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當頭，炎炎盛夏。

江瑟仰面朝天躺在烈日之下，卻一點都不覺得熱。

相反每當偶爾有風吹過的時候，還會覺得一陣陣透心的涼。

就在街對面那個酒店的301房間，里面有自己剛剛猝死暴斃已經30多個小時的尸體。

“這大夏天的，估計都要臭了吧？”江瑟一邊暗暗吐槽，一邊盯著面前那個莫名其妙的紅色進度條。

距離那個進度條滿格只還有一點點了，按照之前的紅字提示，進度條滿了自己就可以行動了。

說來也是悲哀，作為一個正值少壯的IT男，在連軸轉了幾個通宵之后，江瑟也趕了一個猝死的時髦。

而且猝死之后，江瑟只來得及匆匆看了自己的尸體一眼，就眼睜睜看著自己穿墻而過，然后“pia”到了外面的大街上。

再然后，江瑟耳邊有一個冷冰冰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提示他：“您已死亡，恭喜您已經成功加入種子計劃！”

“亡者之樹種子已經植入，下面進入融合過程，進度條滿格之前您將被限制行動！”

江瑟想告訴他，老子壓根不想參加你什么鬼種子計劃，但是那個聲音壓根不在乎他想不想，直接來了個霸王硬上弓然后就再也沒動靜了。

所以江瑟就對著那個比蝸牛還慢的紅色進度條整整躺了30多個小時。

期間無數人、車從自己身上經過，但自己毫無感覺，就好像大家壓根不在一個空間一樣。

這也側面驗證了一個事實，人死之后，就與這個世界再無關聯，別人看不到你，也碰不到你了。

當然，一種動物除外。

傳說狗能看見不干凈的東西，這點江瑟之前是不信的。

然而，現在他信了！

路邊屁顛兒屁顛兒跑來一只泰迪，先是遠遠停下對著躺在地上的江瑟汪汪叫了兩聲。

看江瑟沒動作，那只泰迪就一副好奇的樣子跑了過來。

臥槽！

這貨果然看得見我！

江瑟正無聊想逗逗它呢，結果那泰迪一對黝黑的眼珠之中透出了一種奇怪的眼神。

不對！

江瑟本能地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兒……

這貨不會是要？

只見那只泰迪左右看了看，然后興奮地抱住了江瑟的頭……

再然后，那只泰迪的屁股竟然以一個非常高的頻率抖動了起來！

我……了個去！

“滾開！死變態！”

“死泰迪！死一邊兒去！”

“我日你……！阿呸！等我起來，我一腳踢死你，信不信？”

“滾啊！滾啊！”

……

江瑟扯著嗓子大罵著，奈何泰迪聽不懂人話，還不時開心地汪汪叫上一聲！

路邊的行人們看不見地上的江瑟，可是能看見泰迪啊！

一時間很多人圍了上來，不知道這只泰迪犬犯了什么病，怎么光天化日之下做起了這種事情。

果然不愧是日天日地日空氣的泰迪啊！

眼前的進度條終于滿了，江瑟一聲怒吼從地上爬了起來。

“我要弄死你！”

“汪！汪！……”

泰迪一見形式不妙，汪汪叫了兩聲就從人群中溜走了。

江瑟狼狽地站在人群之中，盡管他們看不見自己，可是仍然感覺臉上一陣又一陣的發燒。

“恭喜宿主正式綁定亡者之樹系統，下面將開啟系統獻祭任務。”

“提示：第一個和您對話的路人將會成為祭品。”

“祭尼瑪個頭！”江瑟滿肚子的火無處發，他只想找到那只泰迪將他生吞活剝了，于是壓根沒理會那個聲音，徑直向著泰迪逃走的方向追去。

泰迪跑得并不快，仿佛故意逗江瑟似的，跑一段兒還停一段兒。

這無異于火上澆油，江瑟腳下生風，更是卯足了勁兒追了下去。

可是剛追過一個路口，旁邊一陣喧鬧引起了江瑟的注意。

那是一個外賣小哥正在單挑四個花臂彪形大漢，或者也可以說四個花臂彪形大漢在群毆一個外賣小哥。

那個外賣小哥不敵，狼狽地爬上電單車歪歪扭扭向著江瑟這邊沖來，后面傳來那幾個花臂男“吼吼”的起哄聲。

江瑟一下子停下了腳步，呆呆看著那個迎面而來的外賣小哥，眼神十分復雜。

巧了！

這個外賣小哥，江瑟認識。

他叫李二虎，是江瑟小時候的同學，后來上初三的時候全家搬走了。

誰成想今天竟然在離家幾百公里外的洛城碰到了！

“看什么看？靠！”二虎騎在電單車上對著江瑟大聲罵了一句，卻突然認出了江瑟，驚喜大叫，“我靠！江瑟！真的是你嗎？”

“你不是在濟水嗎？怎么跑洛城來了啊？”

“我去！咱倆得十年沒見了吧？”

看著二虎一臉興奮的樣子，江瑟遲疑了一下，然后緩緩問道：“虎子，你能看得到我？”

“我呸！”二虎對著江瑟啐了一口，笑罵道，“不然你以為呢？難不成我在和鬼說話啊？”

江瑟沒說話，深深看了二虎一眼，然后認真地點了點頭。

二虎楞了一下，然后笑罵道：“又想耍我是不是？哈哈，這招不靈了！少廢話，走走走！去我那里好好喝兩盅。”

“虎子，我真的已經死了！”江瑟嘆了口氣，指了指不遠處那個旅館，“我的尸體還在那個旅館的301房間里，目前還沒被人發現。”

“我是過來洛城出差，連著熬了幾個通宵寫材料。我心血管不太好，這次可能太累了，然后就……”

