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這個夸他過肩摔漂亮的男人又出現在余聲的面前，準確地說是出現在他的學校門口。
“聽說門口打架了，快去看看。”
晚上下自習后，周圍的人都小跑著往校門去了。余聲不緊不慢地戴上耳機，推著自行車，跟旁邊急匆匆的場景顯得格格不入。
打架有那么好看嗎？對一個從五歲就開始學習跆拳道的人來說，不動手就是他的美好愿望。
等余聲慢吞吞地走到校門一看，嚯！一看這場面就知道看戲的人比較多。他抬起腿剛坐上自行車，后面就傳來了老劉那粗獷的聲音。
“干什么！干什么！”
周圍的人轟的一下全散了，這一散把余聲的路都擋了，他只好往路邊躲了躲。沒成想這一躲，自行車后座直接往下一沉。
什么情況？難不成有人摔在了他的自行車上？
余聲趕緊回頭一看，這不是上次害得他被袁慧懷疑抽煙，盯了他好幾天，每次洗衣服都要聞一聞的那小子嗎？。
“你誰啊？干嘛坐我車上？”余聲沒好氣的說。
“你這孩子火氣有點大啊，怎么每次說話都這么沖？先別說了，趕緊跑，你們主任都來了。”
“我正常下自習回家，跑什么！”
“現在我坐你車上，你還正常嗎？我可不正常哦。”盛羽最后一個字特意調高了聲調。
“和我有什么關系？趕緊下來，不然直接給你送老劉面前。”
“那我就和老劉說是你叫我過來收拾你同學的。”
余聲抬眼看了下老劉，正氣喘吁吁地站在門口，堵著幾個一看就知道是挑事的主，中氣十足地教訓著他們，完全一副稱職的教導主任模樣。托他們的福，老劉暫時還沒注意到他這邊。
余聲略一思索，調轉車頭，往老劉那走去。
“還真去啊？你書包里有包煙，你敢去？”盛羽無奈，祭出了大招。
煙？怎么會有煙？
“你什么時候放的？”余聲趕緊放下書包，準備查看。
“快走吧，再不走老劉就注意到我們了，你現在拿出來就是自尋死路。”
盛羽說話這當兒，余聲已經翻了最外面一層，沒找到煙。他抬頭看著老劉，已經不喘了，開始盤問還有沒有同伙之類的，順帶教訓周圍膽子大還在看戲的吃瓜同學。
余聲一咬牙，車把手一轉，腿一蹬，跑了。
到了一個烏漆墨黑，和學校拉開安全距離的地方，余聲猛地一個剎車，盛羽帥氣的臉就這樣和書包親密接觸了，鼻子還正好磕到了余聲還沒來得及拉上的最外層拉鏈上。
“靠！”盛羽捂著鼻子，悶悶地罵了一聲，他這么直挺挺的鼻子，可千萬別毀了。
“下來！”
余聲的這兩個字讓盛羽這個久經架場的人莫名打了個寒顫，他心想這大概就是他夢寐以求的氣場吧。
“不至于吧，這么生氣？對不起啦。”盛羽很不要臉地又先發制人。
余聲沒回話，把自行車停好，書包掛在把手上，還把外套脫了，萬一弄臟了，袁慧又要疑神疑鬼。盛羽一看這架勢，完了，這是要打一架的節奏。他今晚只是過來充人數的，并不想打架啊。而且，他自覺不一定打得過這個氣場很足的人。
“嘿，我都道歉了。”盛羽一邊說一邊往后退。
“別啰嗦，是男人就打一架。”
“實不相瞞，我其實是個變性人，以前是女的來著。”
還沒說完，余聲的拳頭就招呼了過來。
盛羽抬起胳膊擋了一下，順勢彎腰低頭，掄起左拳朝余聲肚子上招呼過去。余聲料到對方會來這招，弓起身子躲了過去。這一回合下來，誰也沒傷到。余聲繼續掄拳，盛羽只是防守，抓住余聲的兩只手，兩個人就像斗牛場上相互抵著角的兩頭牛，力量旗鼓相當。
