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清晨的天碧藍碧藍的，學校周圍的空氣里都是青春的味道。

正是新學期，新氣象的開始，一波又一波十五六歲的少年們，打打鬧鬧，嘻嘻哈哈地走向人生新篇章，等待認識新同學……

但，對于新學期就是高二的趙非來說，一大早就格外的不順。七歲的弟弟要開始上小學了，她每天又多了項任務：送她的寶貝弟弟趙冀上學。

小學不比幼兒園近，跟她的高中學校更是兩個方向。這就意味著她以后可能要經常遲到了。

這不，才開學第一天，趙冀就賴床，等全家總動員軟磨硬泡哄好起床后，趙爸趙媽趕著去上班，只給趙非丟下一句“我們要遲了，你趕緊送弟弟去學校，別忘了跟老師解釋下！”

砰！門關了。

趙非輕輕嘆了口氣，趙冀還在磨磨唧唧吃早飯，真想在這個七歲零八個月的“寶寶”頭上來一巴掌，好讓他把頭塞到碗里，抓緊吃完。

終于把趙冀送到學校之后，趙非想著反正都已經遲到了，跑也節省不了多少時間，還有損她美女形象，干脆走著去學校了。

不過等快到學校大門口時，趙非緊了緊步伐，再搭配剛跑完五公里似的喘氣和楚楚可憐的表情，就這樣站在了門口。

“開學第一天又遲到？”門衛張叔看著眼前的趙非。

“我弟今天早上非賴床，把他送到學校后，我就跑著過來了，沒想到還是遲到了，對不起……”趙非眼神慢慢往下看，音量也越來越小。

“好了，進去吧，看你們班主任怎么收拾你！”

不是門衛不近人情，而是因為他見識過多次這種場面，語言上已經已經麻木了，但情感上還是很同情趙非的，不然也不會放她進去。要知道如果在門衛這里被攔住是要進教導處和老劉深入交談的。

猶記得第一次攔住遲到的趙非時，那委屈的表情，嚶嚶嚶的聲音。

“我早上起來要做家務活，做早飯，還要送弟弟上學，就不小心遲到了……”搞得他都不好意思了，但還是小心地問了句：“你爸媽呢？”

“他們上班去了，家里事情都是我做，他們不喜歡女兒。”

重男輕女？張叔自己也有個女兒，在外地上大學，他恨不得天天打電話，從小到大都沒舍得讓她洗過一次碗，怎么會有人不喜歡女兒的？

不過，張叔也沒多說什么，放趙非進去了。

其實，趙非說的都是實話，她出生在一個非常重男輕女的家庭，一直被嫌棄，不記得從什么時候開始就要做家務活了。但她已經不會為這種事傷心了，并且也從來不恥于介紹自己父母多么重男輕女，這本來就是他們應該羞恥的事，她？只是個無辜的受害者而已。

雖然有個不靠譜的家庭，但趙非遇到了很多靠譜的人，鄰居、老師、同學，門衛張叔，甚至是陌生人，都會帶給她一些溫暖，她很珍惜這些。

趙非進了教學樓，早讀課還有幾分鐘，她慢悠悠地爬著樓梯，二樓右邊第一間教室是高二八班，她選了理科所以不用分到別的班，還是原來的班級，原來的班主任，很好～只是同學會換一些，但對她也沒多大影響。

趙非站在樓梯拐角處，想等下課再進去，這時班主任走了出來，因為知道趙非家里的情況也沒有多說什么，而且趙非的優秀成績讓她對這個寶貝學生無可挑剔，但還是要灌一些新學期更上一層樓之類的雞湯。

下課鈴聲響起，趙非松了口氣，終于不用在開學第一天就聽太多這些話了。

座位還是按照高一最后一堂課來的，同桌還是那個同桌。分班后的同學還沒過來，按學校傳統做法是早讀課后開始正式分班。也不知道為什么要多此一舉，但按學校的說法是給大家一個告別的機會，和讓新同學隆重登場的舞臺。

所以，走廊里很熱鬧，趙非坐下感嘆了一句“年輕人真有活力啊”。

“說得你好像七老八十了一樣”，同桌王薇指著趙非說“開學第一天遲到，也就你了。”

趙非手一攤，“你以為我想啊，人家只想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紙。”

王薇白了趙非一眼，突然又把眼珠翻下來看著趙非，“聽說會有個帥哥來我們班，你知道是誰嗎？”

趙非嘴剛動，王薇又開口了：“就是以前高一二班的魏意！走了一個帥哥，又來一個，咱班還真招桃花。”

“真的啊，那太好了。”

“你能再敷衍一點嗎？”

“害，這不是配合你嘛。”

王薇白眼再一翻不說話了，只是來回盯著班級前后門。

王薇從高一開始就是趙非的同桌，她長得還可以，個性隨和，記得高一剛開學還不到一周，她就跟全班同學都認識了。

趙非心里暗暗佩服，雖然在別人眼里她也挺隨和，但都是演的。對于社交，趙非一直把握著一個度，她不主動跟別人說話，但不會冷臉拒人千里之外。如果可以，她恨不得一天都不說話，不用跟別人交流。

