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篤篤篤……”馬蹄聲又起，馬車內的空間倏忽亮了起來，霽月輕輕拂開了側窗紗簾，荒郊的土地在雪后像是覆蓋著厚厚的一層素錦。臨近宣國邊境，人煙罕至，一望無際的雪野讓霽月只覺得亮的刺目，倒是難得冬雪初霽的好天氣，穿過云層的陽光灑在她的小臉上，與馬車內的炭火氣有著不同的暖意。

馬車微微調轉了方向，視線里出現了沉重的壓在雪野之上鄴城城圍，偌大的朱紅色城門上已是斑斑駁駁。此時，城門悄無聲息的緩緩合上了，城中的房屋、街道漸漸蒙上暗色，從門中漏出的煙火氣也一絲絲的絕了，終于，城門閉緊，隔絕了城內城外的世界。

再見了，宣地。

霽月心內如是想。似是逃開了牢籠，心底竟不由自主的放緩了這小半月來緊繃的思緒?；仨?，望向車內的主座上合眸倚榻休息的人兒。即使經歷了半月的顛簸，精致的妝容一絲不茍，綰著貴婦髻，身上未著名貴的飾物，但只是靜靜的坐著便透露出一股雍容華貴，儀態萬千。這便是以才貌著稱名動雍國的景寧長公主，當今宣國封號雍仁襄穆皇后百里昭瓊了。

似是感覺到了女兒投來的目光，小憩的人兒睜開了略帶一絲疲憊的眸子。眼波流轉，在看到霽月時由衷笑開。這便讓霽月看得癡了，她身上總是自然流露出一種美，讓人產生一種向往力，想必便是她要霽月培養出的人格魅力了吧。那一瞬愣了個神，霽月便又撲到了她懷中，雙臂環住婦人的腰，撒嬌般叫到：“母后~”

“可是又叫錯了，傻月兒，之前叮囑了你什么？”昭瓊有些無奈，輕蹙眉峰，搖了搖頭。

腰上的雙臂僵了僵，梳著雙丫髻的小丫頭慢吞吞的直起身來，垂頭坐好，扯了扯長至胸前的碧色發帶，似是有些不甘心的改口：“額，娘親……娘親~娘親~”軟糯糯的童音，讓人不由得心生憐愛，再難責備。

“咚咚”車門被輕輕叩響兩聲，昭瓊抬聲叫進，一個二十來歲身著青色丫鬟衣飾的女子閃身彎腰進到車廂，低頭跪著向主座上的兩位福了兩福。昭瓊又是無奈的一笑：“你這丫頭也是，今時不比往日，說過每日免早晚請安，不必多禮，起罷?！?

“承蒙主子抬愛，婢子自當知福惜福，雖是這等時候，規矩也是要有的?！鼻嘁卵诀邠P起一張俏生生的臉兒，盛滿著笑意，讓人看著就愉悅的緊。

“你這丫頭這時候倒是與我最講起了規矩，”昭瓊嘴角微勾，“也罷，車行了半日，沏茶來吃吃?！眻唐鹗诌叺挠袢缫?，重扣了三下側壁，便聽“吁——”的一聲，馬車穩穩地停了下來。些許喧嚷，隨行的車馬人員應當是原地休息下了。

那丫鬟利落的移到馬車角落，動作輕盈無聲。角落的銅爐不大不小但實銅分量扎實，她卻單手提過，臉上不見顏色，便知這丫鬟習過武功，且有幾分底子。那銅爐子上的水正滾，將茶桌搬出，燙壺，溫杯，高沖，低泡，分茶，一套動作行云流水，令人賞心悅目。輕輕裊裊的茶香漸漸彌漫了整個馬車。舉起白玉瓷的茶盞奉上主座，一雙纖纖素手接過那茶，揭開茶蓋香氣四溢，那皺眉便舒展了開來。

“月兒，你也來嘗嘗看?！闭循偯?。

青衣丫鬟再敬上一杯，霽月雙手接過，有模有樣的學著婦人聞香、品茶，又狠狠吃了半盞，交還了，目光對上青衣丫鬟的眸子：“青衣姑姑的手藝果然是全宮，不，全天下最好的?！?

青衣便是這個沏茶的丫鬟了。青衣沏茶的好手藝從來備受贊譽，但霽月發自內心夸贊總是對她極大地肯定：“小主子謬贊了?！?

“青衣姑姑對月兒越發冷淡了，”小丫頭故意做出委屈的模樣，黑瑪瑙似的眼珠滴溜溜的轉著。“青衣姑姑就叫月兒嘛，上次姑姑做給霽月吃的那道點心極好，可是馬蹄酥？”

青衣微微轉頭望向百里昭瓊，眼神交匯，婦人輕輕點頭許可。

“是，月兒小姐。是奴婢失言了，不如就罰奴婢貢上新做的云片糕如何？路上簡便，還請月兒小姐不要嫌棄。”

聽聞，霽月的小包子臉樂開了花，“娘親~青衣姑姑的云片糕最是好吃?！?

昭瓊失笑，看著那帶上幾分期待懇求的稚嫩的小臉兒，“你這小胖妞，一點正經樣子也沒有，青衣你也慣著他吃。行行行，正好我也有些餓了?！?

“本公...本小姐才不是小胖妞呢~”霽月的小腦袋傲嬌的扭向一邊。

“云片糕就在后面的馬車上，婢子去取些來?！?

“青衣姑姑，我去取就好。正好我的發飾有些亂了，去后面馬車上找邇柔姑姑幫我正一正?！毙⊙绢^的眼睛狡黠的瞇著，“想必青衣姑姑此時來找娘親也有事稟告?！?

說完仰頭看了看娘親，見婦人點了頭，跳下坐榻，推門離開了，這邊青衣忙在跟著將小主子托下馬車，又囑咐兩個一路隨行扮作小廝的侍衛無涯和無心跟著。警惕的注意了周圍的動靜，方重新合上車廂門，回到婦人眼前。

“霽月學的還有很多，若是穩重些便最好了，他可是為了這個局安排了何止七年?！闭循傕溃昂退K究是不像的?！?

“小主子不過四歲，此次回雍國，雍都好的師父比宣國也多些。主子大可放心。”

“霽月若是在我身邊，那云片糕想必也要折些味道，畢竟我拘著她不能開懷大吃一番，她自請離開，在后面自是可以先嘗嘗鮮?；^倒是學了他的十成十。”昭瓊合眸沉思，“你和邇柔她們都是我身邊的老人了，以后大小事務可以霽月可以不必支開，不必回避，風云樓的情報你看著來回報，讓她學學也是好的。”

“是。主子也無需多慮，屬下看小主子雖小，可有著玲瓏心思，屬下倒覺得小主子靈氣逼人?！鼻嘁麓鸬溃耙驗閷傧麓_實有事回稟。”

主座上的人直起身來，抬眼間迸出幾絲方才不曾有的凌厲，“細細講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