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吶】

……

漆黑的一片。

【你已經(jīng)死了】

……

睜眼望去，只見漫無邊際的雪白。

【但是吶，我可以實現(xiàn)你的愿望哦？】

……

“我的，愿望？”

似被話語吸引，少女空洞的雙眼緩緩聚焦，望向一望無際雪白色的前方，似在找尋聲音的來源，又似……無意識的舉動。

【是的哦，只要你做幾件事，我就實現(xiàn)你的愿望，并且讓你復活哦？】

……

“我的，愿望……”

少女低頭垂眸，只著一件毫無點綴，如同這無邊際的四周的雪白衣裙，只有裙角綻放開一朵血紅色，凄涼而美麗的花案。

空白。

死亡。

【吶，你的愿望是什么？】

那道聲音在耳邊回響著，忽遠忽近，若即若離，似在誘惑著迷路的羔羊，走向歧途。

少女合上雙眼，喃喃自語。

“我的愿望是……”

**

黑暗，徹底籠罩了天空，宣告著夜晚的來襲。

而會場里卻是燈火通明，位居上流社會圈子的人齊聚于此，互相交談，舉杯暢飲，熱鬧非凡。

而伴隨著一名少女在大廳前端放置的鋼琴前的位置上坐下的一瞬，會場數(shù)百雙眼睛，聚集在了那名少女身上。

少女沒有說一句話，僅微微一笑，開始了她的演出。

修長又白嫩的手指敲擊著琴鍵，仿佛是被上帝所恩惠，彈奏的樂曲找不出任何缺陷。

比起動聽悅耳的樂曲，少女的容顏更為出色，似陶瓷娃娃一般嬌嫩可愛，碧藍色的眸中流露出致命的溫柔，引人入魔——

但，誰也不會覺得，擁有完美笑顏的少女，會與魔這種污穢之物扯上關系，若硬要說的話，應是與魔相反的存在，即純真的天使。

一曲畢，會場上響起一陣掌聲，無論是誰，臉上都露出了陶醉和滿意，正因為他們的身份高貴，懂得欣賞美，才會認可少女演奏的成功。

“不愧是慕小姐，對鋼琴的造就如此之深，當之無愧天才鋼琴家的稱號”

“畢竟慕小姐，是那位的女兒啊……”

“說的也是呢，那位先生的女兒……”

人們竊竊私語起來。

慕落鳶，三年前年僅十五歲，換成其他人，大多數(shù)都還在校園里學習，人生目標不明確，而她卻踏進了鋼琴演藝圈，從一開始便展現(xiàn)了她在鋼琴上驚人的才華，更有出名的鋼琴大師贊美道，她是被音樂眷顧的寵兒。

短短三年時間，獲得的獎項數(shù)不勝數(shù)，一些大師都甘拜下風，因而被世人皆知，譽為天才鋼琴家。

而這位天才鋼琴家的背后，還有一位更加天才的存在。

那就是慕落鳶的父親，慕曄。

說起慕落鳶，不關注音樂的人，也許還是不知曉，但談起慕曄這個名字，哪怕是個七八歲的小孩子，都從自己的父母那里聽說過。

這個男人，年紀輕輕就涉及商業(yè)多個領域，從被人所知的那一刻開始，就未曾跌落下神壇，說是成功的代言人都不為過。

天才的父女兩人，造就了一次次的傳說。

在眾人的掌聲中，慕落鳶緩緩起身，從一旁走過來的人手中接過話筒，如春風般溫柔的聲音，傳到每個人的耳里，令人只能感覺到輕松和愉悅。

“首先，感謝大家今晚來參加我的成年禮，另外，借此機會，我想告訴大家一個遺憾的消息”

少女微頓，嘴角的笑意也染上了凄涼，眼眸中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悲痛的神情。

這個始終微笑著的少女，似乎想起了什么塵封在心底的事情，再也無法打起精神，用笑容掩飾悲傷，麻痹自己。

“那就是，培養(yǎng)我成才的父親……”

少女偏過頭，身體顫抖，醞釀了良久，才捏緊話筒，哽咽著補充后半句。

“其實在半年前……辭世了……”

眾人轟動。

“怎，怎么可能？那位慕先生竟然……”

“但是確實，這半年來慕先生都沒有現(xiàn)身了……”

“這……原來是慕先生離世了……”

沒有人不驚訝，不嘆息，那位難得一見的天才，竟會英年早逝。

那個和慕落鳶一樣，無論何時嘴角都掛著溫和笑意的男人，竟被死神選中，帶去了另一個世界。

若是這個消息散播出去，恐怕整個社會都會引起轟動吧？

這個世界，永遠地失去了一顆璀璨奪目的明珠，再多的遺憾也挽回不了那個人的生命。

“父親曾無比期盼著我的成年禮，并演奏這首由父親創(chuàng)作的曲子，今天，我演奏了它，而他卻永遠都聽不見了……”

