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主任，……您今兒中午有空不？”中年男子從桌前的一疊化驗單中回過神，帶著微些詫異。在醫院，同事尤其是上下級醫師之間，向來無甚私交。此刻聽虞頌話里頭的意思，似乎想找他幫忙，還是私事。

“小虞，有什么事么？”

“童主任，我有件私事想麻煩您……”雖然開口之前已經反復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可話到嘴邊，還是感覺周圍氣氛莫名地尷尬起來。童主任是個不錯的上級醫師，說話做事滴水不漏，有糾紛時能抗事，不愛甩鍋給下面的人。凡此種種，絕對稱得上是個可靠的、高情商的上級。但這件事卻不是一件適合找上級醫師幫忙的事，

虞頌一向認為，碰上棘手的事照實說方為上上策，聰明人會自己分析，便道：“我在網上連載了一部小說，小說居然小范圍紅了一把，最近……有家影視公司想買版權，今天來談……我實在不知道要怎么談”

按常理，遇上這種事多半是找自己的朋友商量，但虞頌初來上海入職，又非本地人士。她在腦子里好好搜羅一圈，實在想不出可以找誰幫忙，干脆找個最聰明的外援。童主任年紀雖不算很輕，卻頗有童心，日常閑聊經常以“小伙子”自居，懂編程、打游戲、玩吉他、開賽車，屬于學什么一學就會、玩什么觸類旁通那一型的。

大概是領會到虞頌為什么選中他，童大小伙子意外地輕笑一聲：“這事為難我了。我只會上網看小說，至于……價格、版權年限、利益分成這些我一竅不通啊”。

其實，童主任說的這些，虞頌都考慮過，她還特地搜索過幾個熱門IP賣版權的新聞詞條，報道里不約而同地用上“天價”這一毫無營養的形容詞，那些寫進合同條款里的版權費，大小也算商業秘密，想想哪個作者會在網上亮底價。

最近幾年網絡寫手多如過江之鯽，各種風格仿寫者更是數不勝數。虞頌十分很有自知之明，像她這種透明小寫手，能被看中就應該回去燒高香。“我的底線是——給錢就賣”，說罷，虞頌樂出聲——看起來，自己底線是真的很低呀。

“這么不值錢？”

本來，虞頌糾結了一上午，想著要不要回去換件正式點的衣服。很巧，對方像是要把“不值錢”這一結論貫徹到底——約談地點選在虞頌所在醫院旁邊的KFC，換衣服這件事頓時不值一曬。

總以為免不了拉開架勢談一場，誰知在午休的一小時內，一向抓瞎的虞頌搭檔難得抓瞎的童主任，三下兩下敲定合同。

——白紙黑字，2萬塊。

回程的路上，童主任惋惜地一個勁拍大腿：“嗐，打了場沒準備的仗，我敢說絕對是賣虧了，雖然是替你賣的，但這事兒辦得不漂亮！哎呀……”

大約這個價格新手的普適價，也是行業底價，雙方都沒有展開拉鋸戰的閑情逸致。來的四個人里倒有三個人都沒怎么開口，其中一個年輕姑娘，估摸是名助理，始終坐在筆記本面前聽著，并不插嘴，快要談妥的時候手腳飛快地敲出一份及時合同，另外一個是網文平臺的人，原本網站已有抽成方面的合同約定，派人現場確認也不過是走過場罷了。還有一位，始終靠邊坐著，全程似乎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衣冠楚楚，散發出格格不入的氣場。

手機屏幕閃爍著來電，虞頌趕緊在話題結束前表達一番感謝：“童主任，謝謝你，我真的沒關系。耽誤你休息時間了。”

“喂，爸爸？”

“嗯，閨女……你周四回來一趟吧，磁共振我已經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