二虎臉上的笑容慢慢僵住了，冷冷說道：“江瑟，我勸你一句，玩笑適可而止，別太過了！”

江瑟嘆了口氣，沒再說話，而是示意二虎往后看。

二虎狐疑地扭頭看了看，這才發現來往的行人好多都停了下來，詫異地看著他，好像看個傻子一樣。

更過分的是，還有一些人明目張膽地拿著手機拍了起來……

“有病啊？拍什么拍？滾！”二虎對著對那些人惡狠狠地罵道。

那些人一看二虎矛頭指向了這邊，一起七嘴八舌地罵了回來……

“是你有病吧？一個人對著空氣自言自語！”

“是啊！怕不是嗑藥了吧？”

“行為藝術？哈哈！演得不錯！”

“看這樣子，估計是個神經病！”

……

饒是二虎一向自詡膽子大，但被大家這么一說也沒了主見，心里有些發虛。

“都特么有病！”二虎故作鎮靜地對著人群罵了一句，然后又回頭對著江瑟罵道，“滾……”。

這一回頭不要緊，二虎發現江瑟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悄悄走到了自己身邊，張著嘴巴好像要說什么……

“啊！”二虎被嚇得“嗷”一嗓子，然后猛地發動了電單車一溜煙向前沖去。

“小心！紅……！”江瑟嘴里的“燈”字兒還沒說出口，二虎的電單車已經沖出了街口，和一輛橫向疾駛而來的汽車撞在了一起。

“砰”地一聲巨響之后，二虎的身體從電單車上飛了起來，在空中轉了好幾圈兒，這才落在了地上。

“嘀！——”

“吱！——”

伴隨著刺耳的汽笛聲和剎車聲，對面的一輛貨車一個沒剎住，再次將車輪傾軋在了二虎的身上。

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所有人都根本來不及反應，直到有人喊了一聲“報警啊！”，人們這才從震驚之中回過神兒來。

于是有的人打110，有的人打120，但更多的好事之徒都紛紛向著街口那里跑了過去。

江瑟愣了半晌，想起了剛才那個奇怪的關于“獻祭”的提示，心中禁不住懊悔萬分。

“完了！我犯大錯了！”江瑟嘆了口氣，然后大步朝著事發地點跑了過去。

現場慘不忍睹，紅的白的濺了一地，即便江瑟已經沒有了身體，卻也忍不住有些反胃的感覺。

“對不起，虎子！”江瑟對著二虎的尸體輕輕說了一聲，然后就在旁邊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

人死了之后會去哪里？

是會像煙塵一般消失？

還是能轉世輪回再來一次？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幽冥地府、六道輪回嗎？

……

小時候江瑟與二虎經常因為這個人死之后的事情而爭執不休，而今這個問題終于有了一個答案。

只是，這個答案的代價太大了一些！

“獻祭成功，激活亡者之樹！”在等二虎的時候，那個冷冰冰的聲音在江瑟的耳邊再次響起。

在這個聲音之后，江瑟頭部一陣刺痛，疼的他一聲痛苦的呻吟，然后抱住頭蹲了下去。

不過還好，陣痛只持續了大概幾秒鐘就恢復了正常，但江瑟卻發現了自己的另一個變化。

好像被一股未知的力量指引著一般，江瑟心念一動，意識就會進入一個奇怪的空間之中。

那片空間四周遍布著濃得化不開的白色迷霧，只有在中間地帶大概幾十平米的范圍內長著一顆樹，樹旁有一個人。

那顆樹干枯、蒼老，看起來應該年歲很大了，從上到下樹皮掉了個精光，枝條寥寥無幾卻沒有哪怕一片葉子，一股死氣沉沉的樣子。

面向枯樹的方向，跪著一個人。

他渾身上下都被一件黑色的袍子罩住，臉部只有一團黑色的霧氣，五官什么的根本都看不清。

一人一樹，全都散發著一陣陣肉眼可見的黑氣，與周圍的白色迷霧對比起來，顯得格外陰森！

不過江瑟倒是沒啥感覺，反正自己現在也都不算是個人了。

大家半斤對八兩，保不齊誰怕誰呢！

“你誰啊？”其實江瑟原本想問的是“你是人嗎？”，但想了想覺得這樣問不太禮貌，再說這位的尊容也不太像是屬于人類的范疇。

黑影一動不動地跪在那棵樹前，并沒有對江瑟的問題做出任何回應。

但是另外一個聲音卻在這個時候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江瑟！你大爺的！”

罵江瑟的人，自然就是二虎了。

緊接著，江瑟臉上就挨了二虎氣勢洶洶的一拳！

只是出乎二虎意料之外的是，他的拳頭就好像打中了一團影子，從江瑟的頭部穿了過去。

“虎子，你冷靜下！”江瑟一臉的慚愧，尷尬說道，“我知道這很難接受，但人死不能復生，你還是……！”

江瑟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二虎粗暴地打斷了：“你閉嘴！老子知道我掛了，我特么就是想揍你！”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江瑟嘆了口氣，然后伸出自己的右手，對著心臟部位猛地插了下去。

一陣光芒閃過，江瑟的手也如同虛影一般，插入了自己的胸膛之中，但江瑟的臉上卻平靜如常，沒有一絲一毫的痛苦。

“看見了吧？”江瑟苦笑說道，“別說你打不到我，我自己都打不到自己。”

“我們可以說，可以聽，可以看，可以感知到這世間的一切，可卻只能像個氣泡一般的存在著。”

“別人看不到我們，聽不到我們，也感知不到我們。”

“我們存在于這個世界之中，卻又被這個世界拒之門外。”

“我們現在算什么？鬼？我不知道！興許真的有黑白無常亦或是勾魂小鬼，那樣也好，至少不用像現在這樣茫然無助，不知所措。”

“人死之后，大抵便是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