少女目光從鋼琴上掃過，眼神黯淡無光，指尖拂過鋼琴，一觸即撤，似觸電般，不愿再去觸碰。

幼年時，因聽到父親彈奏了一首悅耳動聽的樂曲，而從此愛上了可以彈奏出喜怒哀樂，所有情感的鋼琴。

由父親親自教導，成為了世人眼中那個天才鋼琴家。

一切的榮耀，都來源于那個溫和，仁慈的父親。

可從未想過，有朝一日，那曾帶給她快樂和榮耀之物，會成為她永世的噩夢。

“一直沒有將父親離世的消息公眾于世，就是為了今日在此，完成與父親的約定……”

麻痹著自己，不去回想那個噩夢。

用像溫柔的父親一直展露的那般笑容，暫時忘卻痛苦。

都是為了那個最后的約定。

“現(xiàn)在，我們的約定完成了……我還有一件事想告訴大家”

少女深呼吸一口，淚水順著臉頰滑落，而她仿佛渾然不知，竟再次露出了往日溫和的笑容。

“我，慕落鳶，決定退出鋼琴圈界，從此再也不碰鋼琴”

哪怕再深愛過，哪怕再不舍。

倘若一日，美好變成了噩夢。

那便舍棄，將記憶封閉。

在心中銘記，它當初美好的模樣。

少女深鞠躬，不再說一言，不顧喧鬧震驚的眾人，在保鏢的擁護下離開了大廳。

將那寂寞的背影，留在了眾人的視線中。

再無，天才慕曄。

再無，天才慕落鳶。

繁榮一時，風過無痕。

**

視野里，漆黑一片。

“噠——噠——”

一聲接一聲的腳步聲響起，“啪嗒”一下，房間里的燈被打開，重新照亮了這間屋子。

雪白的墻壁上掛滿了相框，仔細看去，相片里的少女都是同一個人，抱著獎杯，臉上掛著幸福的微笑，從最左邊到最右邊，記錄著少女稚嫩的容顏蛻變的每一個轉角點。

桌上放置了一盆開的艷麗的薔薇花，雪白的花瓣與墻壁完美融合，只不過美麗的同時，又顏色單調得讓人覺得需要為它增添一些色彩。

房間的一角是一臺鋼琴，顏色同樣是單調的白色，到此已經(jīng)能隱約察覺到房間的主人對白色深深的偏愛。

只可惜，看起來單調又安靜的房間，被一處打破了平衡。

桌邊的椅子上，坐著一個男人，不，準確來說是雙手被捆綁在身后椅子上的男人。

他生得精致，看起來只有二十幾歲，金色耀眼的頭發(fā)似亮閃閃發(fā)光的寶貝，在房間明亮的同時睜開的那雙天藍色的眼睛，不見一絲睡著醒來時的迷糊，而是像大海一般清澈、透明。

即使他被綁著，臉上也洋溢著恰到好處的笑容，完美得讓人產(chǎn)生一種他是被程序設定好的機器人的錯覺。

“好久不見了，我親愛的女兒”

良久，男人出聲打破寂靜，視線落在走近房間的少女身上，笑容越發(fā)的迷人和溫柔。

“離我們上次的見面，僅僅過去了兩個小時而已呢，我親愛的父親大人”

與男人如出一轍的溫和語氣，少女驀然在男人面前停下了腳步。

藍色的瞳孔閃爍著光芒，清澈而又看不透其中的情緒，少女嘴角微向上彎，帶著點兒莫名的興奮笑意。

“是這樣嗎？”

男人偏頭，仔細回想了一番，“似乎的確是這樣，成人禮這么快便結束了嗎？真是遺憾，沒有聽見你彈奏我為你寫的那首曲子”

話題很快就被男人拋之腦后，在少女身上來回掃視一番，男人滿意地感嘆，“時間過得可真快呢，你真的長大了”

“是的呢，父親大人，這么多年過去了，女兒也該長大了……從您將我扔在島上，我好不容易活著回來開始到至今，已經(jīng)過去五年了，托父親大人的福，這五年過得很快樂”

少女眼中一閃而過惡劣，語氣仍是溫溫柔柔的語調。

“那么，今天是我的成人禮，您說好為我準備的禮物呢？”

