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樓下喧囂不已，但仿佛是只要有這個人的存在，世界便是安靜的。空氣中彌漫著杏花的香氣，酒味也被它消弭在耳旁。

紅艷的紗衣本不屬安分的顏色，但此刻卻是那般寧靜、澈然。青絲如蠶絲般垂下，細柔而披，恍如仙子般與世不爭，閑適自得。聽曦并沒有回頭看她，也許在他看來現在并不是最佳時機，他不希望在這樣的情況下與她相識。

“你是什么人？”清清終是忍不住問他，但不知為什么，看著這個人的側影竟會有落淚的沖動，心顫得厲害，就好像要沖破她的喉嚨一般。

“客人而已。”

她皺皺眉，就算是客人也絕非普通來客，誰都知道弄月不會隨便請人進這個房間，想必他是早有準備才會安排這樣的一個人留在這里，她握緊了手中的劍，道：“不想死的話就立刻出去。”

他卻是笑了起來，甩袖站起，“死？若是可以在下倒是很希望死在姑娘的手上。”

她的手忽然一抖，這是怎么了？

他到底是誰……

他慢慢轉過身，將那雙隱在發絲間的紫眸在她面前暴露無遺，唇邊揚起的花開到荼糜，無風而飄動的衣袂似乎想在空氣中抓住什么一般。

他看著清清，便知道她們是不同的，可是，就算天差地別，在他眼里她還是她，永遠不會改變。

“把東西交出來，我便饒你一命。”清清重新握住劍柄，神色又恢復至原初的淡漠。

“在下不明白姑娘所指，還請姑娘明言。”

她牽動起唇的一角，露出一抹冷笑來，“公子不愿說我也無法，不過……這把劍可就不答應了。”說著，劍身便散發出一道幽幽冷光，如閃電般劈向那身紅紗。

劍光卻在離近他眉心之時突然換了方向，仿佛是被外界因素干擾一般朝左側的木柱劃去，留下一道抹不去的深痕。

聽曦面色淡靜，紅紗不紊不亂，但眉心的結卻是越鎖越緊。

要殺我嗎？真的要殺了我……

呵呵……呵呵……

她凝視著他的笑容，由心而生的悲涼時時刺痛著她的眼球，這個人究竟是誰？為何會讓她產生從未有過的心悸，疼惜下卻是流動著濃厚的恨，就如同方才她出手劃出的劍鋒，是那般的銳利刺目。

“是什么東西讓姑娘不惜血染雙手也要得到呢？”

“公子不覺管的太多了嗎。”她將劍收回劍鞘中，她知道此人絕對不平凡，就憑那一道突然轉變方向的鋒刃就能夠判定這一點，她看了看他道，“無論你是什么來路，都不可阻攔我。”

她走到他跟前，展開手掌在他眼前一揮，一團淡紅色的光映入他的眼簾，他淡淡一笑，閉上了雙眼……

若是真的能夠忘記，我又怎會等了你百年……

原來，你還是無可救藥的善良，竟然只是將這段記憶從世人腦中洗去，卻在冥冥中助他人忘卻恐懼，楓落，你仍然不夠狠心……就算輪回千年，這本性也終是難改了。

直到她以為聽曦已經進入了昏睡，才根據柳傾煙所示走到了簾幔后的柜子前，握了握柜上的鎖，立掌劈斷鎖條，打開柜門拿走里面的東西后就立刻回到大堂內。而那應是昏迷的男子卻展著慘淡的笑顏，望著她離去。

弄月被侍衛一人一胳膊架起，礙于他是皇子也不敢太用力。柳傾煙與二皇子仲旭染面對面坐著，而清清已經將那卷詔書交到了碧衣女子手中。

柳傾煙握著它，彎彎眼角說道：“東西已到手，您大權在握，這皇位必定是囊中之物，只不過我們姐妹倆今后的路可不能再與您有任何瓜葛了。”

仲旭染掃了眼柳傾煙手中的詔書，輕笑出聲，“你想從此全身而退？好，你能走，但她必須留下。我必須確保秘密不外露，你也該知道這局我布了那么多年，不該毀在你們的手上。”他指著滿目清冷的清清與她做交易。

柳傾煙皺了皺眉，握著詔書的手不禁收了收，早該料到的，這個人并不是那么容易便能放過她們的，更何況她們知道關于他的所有呢。

不過，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清清，只能委屈你暫時留在他身邊了。

柳傾煙咬咬唇，將東西交到仲旭染手中后便快速離開了弄月樓。而她在柳傾煙的身后投去一抹看不徹底的深意，與柳傾煙生活多年，她亦知曉這女子并非薄情寡義之人，也許柳傾煙有另外的計劃，她知道，她不會丟下自己，絕對不會。

仲旭染展開那卷曾經昭告天下，由仲常卿繼先帝登基皇位的詔書，嘴邊揚起幽幽詭笑，隨后又將其合上，眼中散發出的光芒是對明日到來的興奮與劍氣一般的寒冷。

仲常卿，好好享受這最后一日的九五至尊吧，呵呵。

抬眸之際便見虞清清那張依舊靜然的容顏，笑笑道：“你倒是有趣，怎么她走了，不惱怒？”

“事實已定，惱怒又何用。”

“說得好。”他起身踱至弄月面前，抬起他的下巴，逼他看著自己的雙眼，“五弟，聽到了嗎？如今這天下終于回到了我的手里，你應是替我高興才是。呵呵。”

仲旭染命侍衛押著弄月和虞清清回了宮，并將這名滿帝都的弄月樓貼上了封條，氣派的匾額于此刻也只成了地上一堆廢材，再也無人問津。唯有嘆其可惜，終也似風于世人心頭掠過，只留下一片記憶。

一襲紅紗立于樓宇青瓦之上，眼底的那身白衣漸漸從視線中淡逝，直到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