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一燝走后，東暖閣消停了許久。

朱常洛休息至午后，突然感到腹內傳來饑餓信號，便令王安安排傳膳。

自從九月初一重生，王安發現他不吃寒熱大補之食，遂交待尚膳監改養胃清淡之肴，朱常洛飲食量則漸增。

到初十的正餐，朱常洛已能進食米飯，佐餐的小菜也有增加。

王安見朱常洛不抵觸，遂殷勤為他夾菜喂食。

他正欣然投喂，門口守衛來報：李選侍攜五皇子前來問安。

“萬歲爺，您看...”

“放進來。”

朱常洛語中帶著無奈，王安即回身把手一揚，繼續伺候皇帝進食。

很快。

李選侍帶著九歲的朱由檢，趨步來到御榻之前參拜請安，王安則為朱常洛扶正坐好。

“起來吧。”

朱常洛背靠軟墊，歪著頭問道：“都吃過了嗎？”

“陛下久不能愈，臣妾連日食不甘味，便來侍奉陛下用膳...”

“他呢？”

“啊？他也一樣...”

李選侍回應同時，用手拉了拉朱由檢。

小朱隨即撲到榻前，淚眼汪汪說道：“父皇，孩兒今日還沒請安，就讓孩兒伺候你用膳吧...”

“好了，你們回去吃飯吧，真有人伺候。”

“陛下，殿下一片孝心，臣妾也牽腸掛肚，就讓我們陪您一會，否則心里難安...”

李選侍也來到榻前，生生把王安擠了出去。

朱常洛心中厭煩，卻拿這女人沒辦法，遂對她招手說道：“離朕近些，朕有話說。”

“陛下...”

李選侍剛剛湊近，就聽到她期望的答案，于是摟住朱常洛手臂，欣然撒嬌道：“多謝陛下，臣妾伺候陛下用膳，陛下想吃什么？”

“別摟著朕。”

朱常洛單手撫額，喃喃回曰：“朕有點頭暈，還是讓王安伺候，他清楚朕的習性...”

“哦好。”

李選侍得到許諾，朱常洛明日就下旨冊封貴妃，這會自然對老朱言聽計從，于是恭敬退到一旁。

朱常洛見她不走，旋即又說道：“對了，朕最近昏昏沉沉，要不是太子提醒，你的妃位估計還會晚，記得對太子好點...”

“陛下說哪里話？臣妾一直視太子如己出，肯定不會薄待他的，只是現在條件有限...”

“好了，朕要繼續用膳，你們都回去吧。”

“是...”

李選侍得償所愿，遂帶著朱由檢離去。

她行前看了王安一眼，懷疑皇帝剛才這話是王安所教，這哪里是太子之功？分明是本宮略施小計。

對太子好點？需要你這太監教？

本宮只要占據太子養母，將入主中宮豈不水到渠成？

......

李選侍帶朱由檢走后，朱常洛這才得以安靜用膳。

用膳途中眼神游離，當時彷佛在思考什么，王安盡管看到也沒追問，他清楚要給皇帝空間。

飯后休息了一會，朱常洛突然發問：“王伴，你覺得五皇子怎么樣？”

“五皇子？”

王安先一愣，隨后對曰：“五皇子天資聰穎，又孝順，萬歲您...”

“他比太子如何？”

“啊？”

此言一出，王安腦袋嗡嗡作響，瘋狂猜測皇帝意思。

突然，一個念頭閃現，他連忙小心翼翼追問：“封李娘娘貴妃同時，也要追封王才人為皇后，陛下擔心李娘娘知曉是太子主意，然后挾五皇子找太子麻煩？”

“算是吧...”

朱常洛嘴上這般附和，心里卻在想朱由校若監國不力，小兒子朱由檢能否頂上，怎料王安臆想至他處，于是便順口應了下來，想聽聽他有什么好計策。

而王安能提問題，自然已經想到答案，當即陪著笑臉寬慰，“萬歲不用擔憂，只要您全力支持太子，李娘娘怎敢找麻煩？既然有意讓太子監國，就更不會有此煩惱。”

“她要糾纏朕呢？就像今日這樣。”

“屆時木已成舟，娘娘糾纏也無用，您不要胡思傷神，好好養病才是...”

“好吧。”

朱常洛無奈頷首，再一次懷念修仙的日子，那些日子雖然枯燥，但只有修為不足，才能讓自己煩惱。

而現在作為皇帝，能掌握千萬人生死的人，相當于修仙界頂級大能，卻還整日被瑣事糾纏，就連生病都不放過，簡直是對力量的侮辱。

外部賦予的權利，真不如自身實力。

上午見了嬪妃、臣子，朱常洛靜養彷佛成了擺設，他以為下午能好好休息，結果仍不能遂愿。

明明給劉一燝說好，明天與太子一起再來，可這廝到內閣把情況一說，方從哲、韓爌當即便商議，討論好就再至乾清宮，一刻也不愿多等。

這樁樁件件，讓朱常洛覺得皇帝沒意思，難怪老皇帝幾十年不上朝，都沒人把皇帝的話當回事，誰還有勁上這個朝？

太子啊太子，你是本地人，應該能適應。

再說了，朕要是沒來，這差使也是你的，可別想偷懶。

人生在世，誰又沒煩惱呢？

朱常洛被閣臣騷擾時，原本奉命‘快活一日’的朱由校，也在慈慶宮經歷煩惱。

他上午謁見回宮，昨日鄭貴妃送來的美貌婢女，便輪流出現在身邊晃悠，試圖引起太子興趣。

幸好已經入秋，她們的穿著比較保守，朱由校還能克制。

好不容易熬到午膳，準備吃完就回屋午睡休息，思考如何當好這個太子。

朱由校前世喜歡重口味，結果一桌子菜仍寡淡無味，遂將魏朝叫來質問：“魏公公，慈慶宮缺鹽嗎？怎么都跟清水似的？”

“呃...”

魏朝陪著笑臉解釋道：“殿下休怪，最近陛下吃得清淡，而咱們慈慶宮的庖廚，是從尚膳監調來的，許是按陛下口味準備，老奴明日讓他們改進。”

“好吧。”

朱由校又扒拉兩下，實在提不起興趣就停了筷，然后正色提醒道：“本宮一個人，做這么多吃不完，以后最是少而精，不要再這樣鋪張...”

“是是是，殿下說得在理，老奴記下了。”

魏朝唯唯諾諾附和，突然又靈機一動似的，近前一步說道：“客氏曾陪伴太子多年，她最熟悉您的口味，聽說她也做得一手好菜，不如將其召慈慶宮來？”

“嗯？”

朱由校聞言一愣，瞬間明白了魏朝用意。

敢情這兩日飯菜不好吃，是你故意安排的吧？就是為把客印月搞身邊？

還聽說她做得好菜，你倆不是‘對食’夫妻么？擱我面前演戲是吧？還把我當無知少年？

客印月是原身乳母，因為和魏忠賢狼狽為奸，在歷史上留下的評價極差，多以‘狠毒殘忍，生性淫蕩’描述。

不過換到朱由校視角，他當時身邊沒有任何親人，只有這乳母值得信任。

至少讓她負責飲食，不大可能對自己下毒。

所以，即便猜出是魏朝之謀，朱由校還是樂呵呵點頭。

“那好啊，你去辦吧。”

“老奴辦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