“我想了很久也沒有想到，究竟什么稀世珍寶才可以配得上你，很抱歉，我可愛的女兒，請告訴我，你有什么想要的東西嗎？”男人歉意地問道。

“我會為你找來你想要的任何禮物”

“任何，嗎……父親大人，真的什么禮物都可以嗎？”少女笑容加深。

“當然，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

男人眼眸中流露出溫柔之色。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少女歪著腦袋，目光緩緩落在男人身上，“說起來，有一樣東西雖然并非什么稀世珍寶，但我卻一直都很想得到呢”

“是什么呢？我親愛的女兒”男人驚喜不已。

“我最想要的禮物……就是父親大人的命呢”

話落，讓人一念間從天堂墜入地獄，誰能想到，少女會提出這種要求。

然而，男人的反應和回答，更是令人頭皮發(fā)麻！

“原來你想要的禮物就在我面前，我竟然沒有想到，我真是個失敗的父親”

男人感嘆道，全身都因為終于找到了給女兒的生日禮物而放松下來，仿佛……那說的并不是自己的性命。

男人再度看向少女的目光依舊溫和，只是那抹溫和之中，又多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情緒。

似在荊棘林中原本不顧傷痛拼死掙扎之人，突然間喪失了一切的力氣，任由身體倒在荊棘中。

直至死亡的前一刻，都伴隨著深入骨髓的劇痛，卻心滿意足，找到了沉眠的歸宿。

男人動了動，綁住男人的繩子頓時散落一地，他拿起了桌上那把不知是誰放置在那兒的槍，將它對準了自己。

“謝謝您，我尊敬的父親大人”

少女笑顏如花。

“生日快樂，我最親愛的女兒”

男人溫文爾雅。

“砰——”

鮮血噴濺出來，染紅了桌上那盆雪白的薔薇花，花越發(fā)的美艷，越發(fā)的完美。

男人看著少女，瞳孔漸漸失去了聚焦，過往的一幕又一幕在腦海中播放，本喪失了求生欲的他，不知為何嘴唇忽然微動，發(fā)出了呃呃啊啊的聲音，“我啊……啊……你……”

還未完整的說出那句話，男人已經(jīng)倒下，合上了雙眼。

直至死亡，他都帶著溫柔的表情。

【叮！任務完成——是否立即傳送？】

一道聲音在腦海里響起，宣告著時間的終止。

上演的故事，拉下帷幕。

撕裂開虛假，只剩血淋淋的真實。

“晚安，父親大人”

少女輕輕低語，眼中的情緒如退潮的海水，消失得一干二凈，不帶一絲留念。

曾屬于她的房間，成了那人永眠之地。

不……那是曾屬于，“她”的囚禁之地。

**

再次睜眼，眼前已經(jīng)不是那間沾滿鮮血的房間，而是白茫茫的一片，放眼望去，不知何處是邊界，又或者，根本沒有邊界。

【叮！位面結算統(tǒng)計中——統(tǒng)計完畢！】

那道冷冰冰的聲音再次響起，在少女面前憑空出現(xiàn)了一個半透明的面板，下一秒，就刷新出來了文字。

【位面：囚禁的愛】

等級評定：B級

主線任務：殺害養(yǎng)父

支線任務：無

隱藏任務：無

使用：500積分

獎勵：1000積分（主線任務）

【統(tǒng)計：500積分】

緊接著，文字內容一變。

【叮！宿主資料更新中——更新完畢！】

【宿主】：落鳶

【編號】:313219

【綁定系統(tǒng)編號】：313

【積分】:1500

【完成位面數(shù)量】:2

【道具】：硬幣

少女瞥了一眼便關掉了屏幕。

【主人棒棒噠~只花了八年就通過了B級位面，不愧是我的主人，這種難度太簡單了！】

腦海中冰冷的聲音一變，換成了有些稚嫩的少女音，笑聲中透著幾分得意，但……不知到底是在夸獎少女還是在夸獎她自己。

【前輩們還說，一般新人從C級位面到B級位面，都會不太適應呢，可是我看主人就表現(xiàn)得特別完美，等會兒我就去跟它們炫……】

“可以請你先安靜一會兒嗎？”

對于這番夸獎，少女臉上仍然保持著恰到好處的笑容，只是笑意不及眼底，甚至有些煩躁。

“我想先休息一下呢”

【好……好的】

興許少女的不耐煩太過強烈，那個聲音變得吞吞吐吐，小心翼翼，顯得可憐弱小又無助。

耳邊總算得了清凈，少女的不耐之色褪去了些許，一個響指過后，在面前出現(xiàn)了一張材質毛絨絨的床。

不帶一絲猶豫，投入了床的懷抱。

軟綿軟綿的觸感，讓疲憊的身體得到了舒緩的同時，也暫時忘卻一切煩惱，讓少女最后一絲不耐和煩躁消散。

“唔……”

