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死生事大
- 詩酒趁歡
- 斑鳩明王
- 2443字
- 2020-02-24 12:01:00
虞頌隔了一天才回劇組,見通告臨時改了男二、女二的對手戲,一問才知道元殊重回劇組的第一天就是高強度的做動作戲,然后他就悲慘地骨折了。
元殊在醫院呆了三天,左腿的脛骨骨折,做完內固定術后觀察了1天,他就堅持要趕回來。元殊笑嘻嘻地把骨折歸咎于尬戲的報應,說要早點回來乖乖拍戲,彌補過失攢人品。
“虞頌,幫我個忙,到車里拿件內襯的衣服過來吧,元哥要換,我走不開,助理過來求助,從今早開工起,元殊一直在擦汗,抱怨為何都這個時節了,天氣還這么悶,周遭的空氣像被漿糊膠住似的。
虞頌并沒有跟元殊生活在同一個天氣狀況下的體會,早上出門云淡天高,明明是秋天將至的清爽感才對:“——嗯,我寫完這段就去,一會兒。”
“啊——”加州一聲驚叫,“元哥暈倒了!”
虞頌心頭一緊,仿佛說不清道不明的第六感終于被證實一般,心“突突”地一陣亂跳。看到元殊的時候,他已經被人扶起來,其實也沒有真的暈倒,只是臉色慘白,有些喘。
“剛剛一陣子……憋悶得厲害。”元殊努力地深呼吸。
虞頌瞥了一眼元殊的手指,甲床蒼白,詢問道:“現在呢?”
“還是有些悶,想吐”,元殊指指胸口,“這里像有東西壓住”,
“胸口痛么?”,虞頌握住元殊的手腕,默數了心率,元殊的腿沒法走,一早上走的戲都是配合他或站或坐的戲,但這心率、呼吸跟跑過馬拉松似的。
元殊搖搖頭,接過別人遞來的一杯水。
天然的職業敏銳度讓虞頌立刻做出判斷:“去醫院,現在!”
在片場,有人暈倒的情況不算很少,演員們為了上鏡好看,在進食方面格外自律,體重指數大多過輕,加上劇本常有落水淋雨這類的場景設定,隔三差五地折磨一下主演們,誰誰誰咳嗽、誰誰誰肺炎之類的報道屢見不鮮。所以,在虞頌提出送醫院之前,大家都以為不過是普通的暈了一下而已。
大家七手八腳把元殊扶上車。車剛出攝影棚,情況突然急轉直下。元殊捂住胸口,劇烈地嗆咳,一聲接著一聲,似乎越咳越喘不上氣,臉色也越發不好。
加州從來沒見過這種情形,不由地慌了神,抓住救命稻草般對虞頌連聲道:“虞頌姐,怎么辦?怎么辦呀?”
“把窗戶都打開,還有天窗”,虞頌一邊打開身側的車窗,一邊問,“加州,前幾天的出院小結你去拿了沒有。”
車座上有幾瓶冰過的礦泉水,是加州給大家休息時準備的,虞頌分別置放在元殊的前額、頸部和腋下。
“……沒有,這兩天忙,我給忘了”,加州焦急得有些語無倫次,“當時……好像是說有個指標不太正常,讓復查……”
“D-二聚體么?有印象么?”
“……可能吧,我……我不記得了”,加州的臉皺巴成一團,急得幾乎要哭出聲來,“放我下來,我打車去拿!”
