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凄厲的慘叫劃破夜的黑暗。

“秩序！秩序！”

“不要管我，快跑！”

“天啊，我們到了哪里？”

“鬼知道這是什么地方？”

“我的腿——”

“啊——啊——啊——火啊！”??????

混亂的人群攪得像一鍋正在沸騰的劣質麥片粥，擁擠在艦門處。墜毀在一個鬼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地方對于習慣了安穩生活的人類來說實在不是一件什么值得慶賀的事，但是最值得慶幸的是，他們活著。

槍響了，比人們慘叫更為凄厲的槍聲在大廳里回蕩。槍，作為強制力的象征，無論在血流成河的戰場，還是在歌舞升平的都市都具有不怒自威的力量，很快，人群靜下來，像一鍋平靜了許久的麥片粥。

年逾花甲的趙剛艦長收起手里的令槍，在艦橋上鎮定地下達命令。

“安靜，我是艦長，現在請大家安靜。”

“所有人有一個小時的時間整理自己的物品，等候命令，沒有命令，不得出艦！”

人群安靜下來，各自去整理自己的物品，艦長安定下來，吞了兩片藥，坐下來。艦長是個老兵，堅定地眼神永遠帶著年輕人的高傲。

“約翰遜，帶上你的人，檢查艦體是否安全。”“能叫上約瑟夫嗎？”“他在總控室。”

“是。”

約翰遜是個標準的彪形大漢，寬大的制服蓋不住那一身堅實有力的黑黝黝的肌肉，硬硬的胡子茬不知道壞過多少刀片，接受命令時嘴角卻傻傻地笑著，露出雪白的牙，雖然門牙少了一顆，但這并不妨礙他用笑來傳達樂觀與堅強。作為安全部隊的頭兒，對這個戰艦也就總工程師約瑟夫比他熟悉那么一點點。

“幫我叫暮雨來。”艦長對助理說。

艦長助理是個德國年輕人，他的眼神里很明顯傳承著德意志民族的優秀傳統：嚴謹，邏輯，一絲不茍。

“是。”

過了一會，門口一個一臉高傲又帶著那么一點點說也說不上來的玩世不恭的年輕人手上轉著頭盔就進來了，耳朵里還塞著耳機，誰都看得出來他肯定沒把耳機塞插進對講機里，所以里面不是噼噼啪啪的無線電聲而是電吉他的激昂澎湃。艦長也沒追究暮雨的沒規矩，反正習慣了。

“想出去轉轉嗎？”

“肯定想啊，不會把命丟到那兒吧——”暮雨一臉“擔憂”。

“你自殺我不攔著。”艦長是不會理會這些的。

“你要帶多少人？”

“具體任務，我可不來多多益善那一套。”暮雨抓緊時間諷刺了一下前輩高人。

“天亮后帶上一隊人，完成附近的環境評估和無人值守安全傳感器的安置，我們對外界所知有限。”

“我要一個小隊，加強。”

“根據空探結果，這里大氣可以支持呼吸，成分甚至比艙里的還要好一些，溫度、溫差、氣壓適中，咱們能撞上這里是運氣。”

“意思是終于可以擺脫這破玩意兒了？”暮雨被這巨碩的太空戰艦憋壞了。

“沒這破玩意兒你現在就是一堆太空垃圾！”

“現在是一堆垃圾的是它。”暮雨指著鋼鐵墻壁說。

艦長沉默，他抬頭看著這個巨大的鋼鐵架構起來的城堡，燈光璀璨，復雜的架構架構著復雜的社會體系，他的一生就在這戰艦中度過，現在他老了，它也老了。不得不承認的是，它確實變成了一堆垃圾。

“如果外界環境允許，那我們可以用一號裝備出艙么？”暮雨說的一號裝備其實就是一套很平常的艙內服，或許還要更單薄。

“你看現在我們是在艙內么？”艦長終于有點生氣了。

暮雨抬頭，大廳的頂部，一條巨大的裂縫劃過，電線噼噼啪啪地冒著火花，裂縫外是陌生的星空，風從裂縫里灌入，發出“嗚嗚”的恐怖的聲響，說不出的詭異。

約翰遜回來了。

“你小子也在！”約翰遜對著暮雨當胸一拳，暮雨靈活地閃開。

“報告艦長！”約翰遜收起了和暮雨開玩笑的神態，神色鄭重起來。

“艦長，我們這次說是‘墜毀’實在是再恰當不過了，人員有傷亡，具體數字正在統計，一切都亂了，這艘船已經沒有再飛起來的打算了，艦體嚴重破損，已經沒有密封性可言，生命支持系統崩潰，所幸這顆星球的大氣上符合人類的生存要求，否則現在我們已經沒有機會說話了，艦體的整體結構嚴重破壞，必須及早將人員撤出，電力系統將近崩潰，剩余的能量只能撐一周，剩下的只能靠光電板，光電板能提供的能量根本無法滿足需要，防御系統60%完好，有52個艙門需要增派人手，槍支彈藥充足，兵工廠完好。”