落鳶在床上懶散地縮成一團，指尖隨意劃過半空，將面板重新調出，點了兩下。

【位面：囚禁的愛】

【人物簡介】：慕曄

慕曄，那個被世人譽為天才的人，誰也不會猜到，其背后多么的灰暗。

擁有著耀眼光芒的他，連誕生于這個世界都是個錯誤。

父親涉黑，嗜血殘忍，奈何他身價極高，又生得一副好容貌，無數(shù)的女人都為之靠近他，誕下一個又一個，不被父母祝福，寵愛的孩子。

同父異母的孩子們，誰也不知自己的母親是誰，因為誕下子嗣的女人，都失去了最后的意義，被暗中處理了。

孩子們被接到父親身邊，由專人照顧、教養(yǎng)，灌輸不符合一個無知孩童該有的陰暗思想，和進行孩子柔弱身子承受不了的惡魔訓練。

——給予一份虛偽的愛，一份真實的囚禁生活。

崩潰的崩潰，死的死，能一直活著的孩子，都早已墮落深淵，再無善良二字可言。

慕曄和其他的兄弟姐妹，還有其他被男人找來當做實驗材料的孤兒們，一同送到了孤島上，任由他們廝殺，只有最后的幸存者，才有資格做男人親自培養(yǎng)的繼承人。

在那里，慕曄遇見了那個孩子。

出生便被父母丟棄，在孤兒院長大，卻溫柔善良，與他截然相反的女孩子。

若人始終置身于黑暗，那么他會對光明不屑一顧。

但倘若一束光照進人漆黑的世界，那將成為那人唯一的救贖。

三年時光，慕曄一直護著女孩，如一匹護食的惡狼，任何想靠近女孩的人，都被他無情、殘忍地抹殺。

他變得比任何人都強大，卻只為用來守護他的那片最后的凈地。

直到只剩下他和她。

……但最后活著離開那座孤島的人，只有慕曄。

他帶著一身已經(jīng)干涸，不知是誰的血，從地獄爬回人間，亮出獠牙對向自己的父親，將他吞食入腹。

慕曄還活著，也已經(jīng)死了。

他繼承了父親的事業(yè)，和無法抹滅的血緣。

瘋狂，刻在了他的骨里。

走上和父親一樣的道路，將孤兒院的孩子們送去那座埋葬著無數(shù)尸骨的小島，讓他們互相猜疑、欺騙、廝殺，而最后活下來的那個孩子會被收為養(yǎng)子。

作為他的繼承人，作為慕家的繼承人，哪怕血脈無法延續(xù)，那份罪孽也將繼續(xù)延續(xù)，永無止境。

崩壞，黑暗，將人性之惡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

這是一個崩壞的世界。

少女指尖在面板上再次劃動，找到了這個位面的視頻。

在位面里發(fā)生的一切，都會以第三視角被系統(tǒng)記錄下來，供宿主可以事后觀看。

在進度條的開始，少女便點了暫停。

看著視頻里，自己附身的原主那張稚嫩的小臉，落鳶眨了眨眼。

一開始她就是在島上醒來，附身在了其中一個孤兒的身上開始的任務，花了一番功夫，成為了最后活下來的人，被送到了慕燁身邊。

選拔孤兒院孩子的工作，是慕曄手下來辦的，慕曄實際上并不知道小孩子們的模樣，起初慕曄只是打算把活下來的她當做工具使用，但在看到她的臉之后，就改變了念頭。

資料里不會介紹不重要的角色，因此落鳶也不知道女孩的姓名、長相，這些事情都是一筆帶過，興許只是劇情的需要，才構造了這么一個人，但你要去細究內容，那肯定是一輩子都找不到答案。

