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真正的“無神論”
- 詩酒趁歡
- 斑鳩明王
- 1851字
- 2020-02-07 18:45:18
上海站到達,又是一番和小城截然不同的景象。車窗外的夜幕上散落星星點點的光,手機閃了閃,信息來自剛才匆匆照過一面的良慧,她說——“虞頌,我想辭職去上海。”
00:30的上海站,各行各業仍在忙碌。城市的脈搏和節奏讓人安心,回歸這樣的氛圍,疲憊的一晚總算翻篇,虞頌開始享用這久違的寧靜。
這個點,虞頌不打算回她的小家,去醫院洗個澡,胡亂瞇上一會兒就好。火車站離醫院不院。
病房里難得安靜,“嘀——嘀——”,夜班護士默默地掃著第二天抽血的條碼。
“今晚好安靜呀,沒事兒?”
“安靜?做夢吧你,我四點半接班,5點半19床就‘犧牲’了,一頓折騰。誒,你怎么來了?!”夜班護士一副了然的模樣,“肯定是出去‘淘氣’了”。
“淘氣”一詞,是虞頌科里的梗,醫生采集住院病歷,有一項是詢問冶游史,需要了解患者有幾個X伴侶,X伴侶固不固定之類的。采集這一項通常比較尷尬,說專業名字吧,上了年紀的患者聽不懂,裝作隨意詢問,很多患者又不愿意說實話,眾醫生似乎都找不到一個高效的固定的詢問模式,只能各按各的套路來。某天,不知道誰旁聽到童主任的套路,猥瑣中帶點兒激萌——你最近有沒有出去淘氣呀?
至此,“淘氣”一詞就在科室里流傳開,廣泛運用于各種不可描述的事情。
虞頌笑道:“哪來的工夫‘淘氣’,家里有點事,我回了趟老家,趕回來睡覺。”
“哎呦,今天什么日子,你們把值班房當賓館了都,沒地兒睡了”,夜班護士無語道,“護士長值班,你們瀟瀟夜班,蓉蓉前兩天去婦科看……給吃的米非司酮[1],她說在家休息不好,寶寶老往身上爬,這兩天都在值班房睡著。”
聽罷,虞頌也想問問,今兒到底是什么日子。
“要不你跟她們擠擠?”
虞頌權衡再三:苦巴到在醫院坐小月子的那位肯定是不能打擾的;瀟瀟是今天的夜班醫生,睡她旁邊等于一小時被喊醒一次;睡護士長旁邊?呃……還是算了吧。
“跟你一起在桌子邊趴會兒吧”
“也行,我差不多拾掇完了”,夜班護士迅速挪到一個背對監控的角度,笑嘻嘻道,“偷偷看會兒視頻,你要不要一起?”
“誰呀這是?”
“一18線小咖,笑起來可愛吧?”雖然同是去年進來的新員工,跟20歲的護士小妹子比起來,25歲虞頌簡直就是個老氣橫秋的阿姨。
“那為什么要關注一個18線呢?”
“這你就不知道了,有的人追星呢,偏偏不喜歡追那種大家都認識的,那個級別的愛豆追了也白搭,就算你次次接機場場應援,人也不會正眼看你”,護士妹妹繼續科普道,“追18線就不一樣了,運氣好可以搭搭話,萬一哪天他紅了,你就是資深老粉了”。
虞頌失笑道:“……我真是老了。”畫面中邊唱邊跳的小明星披著一件繪有海水江崖紋的日系浴衣,眼神迷醉誘人,舞蹈動作帶著點男女莫辨的味道,“誒?……這個人我好像在哪里見過。”
“眼花吧你,人家大小也算個明星,上哪見去,……難道是……門診?”說完,她自己就動搖了,畢竟,在上海的醫院里偶遇個把明星也很正常。
“咱們病房還住過一個演員呢”,虞頌道,“你們都不知道吧?”
“誰呀,化妝前后差別這么大。”
“一老頭兒啦”,看護士妹妹始終跳不出俊男美女的設定,虞頌啟發道,“你看過仙劍三么?白豆腐的師父有印象不?”
“我去,這特么誰知道。”
“那老頭兒特嬌氣,主任查房給學生講,勞累也是發病誘因”,想到那件事,虞頌自己先笑了起來,“老頭一個勁兒點頭,說拍戲好辛苦的,結果大家忙著討論病情,完全無視。后來一實習同學跟我查了幾次房,說26床長得特像那誰的師父,大家一合計,他抱怨過拍戲辛苦好多遍,愣是沒人問他拍的什么。”
“……這種,我巡100次房都看不出來。”
夜深了,虞頌有點撐不住,問道:“病房還有空床么?我推出來躺躺”
“就剩19。”
看虞頌慢悠悠走過去,護士妹妹消化再三,也無法消化虞頌打算睡19床的現實,忍不住道:“你不覺得瘆得慌么?”
虞頌瀟灑一笑:“這就要看你是不是真的相信‘無神論’。”
虞頌其實很膽小,屬于看完恐怖片睡覺要開燈的那類。小的時候,倪靜芝很喜歡用老妖婆的故事嚇唬不聽話的虞頌,直到上大學,虞頌最討厭的宿舍活動還是熄燈后講鬼故事。
她一直是個很怕鬼的人。此刻,躺在19床上,虞頌輕聲嘆息,按照她從小到大對鬼故事的理解,人死之后,靈魂從身體里逃出來,有些靈魂很兇很厲——也就是所謂的鬼。她竟從未思考過這樣一個問題,如果靈魂先死,肉體后亡,這樣的人死后又是什么情形呢?
肉體尚存,靈魂就像指間沙一樣,握不住,追不回。像媽媽這樣慢慢失智、而后肉身枯萎。她就是這樣,每分每秒都在以鈍刀割肉般的方式慢慢地失去媽媽,日夜不歇。最終,媽媽的靈魂和肉體,她哪一樣都留不住。
所以,世上其實根本沒有靈魂這回事吧,死便死了,空空如也。
[1]米非司酮:用于終止妊娠,藥流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