突然，盛羽猝不及防的松了手，扎著馬步直接環腰抱住了余聲。余聲雙拳失去了抗衡的力量，重心直接往前，肚子抵在了盛羽的頭上。
“操！”
架沒打好，還被個男的占了便宜，余聲的怒氣值達到了頂峰，結果就是俚語里的話“氣昏頭”。
余聲氣昏了頭，就順勢也抱住對方的腰，來了個九十度大反轉。盛羽也不甘示弱，照著余聲的膝蓋彎劈了下去，余聲感覺到腿一麻，一屁股墩坐在了地上。
然后兩人就地滾了起來，你抱著我的腿，我抱著你的腰，糾纏不清。
突然一陣摩托聲突突突地傳來。
盛羽知道這是有人來接他了，就松了手，這一松，等于送余生一個絕佳的機會，果然下一秒，盛羽的肚子就狠狠地中招了。
臥槽！下手夠狠的。不過也借著這力量，盛羽和余聲拉開了距離，他直接坐上了呼嘯而來的摩托車。然而摩托車司機還打算停下來。
“傻逼！快走！”
盛羽吼了一聲，摩托車就又呼嘯而去了。
余聲拍拍身上的灰，騎上自行車往家的方向去了，他心情不錯，甚至還吹起了口哨。除了被占便宜，他也沒吃虧，最后那一拳他可是鉚足了勁招呼上去的。
而此時，那個占人便宜還吃了大虧的人，正在摩托車后座上齜著牙、咧著嘴、忍著痛。這要是被人知道他盛羽被一個看起來文文靜靜的男生打到嗷嗷叫，他以后還能不能在道上混了。然而不巧的是，盛羽的家在城南，這邊的路很破。摩托車在坑坑洼洼的路上，顛來顛去，盛羽只感覺到胃里一陣翻江倒海。他忍住惡心，用他能使出的最大力氣吼道：“傻逼！你開慢點，我要被你顛吐了。”
林海洋好心好意去接盛羽，結果還被吼了兩嗓子，就懟了一句。
“羽哥，你咋回事？這條路不一直這么顛嗎？”
盛羽沒說話，他怕再一開口就是晚上那碗面出來了。
林海洋沒收到回應，也沒廢話，直接把盛羽送回了家。
“羽哥，今晚我干脆睡你家了。”
“不行！”盛羽更干脆，說完頭也不回地進了門，再砰地關上門。
林海洋滿腦子問號，他做錯什么了嗎？一般這種情況就是睡羽哥家啊，他一般也不管的啊。
回頭的路上，林海洋想破腦袋也想不通怎么回事。
回想之前看到盛羽的時候，他好像和一個人在地上不知道做什么，找東西？不對啊，羽哥讓他快走，如果是找東西多個人不是更好嗎？
難道是在打架？也不對啊，那多個人更好啊。不過……羽哥那人打架喜歡單打獨斗，也說不準。
不對！不對！羽哥打架怎么可能逃！
林海洋自嘲地笑了笑，突然他腦海里閃過一個念頭。
不會見到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吧？
林海洋警惕地看了看周圍，黑洞洞的，除了他的摩托車聲，安靜極了。他趕緊轟了下油門，此時林海洋只想快點回家，然而他越想越怕，越怕越想。
想著想著也安全到了家，也不管會吵醒爺爺奶奶挨罵，直接沖進了房間。
“狗崽子，這么晚了才回家！不知道小點聲啊！”
緊接著，爺爺的罵聲就穿過林海洋的房門傳了進來，聽到這罵聲，他安心了不少，甚至想再多聽幾句。然而，想是爺爺困了，這一句后就沒再有聲音了。
林海洋不想一個人去衛生間，干脆沒洗漱直接躺床上呼呼大睡起來，睡一覺起來也就忘記了這檔子事。
余聲回家后，放下書包，直接進了衛生間。先洗個澡，再把衣服洗一洗，干干凈凈、清清爽爽，看起來一點不像在地上滾過，然后心情愉悅地坐在書桌前看起了書。
新仇舊恨得以解決，教人怎么能不開心呢。
而盛羽……干脆地拒絕了林海洋，也顧不上解答他的疑惑，強撐著無事一般走到家門口，再干脆地關上門，順著門滑坐在了地上。