總而言之，原主的臉，與慕曄記憶中的女孩十分相似。

女孩死的時候也不過十三四歲，原主自然不可能是女孩的女兒，但慕曄在看到她的樣子后，就將她看作了是自己和女孩的孩子。

分明他知道這并不是真的，那個男人，仍是選擇了自我欺騙。

在他眼里，女孩的女兒就一定要寵愛，但不過這份寵愛，不是恃寵而驕。

男人內心深處明白這一切，他與女孩的女兒，一定是和女孩一樣溫柔，和自己一樣成功，如若落鳶不能偽裝成他想要的模樣，不能有所成就，男人的寵愛，便是甜美的毒藥。

落鳶所要做的事情，就是扮演好這個角色，最后她做到了，于是男人開始轉變，盲目的愛、扭曲的心，活在了自己編造的夢中，囚禁了自己。

慕曄從未將人命看得有多重要，包括自己。

他是個成功的瘋子，卻敗在了為愛而瘋狂，放棄了生的念頭。

他真的是想提高地位，更加出名嗎？

不知道，沒人知道他在追求什么。

他真的想過活著嗎？

不知道，沒人知道他活著的理由是為什么。

所以，他做這些事情，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知道，沒人知道一個瘋子在想什么。

少女失去了再研究的興趣，關掉了面板，合上雙眼。

無法理解。

這種扭曲錯誤的感情。

少女蹭了蹭床被，嘟囔了幾句，像只小貓一樣縮成一團，熟睡過去。

**

“抬起頭來”

順從地抬起頭，視線從桌上的書移到了面前的男人身上。

“知道我是誰嗎？”男人嘴角勾起一輪弧度，似在笑，眼底卻一片冰冷。

從那雙眼睛里，看不到自己的倒影。

薄情的男人。

“知道”

用與男人一樣沒有感情的聲調，回應著。

生育了他，血脈相連的，名為父親的人。

出生十年已久，第一次的見面。

“……這雙眼睛，倒是有幾分意思”男人頭微微一偏，勾起了幾分興趣，頓了頓，面對初次見面……與自己有血緣關系的孩子時，起碼還會施舍個看起來有點溫度的笑容，扭頭看向自己身旁拿著本子記錄的人時，便徹底恢復了本性，語氣冷淡，“這孩子，就叫慕曄了”

“夜？夜晚的夜？”那人追問道。

“不……”男人惡劣一笑，“是日華曄，慕曄”

象征著光的曄。

慕曄，這就是自己這一生的名字。

突然記起自己還有兒女的父親仁慈施舍給他的名字。

“謝謝您”深深的鞠躬。

他卻要用十分的真誠去感激這份諷刺的施舍。

“下一個”男人收回目光，邁腿離開房間，將外面的世界隔離在了那扇門之外。

多么薄情的男人。

他也收回了視線，從衣兜里摸索出來一顆奶糖，塞進嘴角。

濃濃的奶香味充斥著口腔，驅散了那絲不悅。

視線在明亮刺眼的窗外一掃而過，合上了雙眼。

好甜。

……

“你的眼睛好漂亮”

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個頭只到自己肩膀的小矮子。

凌亂的長發(fā)，沾滿污泥和血跡的裙子，臟兮兮的小女孩，正激動地看著自己。

有著一雙明亮發(fā)光的眼睛，卻意外的眼瞎。

吐槽，諷刺，都不會經(jīng)由自己說出口，無用的言辭，不值得交談。

“我叫棠兒，你叫什么名字呢？”她瞪大了眼睛，亮得自己視線有一瞬的躲避。

躲避自己厭惡的光。

“……糖？”逼不得已，隨意地反問。

和隨身揣在衣兜里的奶糖一樣，軟軟糯糯的小女孩。

她點了點頭，聲音順著微風傳到了耳邊。

“是海棠花的棠哦”

耳朵，有些癢。

……

曾在書中聽說過海棠花。

海棠花，斷腸花。

斷腸苦戀，卻無結果。

……

“答應我好嗎？我死了之后，好好活下去……”

也許是雨，模糊了視野，她躺在血泊中最后的模樣，已經(jīng)記不太清。

也許是雨，帶來了冰涼，緊握著那只逐漸冰冷，失去溫度的手，自己作為人的心也跟著涼透，乃至消失了。

夜幕星河，許下諾言。

慕曄從此，只為你而活。

“這樣，我就有理由，來陪你了”

房內的男人再次睜開雙眼，視線移向鋼琴。

“我最喜歡聽院長媽媽彈鋼琴了，以后我也想學彈鋼琴呢”

為你寫下的歌，若非是你彈奏，不聽也罷。

男人緩緩閉上眼，帶著笑容永遠定格。

活著，是因為你的愿望。

你從不知道，我有多么的渴望死亡。

我只是不停地在尋找一個，不違背與你的約定，也能讓我陪你去地獄的理由。

慕家罪惡的血脈，就讓我來中斷，背負這一切。

從此再無慕家，再無悲劇。

“我……愛你……”

棠兒。

那年未說出口的話，在死亡的前一刻，我終于有了勇氣，向著和你面容相似的少女說出。

不知……在另一個世界的你，是否能聽到？

……

“答應我好嗎？我死了之后，好好活下去……”

女孩笑顏如花。

【請不要再為分離而哭泣】

“答應我好嗎？請你成為拯救我的那束光……”

男孩失聲痛哭。

【我答應你，再也不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