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凍土下的春芽
- 土疙瘩風云:烽煙里的草莽志
- 囿土
- 2555字
- 2025-06-04 08:44:33
冰瀑崩塌的轟鳴在山谷間回蕩了整整三日,暗河裹挾著破碎的冰棱與日軍殘肢,一路向東奔涌。當趙鐵柱在山洞中悠悠轉醒時,火塘里的松木正噼啪作響,老董政委握著他的手腕把脈,枯瘦的指節上還留著攀爬冰壁時的血痂。
“可算把你從閻王爺手里搶回來了。”老董聲音沙啞,往他嘴里灌了口溫熱的草藥湯,“冰瀑塌下來時,你被氣浪掀到暗河拐彎處,要不是順子留下的火藥包緩沖,早就...”他的話戛然而止,轉頭望向洞口——二十七個孩子擠在獸皮毯子下,最小的女娃正用巧玲留下的紅繩編螞蚱。
趙鐵柱掙扎著坐起,后背傳來撕裂般的疼痛。繃帶纏了七八層,浸著黑褐色的藥汁,那是張把頭巖洞中的珍藏。他摸向腰間,獵刀早已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一把嶄新的勃朗寧手槍,槍柄上刻著“抗聯”二字,在火光下泛著冷冽的光。
“這是松支隊送來的。”老董讀懂了他的眼神,“佐藤聯隊損失過半,龜縮在縣城舔傷口,但他放出話來,要把黑瞎子嶺方圓百里燒成白地。”他展開皺巴巴的情報,上面用米湯寫著密密麻麻的字,“三天后,關東軍會運來重炮,準備轟平整個山脈。”
山洞里陷入死寂,只有孩子們的呼吸聲此起彼伏。趙鐵柱望著洞頂垂落的冰棱,突然想起秀蘭出嫁前說的話:“哥,等打完仗,咱把后山的荒地都種上向日葵,金燦燦的,多好看。”如今,那片荒地怕是早已被鮮血浸透。
“我要進城。”他突然開口,聲音像是從胸腔深處擠出來的,“佐藤以為我們沒了火藥、沒了據點,就該像喪家犬一樣等死。但他忘了,咱東北人活著,就有千萬種法子要他狗命。”
老董盯著他看了許久,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里面是凍硬的高粱面窩頭:“松支隊在縣城埋了顆‘釘子’,是個會說日語的修車匠。但進城要過三道關卡,每個據點都有狼狗和探照燈,你打算怎么闖?”
趙鐵柱咬了口窩頭,粗糙的麥麩刮得嗓子生疼:“用雪。”他望向洞外漫天的飛雪,“佐藤不是要把山嶺燒成白地嗎?那咱就用他最得意的‘雪’,送他下地獄。”
三日后,暴風雪再次降臨。趙鐵柱裹著日軍的白披風,推著輛裝滿“貨物”的雪橇,在風雪中艱難前行。雪橇上蓋著厚厚的獸皮,底下藏著三個用雪雕成的“彈藥箱”——每個箱子里都填滿了順子改良的火藥,表面用鹽水反復澆筑,凍成堅不可摧的冰殼。
第一道關卡設在結冰的河面上,探照燈的光柱在雪幕中劃出慘白的弧線。趙鐵柱摘下防風鏡,露出凍得通紅的臉,用周滿倉教的日語喊道:“佐藤太君緊急調運的物資!耽誤了軍列發車,你們誰擔得起?”