這一拳直接解答了他上次的疑問，這家伙肯定練過！
媽的！太丟人了！
“又打架了？”房門打開，一個男人出現在客廳，盛羽沒有回答，強撐著站起來，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哼！打又打不過，真是沒出息！”
盛羽砰地一下關上門，干脆躺在了地上。夜晚，周圍特別安靜，客廳的腳步聲持續了一會就聽到門前有悉悉索索的動靜，像是放了什么東西在門口。過了一會，一個關門聲后，外面徹底安靜了。
盛羽家在城南郊區，自建房。這個家說大不大，老式瓦房，九十幾個平方，按城里說法：三室一廳一廚一衛，說小也不小，就兩個人，還經常都不在家，整個房子都空落落的。
果然，家里沒個女人不行啊。張愛國經常這么跟自己說，但總是沒有實際行動。盛羽的媽媽很早就去世了，早到盛羽都還沒開始記事，迷迷糊糊地，也長這么大了。鄰居親戚見了就夸他長得好，可就是不愛學習，愛打架。不過隨他吧，可憐的孩子也沒個媽媽。
張愛國想著想著，嘆了口氣，把一瓶跌打藥和幾塊紗布放在了盛羽的房門前。
盛羽躺了一會，感覺肚子沒那么難受了，就慢慢坐了起來。
又過了一會，感覺差不多緩過來了，就收拾了衣服準備去洗澡，剛打開房門，就看見了地上的東西。
多事，又用不到。
他繞了過去，徑直去了衛生間洗澡。不過洗好回來后，再次經過這兩樣東西時，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彎腰撿了起來。
沒準下次有用呢。
第二天快中午的時候，盛羽才到學校。
“羽哥，你終于來了，悶死我了，一上午都是數學課。”
盛羽點點頭坐了下來。
“真羨慕你，不來你老頭子也不會說你，我就不行了。”林海洋說完打了個哈欠。
“你老頭子這么重視你，咋不把你送昨晚那學校去。”
“你以為他不想啊，那可是我們市里最有名的高中，五萬的借讀費，我家哪有那么多錢！”
“所以說那個學校都是人才，你去就是拉低整體檔次。”
“切！沒準兒我因為環境好，成績一飛沖天了呢。”
“你那腦子可做不到。”
林海洋白了盛羽一眼，不過這么多年了，他早對盛羽的嘲諷免疫了。而且，說是嘲諷，其實他也是認可他腦子做不到這句話的。
“哎，對了，昨晚你為什么不收留我？”
這一問，把盛羽給問住了。怎么說呢？
“關你屁事！”
林海洋撇撇嘴，也沒深究，他本來就不是喜歡盤問到底的人，但他還是想搞清楚昨晚他的羽哥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凈的東西欺負了。
“對了，昨晚我找到你的時候，你干嘛呢？你躲誰呢，那么急著走。”
“好像是個鬼，烏漆嘛黑的看不清。”
“臥槽？不是吧，真是鬼啊？”
盛羽心里暗嘆：這么單純，以后進了社會可咋辦？所以，鍛煉林海洋的責任當然交給他這個兄弟了。
“嗯，惡鬼。”
林海洋咽了口唾沫，回想了下自己這十多年來遇到的詭異事情，這世上還真有鬼。
“我就說這世上有鬼，你之前還笑我，那年我……”
林海洋開始了往年詭異事件回顧，什么小時候被鬼上身吶，鬼壓床吶……林海洋在爺爺奶奶身邊長大，經常聽一些陰兵借道、惡鬼復仇之類的故事，久而久之就對這個世上有鬼深信不疑。
“吃飯去吧。”盛羽打斷林海洋，站起身往教室后門走去。
“我還沒說完呢。”林海洋追了上去，繼續說著鬼故事。