“不用了。”
虞頌耳邊盡是元殊的嗆咳聲和加州的哭腔。不獨加州,她也是大腦一片空白,愣了片刻,把斜躺在后座的元殊扶坐起來,他的手指仍是緊緊攥住心口,因為長時間的用力有些發白。“……虞頌……虞頌,……我疼……”
元殊的頭軟軟地靠在她的脖頸之間,唇齒幾乎貼住她的皮膚,突然她感覺后背一陣溫熱粘膩的液體從背脊劃過,是血么?她僵直著上身,遲遲沒有伸手確認。
“師傅,……麻煩開快點吧”,加州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哀求一般楚楚可憐。師傅聞言,又給已經飛快的車加了一腳油門。加州特別希望虞頌能指揮她干點什么,偏偏虞頌也不怎么說話,這才是最讓她慌張的地方。
直到路途的后半程,加州才慢慢冷靜下來,不敢再發出類似嗚咽的聲音,以免叫人心煩。
元殊被汗水打濕的頭發凌亂地貼在額前,雙目緊閉,口唇蒼白,快到醫院的時候,虞頌想起要把元殊臉上的妝彩擦掉,熨到筆挺的白襯衫上已經多了很多褶皺,虞頌又給抹了點車身上的灰。車上后座上扔了件衣服,不知是誰的,虞頌順手撈過來用礦泉水打濕,替元殊擦去些發膠,破壞了刻意修飾出來的精致感,元殊已經完完全全是個突然病倒的普通人的樣子了,他應該這么快被認出來吧,虞頌低聲囑咐道:“待會兒進去之后你盡量閉著眼睛。”
聽喘息聲較之前似乎微弱許多,加州沒由來又一陣心慌,目光在元殊的臉上來來回回掃了數遍,輕聲喚道,“元哥,醫院到了。”
元殊看起來非常不舒服,不知是否聽見她的囑咐,虞頌轉頭對加州說:“加州,你等下叫搶救室推床出來接。”
“嗯,知道了。”
及至元殊躺上轉運床,虞頌總算找回些鎮定,低聲跟護士交接:“懷疑休克早期,開兩條靜脈通路。”
推進急診區后,接診醫生迎面走來,熟練地交代道:“填一下患者姓名,一個人先去辦手續,回頭囑咐護士:“監護接上、吸氧、抽全套血。”
虞頌先加州一步,拿過醫生遞來的筆,寫了“袁蘇”二字后解釋道:“忘拿身份證了。”
床邊護士高聲匯報道:“血壓80/45mmHg,要擴容么?”
虞頌脫口阻攔道:“不要補液”,隨即向接診醫生道,“他3天前脛骨骨折,40分鐘前突發劇烈胸痛,伴明顯咳嗽、胸悶,高度懷疑肺栓塞,不確定是否合并右心衰。”
虞頌的專業級匯報引得主診醫生不由抬頭看她一眼,他沉吟片刻,對護士簡短吩咐道,“約CTPA、心超床邊加急。泵多巴酚丁胺,血趕緊抽。還有,吸氧。”聽到“多巴酚丁胺”,虞頌松了口氣,顯然醫生采信了她的判斷,總算,她穩穩妥妥地把元殊的病情交割清楚了。
“先做個心電圖和血氣,衣服”,醫生省略地示意虞頌幫忙解開上衣,轉身去推心電圖機。
“虞頌,……我……會死么?”
虞頌可以鎮定得同任何人對答,卻不知道如何安撫元殊。
不知怎地,她突然想到實習時候參與搶救的第一個患者,患者在臨死前因為動脈血供驟變而突發失明,他脆弱又驚慌地大叫,“我看不見了!為什么我突然看不見了”,當時她的上級醫師在他腿部緊急置入深靜脈管,一旁的小嬌妻無法上前安慰,邊哭邊勸,“你不要動,你不能動啊”,病人胡亂揮舞著雙手在空中顫抖,“你在哪兒呀,你抱抱我,抱抱我!”。搶救一般是不允許家屬在場的,所以,即使后來參與過許多次搶救,她也很少看到患者表現出這樣外露的脆弱。沒有家屬在場,正在搶救的患者即便意識清醒,看到素不相識的醫生,大多是沉默的。很多時候醫生并不用刻意和他們說什么,保持冷靜就好。有時候旁邊的護士會說些鼓勵患者求生的話,而她一直都不太擅長這些。
虞頌輕輕地說:“放心,我在。”她不確定元殊是否感覺到她的鼓勵,總感覺還需要說做點什么,于是張開手臂,虛抱了下元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