邇柔輕輕叩響西殿的木門，得到百里昭瓊的應允后端著紅漆托盤進去了，上面放著兩碗還冒著熱氣的藥粥，而她一進去，就被三雙眼睛盯了個正著。尤其是青衣直白的眼神盯得邇柔有點發毛，上次看到青衣這么狡黠卻又顯得有點無辜的眼神還是主子不滿教導霽月的那個老學究，青衣出了個鬼點子生生將那老教條戲耍辭職之時。

“吱——”一炷香后西殿門再次打開，青衣女子抱著熟睡的霽月出了西殿，沿著廊橋悄無聲息的轉移到了偏僻的廂房內。后面的邇柔輕輕合上門，自去將小主子喝的那碗加了料的藥粥拿去處理掉。

西殿上閃過無猜略顯單薄的身影，向西殿四角的暗衛們比了按兵不動的手勢，以極快的速度閃身消失，繞城隍廟幾個大圈后，失去蹤跡。

至此，西殿內燈光影影綽綽，窗上只映出一抹清麗孤傲的背影。抬頭觀望，子夜時分已經高掛一鉤彎月，平靜如常之下暗潮洶涌。冬風蕭蕭，卻是半點沒有撥動眾人心中那根緊繃的弦。

“來了。”百里昭瓊喃喃說到。

“噗嗤。”不斷有人中箭。

“撲通。”不斷有人倒下。

黑夜之中，冷光寒芒。

在城隍廟的東南方向殺出兩撥人馬，中了外圍的簡易機關后還是沖出一條血路，但也已經是身負重傷，迅速被城隍廟周邊的護衛用箭射殺，少有幾個敵方高手沖破箭雨，殺到眼前，但立即被等候多時的暗衛一擊致命。

每隔一刻鐘，就有斥候組的人入西殿報告戰況，雙方第一波試探后，對面派出的先行小隊大約有三十人，全軍覆滅，然而百里昭瓊這邊的人手卻只有小部分折損。傷員全部撤到前殿，邇柔早帶上玉杵組的兩名小醫女準備好了各種急救。

按照百里昭瓊的設想，蘇相那種謹慎狡猾的人物，沒有攻破城隍廟的話，就應該不會直接決一死戰，而是不斷與自己纏斗，直到摸清我方的大略部署，才會一搏，所以在最后的攻擊前還會有幾波敢死隊的試探。沒想到才剛剛一波攻擊過去，敵人就一擁而上，臨時設下的簡易機關早已用盡，護衛和暗衛被纏住，仗著人數眾多，以二圍一，哪怕殺不掉護衛，也要困住護衛，暗衛一時也忙不過來，只能不斷將后方的暗衛抽出派往東南抵抗。

情勢有些危急，敵人困住暗衛，旗鼓相當，論單打獨斗，暗衛都經過嚴密的訓練，稍勝一籌，但敵人人數眾多，雙方都不能速度做個了結。西殿中靜坐的人略略有些緊張，但依舊挺直了脊背，認真聽著每一次匯報，稍稍做出前線調整。

西北角的后廂房里沒有點燈，只有窗前一片月光如撒銀而落。青衣女子還在守著土炕上熟睡的霽月，忽然一串腳步聲從門前而過，聽見有陌生的嗓音低低喊著：“快快。”青衣女子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緊緊握住了袍袖下的銀簪子，唯恐有什么不速之客闖入。

“你們倆個在這里駐守，趁著她們人手不足，其他人跟我繞道后殿去，記住了，我們的任務是盡力生擒百里昭瓊，但如若反抗，格殺勿論！”

一隊人的腳步聲遠了，門外又恢復了一片寂靜，屋內的人兒稍微松了一口氣，卻不敢放松警惕，就在這時，屋門被推開，沖進兩人，黑暗里看不清衣著面貌，來不及看清這兩團模糊的黑影，青衣女子就被氣場逼得步步倒退，一個趔趄，歪身趴伏在土炕沿上。以身護住炕上的霽月，抬頭眼前依舊是一團黑霧看不清楚，只見兩道寒芒直逼面門而來。

“嘭”，西殿的大門被人狠狠踹開，兩名重傷的護衛一左一右被扔進西殿，然而殿中正襟危坐的人絲毫沒有怯意，似是早有準備，倒使得門外的賊子不敢輕舉妄動。半晌，門外的八位蘇府殺手從中分開，恭敬地讓出一條通路，一個身著蒼色衣袍的身影慢慢踱進西殿門。到了近前兒十步光景，才借著燈光看清他的面目。

一雙細長的吊梢眼瞇成兩道細縫，鷹鉤鼻子惹人注目，闊頜厚唇，倒三角的臉型再加上收起了臉上的假笑后露出一雙猥瑣的眼睛，真真是讓人提不起什么好感。看他身上的穿著，黑色的夜行衣看不出什么，但腰間掛著的那塊小石印，估摸著大小，起碼是蘇相府里二等的管事奴才了。

“皇后娘娘，三生有幸見您鳳顏，奴才蘇牧給您請安了。”自稱蘇牧的男子一邊鼓掌一邊靠近百里昭瓊，在她面前三步停下，雖說請安，卻不行禮，抬手向后揮一揮，八位殺手倏忽散去，將殘存的護衛處理掉。“百聞不如一見吶，果然是處亂不驚，氣度不凡呀！”

“我們談談如何，你們如此鍥而不舍，從宣京追到這偏僻的鄴城，究竟想要做什么？”百里昭瓊起身，與他擦肩而過，在西殿內慢慢走動起來。“我的身份在此，宣國的雍仁皇后，也是雍國的景寧長公主，讓我離開宣京難道不是對蘇相更有利嗎？”

“皇后娘娘不必拖延時間了，你們的后援已經被我們切斷了，不過他們也真是頑強，讓我們損失不少弟兄，于是我才不得不偷襲后殿速戰速決。”蘇牧轉身坐到了那殘破的椅子上，堪堪斜坐椅上三寸，翹起了二郎腿。這動作看的百里昭瓊暗暗心驚，果然人不可貌相，此人武功不凡，不可小覷。不過對蘇牧嘴里的后援還略有些疑惑，但她暫時沒法分神去思考那些。

“我們的要求很簡單，娘娘乖乖配合蘇相的行動，和高陽公主聽從蘇相崔相的安排，定不會讓兩位受丁點兒委屈。”蘇牧嘿嘿一笑，“當然，我們明白娘娘手上還有籌碼，所以，風云樓的相關事宜，就由蘇相來代勞吧！”

“妄想！”

“娘娘何必如此強硬呢？”蘇牧此時覺得大局已定，不急不躁地和百里昭瓊打著太極，軟磨硬泡，歸根結底他們不想放棄她手里風云樓這塊肥肉，還想要挾持她做威脅皇帝的一顆棋子罷了。

“呵，蘇相打的主意真是不錯，不過，你也未免太過自信了！”百里昭瓊甩袖回身，手里竟已是多了一把匕首，刺向蘇牧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