她和王薇個性差很多，但相處起來卻也不尷尬。王薇不八卦趙非的家長里短，不打聽趙非的隱私，也不想著當彼此的閨蜜，太完美了。

雖然不害怕別人知道自己只是父母眼里的“非”人，但趙非并不想廣而告之。

不過，趙非心里清楚，王薇不打聽是因為她都知道。

剛認識的王薇很熱情，熱情到想要去趙非家做客。為了不熄滅同桌的熱情，也斷了她后面的念頭，趙非只能挑那一家三口出去玩的周日，帶王薇來她家。

王薇一進門就歡脫得不行，這看看，那看看，最后非要看趙非的房間。

趙非打開房門，做了個請的姿勢。這是一間隔間，不知道從哪里隔出來了五六個平方，長長窄窄的，只夠放一個80厘米寬的床。

“這，這什么鬼！”王薇看看趙非，再看看這個房間。

“從我弟房間隔出來的。”

“為什么？怎么這樣啊？”

“因為房間不夠啊。”

“那為什么不是你弟睡這？”

“噗。”趙非沒忍住笑了，“我爸媽睡這，都不可能讓我弟睡這。”

兩人沉默了一會，趙非說“以后別想著來我家做客啥的了，我可做不了主，今天我爸媽帶我弟出門玩去了才帶你來的。嗯……情況呢就是這樣，我家重男輕女，我基本上算這個家的傭人。”

“我擦！你爸媽有病吧！”看得出來，王薇氣得不行。后來，趙非才知道她為什么那么生氣。

王薇是家里的獨生女，爸媽寵的不行。但是她爺爺想要一個孫子，一直攛掇二胎。好在王薇爸媽一直堅持一個就好，并不在乎性別。

“都是自己的崽，誰在乎性別啊。”王薇爸經常拿這句話懟他爸想要孫子的言論。

趙非想，還真有人在乎性別，非常在乎的那種，只能說投胎是門技術活啊。

那天做客的結果就是王薇罵罵咧咧地回了家，按她的意思是要留下等那一家三口回來罵人的。

“王薇同學，你這是要我沒好日子過了啊，趕緊回家吧。”

“不！我要留下來罵醒他們！”

“你罵痛快了我可就沒書念了昂。”

“……X！氣死我了！”王薇臟話都沒忍住。

“走吧，我送你下去。”

送走了王薇，趙非還得打掃家里，想到王薇生氣的樣子，趙非還是很感動的。也就是在那次之后，她倆彼此間的關系就很佛系了。

“哇！快看，真的是魏意啊！”王薇的胳膊肘把沉浸在回憶里的趙非拉了回來。

“看門口那，你看你胳膊干嘛。”王薇瞪著大大的眼睛看著趙非。

“我看我胳膊可安好，有沒有被你肘個洞。”

“別廢話，快看吶！”

為了不被肘死，趙非還是看了一眼。不過一看到那張臉，趙非就想起來了，是他啊……

“之前高一的時候就在全校面前念了篇千字檢討，那檢討我到今天還記得。”

“我不該踩踏學校院墻，還和教導主任劉老師在學校內追逐打鬧，害得學校里無辜的樹枝被劉老師撞斷，劉老師干凈整潔的襯衫也臟了。這不是一個合格的社會主義接班人該有的樣子。”王薇似乎很欣賞這個檢討，繪聲繪色地給趙非說著。

“你知道嗎？他后面洋洋灑灑地念了一堆社會主義接班人應該有的樣子，給自己戴一高帽，老劉臉都氣綠了，卻找不到發作點。可惜你那幾天請假，沒看到這出好戲。”王薇很是替趙非遺憾。

“魏意這人吧長得不錯，不過還是沒我們楊森同學帥，可惜他選了文科，真是便宜文科班那些小丫頭了，唉！”王薇撇撇嘴。

這一大段話說完，趙非心里只記住了后面那句。

“沒楊森帥嗎？不覺得啊。”那一跳的姿勢多標準啊。當然，最后這一句趙非是在心里說的。

“喲，不容易啊，我還是第一次聽你夸人帥啊，你不會是看上魏意了吧？那可不行，楊森還在等著你呢。”王薇算是這兩人的CP粉了。

“是啊，多精神一小伙。”趙非收起目光，整理著課桌上的書本。

“精神嗎？我怎么看著懶洋洋的，還有一種生人勿近的感覺。”

“是嗎？”趙非不了解魏意這個人，“好看就完了，便宜你眼睛了還要啥自行車。”

“……這話沒毛病。”

對于魏意，趙非久聞大名，當然主要是從王薇口中得知。但趙非和魏意的第一次見面，其實更早……

那是高一開學沒幾天的時候，大清早的，趙冀非要吃對街的煎餅果子，這家店生意又特別好，如果去買，趙非肯定得遲到，但不去是不可能的，磨磨唧唧只會耽誤更多時間，這個道理從趙冀出生開始趙非就懂了。