“農場呢？”艦長不無憂慮地問。

“完好無損！”約翰遜近乎激動地說，“倉庫也基本完好，我們在一段時間內是不缺食物的。”“帶上你的人，維持好秩序，現在容易出亂子，宣布進入緊急狀態，做好解釋和安撫工作。”艦長還是一臉冷靜，深不可測。

“是！”約翰遜走了，暮雨還在那里。

“你對情況做什么估計？”艦長問，暮雨雖然年輕，但是身上那種天老大哥們老二的霸氣讓他敢說出自己的想法，也敢去做，所以艦長把這個任務交給他而不是約翰遜，一方面約翰遜在艦里地位特殊，另一方面，約翰遜身上沒有暮雨這種年輕人特有的探索的欲望。

“我想我們該動用一下艦上很久沒用過的微光傳感器。”確實，在茫茫宇宙中航行確實和夜視儀沒多大關系，也虧得暮雨現在還記得有這么回事，其實暮雨平時拿這玩意兒捉弄約翰遜來著，大半夜的經常一邊盯著屏幕一邊用電話告訴約翰遜睡覺的時候別挖鼻孔。暮雨的眉目間忽然帶上了一絲憂慮，很不倫不類的是這絲憂慮里還攪著期待和狡黠。控制室里調出了這艘巨艦的四面八方的各種微光傳感器，暮雨在巨大的屏幕前點擊著想看的屏幕，篩選著光的波段，獲取不同的信息，這現在是很原始的手藝，但不能否認的是，在這個陌生的星球上，種糧食這門最原始的手藝比任何手藝都有用。陰森的夜視儀里，暮雨看到的是更陰森的原始森林，莽莽榛榛，無邊無際，偶爾在紅外屏幕上撲起幾只飛鳥（不知道是不是鳥，反正能飛，暫且叫鳥吧）。其他的，什么也沒有。

“有生命，應該有智慧生物，但是文明程度應該不高。”

“理由？”

暮雨指了指屏幕上一望無際的森林，一切盡在不言中。暮雨又開始關注周遭的地形。“咱們墜落前就沒有機會對這星球來一個全面普查？”暮雨面對著紛繁復雜的屏幕已經不能忍了。

“做過了，數據正在處理，大概你明天能拿到GIS的數據。”

“現在他們在干什么？”

“他們都是新手。”

確實，這工作有年頭沒有人做了，習慣了盯著宇宙的家伙們忽然被要求做一個星球的數據庫要適應起來確實有不小的難度。沉默了一會兒，暮雨興奮地在紅外圖上指著一條帶狀的顏色明顯暖于周邊的地帶。

“河流，艦長，太完美了，您真是福將，墜機都墜的這么幸運，咱們不用怕后邊了！一條河流，很寬的河流繞過咱們，咱們只有正面是陸地，這可是原始時代修房子的完美位置，河流的凸岸！”

暮雨就是有這種苦中作樂的本事，不過話說回來，事已至此，除了感謝上蒼讓他們墜落在一個河流的凸岸，還有什么事可以做呢？在一個漆黑的星球上，有一條河流為你的后方提供了天然的屏障，還有什么事情比這更令人舒心的呢？暮雨回去仔細準備明天的計劃，畢竟他們要充當所有人的探路先鋒，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是拿命玩的差事，暮雨喜歡的就是這種感覺，探索未知，是人類的天性。

趙剛艦長則靠在座位上，這艘艦上，是人類最后的希望，在一個陌生的星球，一切都要從零開始，趙剛真的很害怕，很害怕那樣的日子再次來臨，饑荒，騷亂，輻射沾染，大海嘯，而這一切，他知道，都是人類咎由自取，當人類的精英不得不背井離鄉時，一切都成為過去，這艘船上已經過去了幾代人，到他這里，動力終于耗盡，在動力表掉到“0”時，趙剛看到了這顆美麗的行星，像書里描述的曾經的地球那樣，湛藍，動人，充滿著生命的光彩，他別無選擇，讓船迫降在這里，人類將開始一段新的歷史。

趙剛翻開航天日記，鄭重地寫下，“公元??????”想了想，劃去，寫下“1年1月1日，人類在新家住下。”

艦外，幾雙明亮的眼睛閃爍著，盯著這艘龐然大物和里面的不速之客，然后回頭，奔進了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