在有文化的酒吧的催情下,竟夢幻般地“拽”起了文化和品味,但這種拽法既不浪漫也無風情,反而讓雙方怒上加怒。
鐘黛呆呆地坐在那里,突然哭起來,“你為什么這樣對待我?”
一個有外心的女人往往就是這樣,當你苦苦哀求她,要她不要離開你時,她想離開你的態度只會越來越堅定。當你對她的離去沒有表現出過多的難受,甚至無動于衷時,她反而覺得很失望,天生的雌性本能促使她想搞清楚個中的原因。
鐘黛是否是處在這樣的心境里,杜遲己向這方面想了。
但杜遲是深愛著妻子鐘黛的。自她從如來急快遞公司離職后,杜遲進行了自省,認為是他過于忙于工作而冷落了妻子。于是,他一有時間就到SPA店去接鐘黛下班。
剛開始的幾天,鐘黛沒有說什么,當然也沒有表現出什么感動,后來她說道:“你以后就不要來接我了。我的上下班時間也不是很準時,再說了,店里客戶都是白領階層,開的都是好車,你將收派件的車停在店門口接我,會讓客戶說閑話的。”
杜遲大為意外,客戶看到我的車又怎么啦?我是來接妻子下班的,不是來干其他的事,這又跟他們那些白領客戶有什么關系呢?
不過當時杜遲并沒有表現出來過激的反應,而是笑答:“那我下次將車停在后街唄。”
鐘黛瞪了他一眼,“你這個人怎么這么軸?叫你不要來接就不要來了。若你真是怕我累著了,”說到這里,鐘黛竟指著前面的奧迪車,“你就給我買一輛這樣的車也行。”
杜遲聽著心里是相當的失落,但還是邊開車邊笑著說:“奧迪車有什么了不起,在不久的將來,我會給老婆買一輛的!”
不過從那天以后,杜遲確實不想去spa店接鐘黛下班了。
妻子的變化還表現在從閨蜜李垚那里搬回來后,杜遲還是一如既往的能打拉鋸戰,但鐘黛卻對夫妻生活沒有以前那樣子有激情。剛開始,杜遲還以為是工作累著的原因,后來越來越覺得個中有說不出來的感覺,但杜遲沒有向其他方面想,他也不會向其他方面想。男人在愛著的女人面前,總是很天真,或一直以她曾經好的方面去觀看或欣賞她。
“你現在不愛我了嗎?那你為什么晚上還會那樣猴急似的?你把我當成了什么人了?”一連串的發問將杜遲問得面紅而赤。眼前的這個女人還是自已結婚五年多的妻子鐘黛?
“那你還愛我嗎?”沒有想到杜遲竟反問這么一句話。
這句話也出乎鐘黛意料,過了一會,鐘黛又冷冷地道:“你覺得我們之間還有愛情嗎?”
這句話像是釘子一樣,直接鉆進杜遲的心。這么多年來,他將全身心的熱情都放在妻子身上,難道這都是大夢一場?
杜遲嘴巴在嚅囁。
“我不想這樣生活下去了。但我希望我們好聚好散,不要像我哥哥和嫂子那樣,何況我們之間還沒生孩子…”還沒等鐘黛將話說完,杜遲猛然覺得眼前的這位女人非常陌生和恐懼。她又站起來,想走,但還是平靜地說:“我們之間的婚事由你作主,你要過,我們就好好過;你若想離,我也同意。”
杜遲轉身走出門,突然又轉回來,“天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鐘黛此刻真的很平靜,只見她搖了搖頭,揮了揮手,示意杜遲離開。杜遲想走,但他還是不放心鐘黛一個人坐在這里,強行拉了她一把。
也許是礙于酒吧這種場合,鐘黛慢慢站起身來。
將鐘黛送回家后,杜遲說他還要回網點,剛才楊林飛打電話來說有一票快件外包裝爛了,里面的物品也壞了,要他回網點處理一下。
天空接連打響了幾聲悶雷,閃電也隨之像火龍一樣從東伸舌到西。這是大雨前的基本征兆。不一會,雨水已將杜遲的視線模糊起來,他忙打開車子前的雨刮器。
“我打破了天空,原來嫦娥的淚水就在雨中;我打破了天空,太陽離我而去,月亮也不見其蹤…”杜遲己將音量調到最大。
車外的大雨讓杜遲想起曾經在雨中跑向玫瑰小區的事,但只是一晃而過。
還是找不出來什么原因,杜遲對離婚并不恐懼,或手足無措。他們家的可動產也涇渭分明,分起家來,幾乎沒有什么可爭議的,再說了,那兩居室的房子一直是杜遲一個人獨立支付著房租,若明天到民政局將離婚證一扯,理論上是鐘黛卷鋪開離開那個家,就算夫妻雙方兩清了。
“鐘黛能到哪里去住呢?”杜遲想著想著,心里有一陣的酸楚。結婚五年多來,妻子跟著自已幾乎一年要搬兩次家,只是近兩年,經濟狀況有所好轉,才搬進有物業管理封閉的兩屋一居的小區里。
“若鐘黛堅持離婚,離婚后我到網點去住,她還是住在家里吧。”杜遲真的不想讓鐘黛再拖著行禮箱到處找房子租。
曾有一個人跑到上帝那里大叫:人類這樣頂禮膜拜上帝,但您給人類帶來的為什么都是懲罰?上帝用驅魔指指了指人的心,“你說得對,人類從我這里得到的唯一禮物就是愛情,其他的確實都是懲罰…”
“嗲啦!”手機來了短信,是鐘黛發來的。
“我們明天到民政局辦離婚手續吧。”信息發得很堅定。
“離婚后,你還是住在原地。我搬到網點去住,正好那里也需要我。”
杜遲一到網點,就給鐘黛回了一條短信,他擔心鐘黛晚上為房子勞神,先給她一顆定心丸。
又過了一會,鐘黛回了信息:不用了,等手續辦完后,我就搬走。
此條信息回得更加堅決和果斷!