那個早晨沒有意外又遲到了，哦，這是第二次，之前是因為趙冀不想去幼兒園，裝病磨蹭了一個小時。而他們的爸媽早就已經出門上班了，走之前還特地嚴肅地“囑咐”趙非，不管怎么樣，一定要安頓好弟弟再走。

所以，第二次遲到后，盡管趙非已經說明了家里的情況，但班主任還是很生氣。

“這才開學幾天，就遲到兩次了，不懲罰你不能服眾，去，自己拿著掃帚把東院墻那邊的路掃干凈！”

呼～還好只是罰掃，沒讓請家長，趙非最怕的就是請家長。

于是，她開開心心地拿著掃帚掃大路去了。

“今天，我們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趙姑娘因為遲到被懲罰掃大路！但她并沒有任何不滿，即使是掃地，她也是認認真真對待，毫無怨言，她掃地的姿勢也很標準，當然，這得益于她日復一日熟能生巧的鍛煉。她太優秀了，人間簡直不配擁有她！”

趙非一個人的時候，特別喜歡這樣自導自演。“天降大任于斯人也，我無所畏懼！”慷慨激昂地說完，趙非還舉起掃帚對著天，不對，是對著一張臉，準確地說是院墻上的一張臉……

那張臉和掃帚對視了三秒鐘，然后慢慢低下頭去，從趙非的角度，只能看到聳動的肩膀。

老天爺，這也太尷尬了！趙非恨不得當場炸成煙花，或者來個外星人馬上抓走她，做人體實驗都行。但最終什么都沒發生，她還是僵在最后那個姿勢上。

“嘿！終于讓我逮到了！”突然一渾厚的男聲響起，打破了尷尬。聽著這鏗鏘有力的聲音，不用看就知道是教導主任老劉，今天這里正趕上他巡視校園，抓遲到翻墻的。

院墻上的那張臉和身體，在男聲響起的時候輕輕一頓，然后迅速調整身體找到平衡，左手撐在院墻上，雙腳用力跳起，接著身體在空中劃出一道標準的拋物線，唰地一下就到了趙非身前半米左右的地上，不等身體平衡好就沖向了教學樓。

“不好意思，路過！”逃亡途中那人還不忘把剛剛尷尬的場景圓回來。只是，趙非對這句話沒在意，因為她的腦子里只剩一個大大的點贊手勢。

漂亮！這一系列動作如行云流水般順滑，人才啊！

但老劉似乎被這套動作刺激得更厲害了，腿腳仿佛年輕了二十歲，箭一般地追了上去。

趙非看著老劉努力的追趕的背影，不禁鼓起了掌，這真的是罰掃就能看的嗎？也太值了！

后面追沒追到，趙非就不知道了。不過從王薇說的檢討來看，是追到了。趙非那幾天請假，快忙成狗了，趙冀開學沒幾天就發燒，這幾乎是每次開學都要來一次的。買藥，端茶送飯，做家務，忙活了三天，趙冀的病才完全好。等她回學校后，檢討風波在枯燥又繁忙的高中生活中已經平息了。

叮鈴鈴，上課鈴聲響起，高二的第一節課正式開始。

接下來的一天，都是語數英和理綜的天下，趙非覺得不用上政治課太爽了，她無涯的學海中第一個滑鐵盧就是政治，根本背！不！下！來！雖然她很喜歡文科里的地理，但喜歡有個屁用啊，政治就是背不下來啊。

上了一天的課后，連占用放學時間的班會都變得可愛了起來。這次班會主要是決定新的課代表，班長之類的，反正趙非都無所謂，跟王薇選一樣的就行了。

最后，班長還和高一的一樣，叫沈飛，做事認真負責，確實是個好班長。王薇也謀了個文藝委員的職位，嗯，多才多藝，也是個稱職的。

至于趙非，她是不想給自己找事的，雖然班主任極力推薦她做數學課代表，但趙非每天家里的事已經夠多了，還有學習上，她還指望考個好大學，離開這個城市，離開那個家呢。

至于目標大學？那當然是清華了，畢竟喜歡數學的學霸嘛。

不過，高二了，趙非感覺時間真的不夠用。

放學后，趙非要先去菜市場買菜，然后去托班接趙冀，回家后又要做飯，吃完飯又要洗碗，打掃家里衛生。等忙活完都已經十點多了，這接下來的時間才是趙非自己的。不過，她看書也只能看到一點左右，因為第二天早上六點半就要起來做早飯。

就這樣，趙爸趙媽還覺得不行，他們的意思是女孩子念那么多書有什么用，還不如早點出去打工，貼補家用。

趙非能繼續念下去，也是趙爸趙媽顧忌左右鄰居的看法，畢竟趙非成績好是那片公認的，還能經常給他們長長臉。如果突然斷了，按趙媽的說法是指不定怎么戳他們脊梁骨呢。

總之，趙非的高中生活說斷就會斷，這點她心里非常清楚。

趙非打了個哈欠，凌晨一點了，還是先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