而此時，被稱作“惡鬼”的余聲正收拾書桌，突然打了下噴嚏。
“你不會感冒了吧，明天可就要月考了。”余聲同桌也是班里的尖子生，平時兩個人話也不多，但畢竟同桌也有一年多時間了，偶爾會關心關心對方，維系下普普通通的同學關系。
“哪那么容易就感冒，搞不好是有人背后說我壞話。”
“是啊，都在咒你這次月考不要再霸榜了。”
“那可不行，男人就得從一而終。”
“呵呵，我先回家了。”
“我食堂。”
余聲說完便往食堂走去。中午休息時間不長，余聲覺得與其回家還不如在學校吃飯，沒那么趕。這兩天，他心情不錯。一來報了個仇，二來，袁慧跟余聲說老爸這周末回家，好久沒見了，余聲像個七八歲的小孩子一樣，滿懷期待。
這次月考一定要考好，露一手給老爸看看！
就這樣翹首以盼地到了周五晚上，月考輕輕松松過去。可余聲剛回家就被潑了一盆冷水。、
“你爸不回來了。”
余聲強忍住失落，用無所謂的語氣問原因。
“誰知道，也許是被哪個小妖精纏住了，也許真的是因為項目出了問題。”袁慧正在客廳備課，頭也沒抬地說道。
“老媽英明神武啊。”余聲不想在老爸外面有人這件事上多表態，打了個哈哈就去衛生間洗頭了，總要找點事做，掩飾下自己的失落。
“我去學校了。”
“好。”
走出家門，余聲嘆了口氣，慢騰騰地下著樓梯。他感覺自己就像個氣球一樣，進門之前膨脹又飽滿，出來后就干癟了，而袁慧就是那根戳了他的針。
今晚的安排里并沒有看書，所以余聲絲毫不想去學校，出了小區門就朝學校反方向走去。天氣慢慢涼了，天黑得也快了。
余聲走到一個小賣部面前，猶猶豫豫，最終還是拿起了公共電話。在袁慧的嚴格要求下，余聲是不會有手機的。
“打個電話。”
小賣部里的老奶奶點點頭。
“喂，爸。”
“小聲？你咋想起來給你爸打電話了。”
“沒什么，剛考完試，給自己放個假。”
“你啊，就是學習太拼了，上次見你又瘦了，身體才是最重要的。吃飯了嗎？錢夠用嗎？……”
“夠夠夠！你可真啰嗦。”
有時候余聲覺得自己爸媽是不是性轉了？別人家都是慈母嚴父，媽媽負責唱紅臉，爸爸負責唱白臉，他們家卻正好相反。
“嘿嘿嘿，忍不住話就多了，飯吃了嗎？”
“吃過了。你最近咋樣啊？”其實并沒有，所以余聲轉移了話題。
“我啊，一直老樣子。”對面沉默了一會，又說道：“就是想你，還有你媽。”
“想我們就回來唄，又不是生離死別。”聽到老爸說的話，余聲故作輕松地說道。
“其實，我本來是打算這周回去的，都跟你媽說了，我還要她保密，一來想給你個驚喜，二來怕突然有事走不開，讓你失望。”說到這，話筒里的聲調慢慢降了下來，“果然，讓我猜中了……小聲，老爸對不起你們。”
“男人，就是要在外面打拼嘛，這有什么好道歉的。”
對面沉默了一會。
“小聲……你怪我嗎？”
余聲也沉默了一會。說不怪不可能的，這么多年了，他就像個單親家庭的孩子一樣，但他理解爸爸的不容易，也相信他不會在外面有小家。
“爸，你也太婆婆媽媽了，有什么怪不怪的，都是一家人。”
沒想到這一通電話，最后還是余聲安慰老爸，明明他才是被放鴿子的那個。不過，余聲的心情倒是好了不少，至于袁慧的騷操作他早就習慣了。
不如……去江邊吹吹風吧，他突然來了興致。
打定主意后，余聲決定盡情享受今晚，他朝城南的方向走去，很久以前，他和他爸去過那里的江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