到這時,杜遲才真正地面對現實,鐘黛早已不是他以前的鐘黛了!“她是有相好的人了。”
對于夫妻關系,剛結婚的時候鐘黛曾做過詮釋:所謂夫妻關系,就是不管對方整出什么花樣來,都是要互相陪著。而現在杜遲什么花樣都沒有整,她卻說夫妻本是同林鳥…
外面又打起了一聲悶雷,接著閃電照亮了風雨中的夜晚。杜遲猛地將網點卷閘門拉下,剛一轉身,又回頭將卷閘門猛地推上去。
那卷閘門似乎沒有考慮到杜遲的內焚心里,還是一如既往地不緊不慢地向上卷。
外面的雨小了很多,杜遲站在網點外的院子里。這個小院子一天要中轉幾萬票快遞。“這個中轉院子活像能生產的肚子,每隔幾個小時就可以下崽。”這是有一天,杜遲看到從中轉車上源源不斷的快遞,徒生這種奇怪的比方。
“叭!”又一聲響雷。電閃過后,雨像傾盆般倒向杜遲頭上。杜遲忍不住的流下了眼淚,眼淚里包含著所有男人都會有的那種委屈。
“梨花帶雪的男人最沒出息!”這是林機鋒曾罵一位因丟件而哭鼻子的收派員。
凌晨的中轉車開進院子里,司機小馬見杜遲全身是濕透的,忙問他怎么啦。杜遲抖了抖衣服,搖了搖頭,走近中轉車,準備扳車箱卸貨。
“老大,你全身是濕的,還是換一下衣服吧。”司機小馬關切地對杜遲說。
杜遲勉強地笑了笑,算是對小馬的回復,雙手卻麻利地裝運起快遞來。
等將凌晨班次的快遞卸完后,天色已明顯發亮。現在網點只剩下杜遲一個人流著汗水面對著不明亮的乳色燈管。這時他感覺到嘴唇干澡,于是從網點冰箱里打開一瓶冰水,一口氣喝下去。
本以為冰水喝下去,人會爽很多,沒有想到今天冰水喝下去后,反而覺得頭痛,又有發暈的感覺。于是,杜遲將卷閘門拉下來,側臥到網點那張已破舊不堪的多人沙發上。
已經兩年沒有回過家鄉啦,剛跨上那條田埂,杜遲看到母親挑著一擔大糞從那頭艱難地走過來。“媽媽!”杜遲想跑過去幫助母親,但雙腿怎么都挪不動。他想喊叫媽媽將糞桶放下,但又喊不出聲。又看到杜快在田埂下踢毽子,小玲站在他旁邊傻笑。
“杜快!杜快…”終于喊出聲。
“哥哥,你醒啦?”是杜快的聲音。杜遲眨著雙眼,頭痛得厲害,此刻他感覺到像是睡在家里。
“哥哥,你生病啦。”杜快低頭說。
“是網點上的同事將你送進醫院的。醫生說你得的是急性腦炎,你不要亂動,現在正在打吊瓶。”杜快的一席話將杜遲拉到現實,明白自已現在在什么地方。
“嫂子剛剛走,她說今天是她早班。”
鐘黛來啦?此刻杜遲已完全清醒,畢竟是處在年輕力壯階段,一股不大不小的病痛不能擊毀他。
“你們是不是吵嘴啦?”杜快問。
“沒有呀,我們很好的。”說到這里,杜遲又補一句:“你嫂子和你說了什么了?”
杜快答沒有,只是看到早上嫂子來時臉色不是很好看。另外,他又問杜遲怎么晚上會睡在網點呢?
杜遲沒有回答杜快的問話,倒是想到另外一個問題,“你沒有將生病的事告訴父母親吧?”
杜快不以為然在笑道:“人有一個小病小災的,是再正常不過了,如何會告訴遠在千里之外的父母親,讓他們跟著干著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