偽軍班長掀開獸皮一角,刺刀戳進“彈藥箱”,卻只帶出幾塊冰碴。“這他媽是雪疙瘩!”他正要發作,突然聽見遠處傳來狼狗的狂吠。趙鐵柱心里一緊——冰殼雖能騙過肉眼,卻瞞不過嗅覺敏銳的畜生。
千鈞一發之際,他猛地拽住韁繩,雪橇上的獸皮被風掀起,露出底下暗藏的辣椒粉包。狂風卷起辛辣的粉末,直撲狗群和偽軍的面門。狼狗們嗚咽著在雪地里打滾,偽軍們涕淚橫流,不住地咳嗽。趙鐵柱趁機揮起皮鞭,雪橇如離弦之箭沖過關卡,身后傳來零星的槍響,子彈卻都被風雪吞沒。
第二道關卡設在山坳處,一座用原木搭建的瞭望塔矗立其間。趙鐵柱遠遠望見塔樓上架著兩挺重機槍,槍口正對準必經之路。他從懷里掏出個竹筒,里面裝著用動物油脂和磷粉制成的“火雷”——這是李鐵蛋生前的另一個發明,遇空氣即燃。
“看好了,小鬼子!”他將竹筒狠狠砸向瞭望塔。“轟”的一聲,塔樓上瞬間燃起熊熊大火,日軍士兵的慘叫聲混著木材爆裂聲,在風雪中格外刺耳。趙鐵柱趁機駕著雪橇沖過燃燒的關卡,熱浪撲面而來,卻不及他心中的怒火熾熱。
縣城西門的關卡最為森嚴,佐藤親自坐鎮,身旁圍著十幾個荷槍實彈的日軍。趙鐵柱在離城門百步遠的地方停下,緩緩掀開雪橇上的獸皮——三個“彈藥箱”在探照燈下泛著詭異的藍光,宛如來自地獄的使者。
“趙鐵柱!”佐藤舉著指揮刀,眼中閃著瘋狂的光,“你以為這點雕蟲小技就能騙過我?”他一揮手,幾個日軍端著刺刀圍了上來。
趙鐵柱卻突然笑了,笑聲在風雪中顯得格外蒼涼:“佐藤,你以為雪只是雪?”他猛地扯掉披風,露出里面綁滿炸藥的身軀,“在咱東北人的眼里,雪是刀,是火,是送你們下地獄的請柬!”
話音未落,他掏出打火機,火苗在寒風中搖曳。佐藤驚恐地瞪大雙眼,正要下令開槍,卻聽見“轟”的一聲巨響——不是趙鐵柱身上的炸藥,而是遠處傳來的爆炸聲。縣城的東南角騰起沖天火光,那是松支隊的“釘子”得手了。
趁日軍陣腳大亂,趙鐵柱翻身躍上雪橇,皮鞭在空中甩出清脆的響。“走!”他大喊一聲,雪橇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沖進縣城。街道上,日軍四處奔逃,抗聯的戰士們從各個角落殺出,槍聲、喊殺聲混著風雪,奏響了復仇的樂章。
趙鐵柱在混戰中找到了修車匠——一個滿臉油污的漢子,正用扳手狠狠砸向日軍的腦袋。“跟我來!”他拽著漢子沖進一條小巷,拐了幾個彎后,來到一間看似普通的鐵匠鋪。
鐵匠鋪的地窖里,堆滿了各種武器和炸藥。修車匠掀開一塊木板,露出底下的地道:“這是周滿倉生前挖的,直通佐藤的指揮部。”他的聲音突然哽咽,“老周走之前,說一定要讓佐藤血債血償。”
地道里彌漫著霉味,趙鐵柱摸著潮濕的墻壁,仿佛能感受到周滿倉的體溫。當他們鉆出地道時,正撞見佐藤在指揮部里咆哮:“給我搜!把趙鐵柱找出來!”
趙鐵柱舉起勃朗寧手槍,槍口對準佐藤的眉心:“佐藤,你的末日到了。”
佐藤轉身,臉上閃過一絲驚恐,但很快又恢復了鎮定:“你以為殺了我,就能改變戰局?大日本帝國的軍隊...”
“住口!”趙鐵柱扣動扳機,子彈穿透佐藤的太陽穴。看著這個雙手沾滿中國人鮮血的劊子手倒下,他感覺心中的一塊巨石終于落地。但他知道,這不是結束,而是新的開始。
當朝陽升起時,縣城的硝煙漸漸散去。趙鐵柱站在城墻上,望著遠處白雪覆蓋的黑瞎子嶺。那里埋藏著太多的回憶,太多的鮮血,但他也看到,在凍土之下,已經有嫩綠的春芽在悄然生長。
老董帶著孩子們進城了,女娃依舊攥著巧玲的紅繩。“柱哥,”她仰起小臉,“等春天來了,我們真的能種向日葵嗎?”
趙鐵柱蹲下身子,輕輕擦去她臉上的煤灰:“能,一定能。等把鬼子都趕跑了,咱要種滿山坡的向日葵,金燦燦的,比天上的太陽還耀眼。”
風依舊呼嘯,但趙鐵柱知道,最寒冷的冬天已經過去。在這片浸染著鮮血的土地上,新的生命正在孕育,新的希望正在生長。而他們,這些在戰火中浴血奮戰的人,終將迎來屬于自己的春天,讓這片土地重新煥發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