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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天道有命

“父皇的評價當真沒錯,以五弟的志向,到頭來也只能做個閑散王爺了。”遠遠一道不屑的聲音傳進門里,朱棣不由微微皺眉,抬眼一看,果然是是朱樉到了,在他身后還跟著朱棡,倆人聽聞皇后病了,接到可以進京覲見的圣旨,邊快馬加鞭從各自的藩地趕了過來。

朱樉風風火火地走進來,落座之后便忙著飲茶,看樣子是渴極了,繼而道:“終日醉心于花鳥異石,如何能成大器?”

而朱棡則面無表情地在另一側(cè)坐下,閉目沉思起來。朱橚知道,朱樉向來喜歡趁大哥不在的時候,擺出長兄的架子壓人,正要出言反駁,卻被朱棣輕輕按住了。

朱樉用眼角余光瞥了朱棣與朱橚一眼,發(fā)出一聲冷哼道:“這就對了,兄長訓話,哪里輪得上小弟插嘴?實在想不明白,父皇為何將離京師最近的封地給一個懦弱的兒子。”

朱棣不輕不重地拍下茶杯,語氣嚴肅道:“還請二哥注意言辭,在座皆是父皇的子嗣,父皇的血脈之中豈有怯懦之人?還是說二哥覺得父皇的分封之舉有錯謬?”

朱樉噎了一下,感到自己碰了一個不軟不硬的釘子,一時有些惱火道:“你是在拿父皇壓我嗎?”

朱棣慢悠悠地答道:“不敢,我只是將道理說與二哥聽罷了。”

朱樉正要出言訓斥,一旁閉目許久的朱棡猛然睜眼,抬手一掌重重拍在小桌上,連帶著茶碗也劇烈晃動起來,冷聲喝問道:“母后身體未愈,你們見面就吵吵吵,幾時放休啊?”

與朱棣、朱樉一樣,朱棡也是領(lǐng)兵鎮(zhèn)守邊塞之人,甚至是諸皇子中節(jié)制兵力最多的藩王,可以稱是北塞柱石。從容貌上說,朱棡繼承了母親馬皇后的眉眼,生得劍眉英目,又師從大儒宋濂,本該是個風度翩翩的儒士。可親近之人皆知,朱棡的倔強脾氣,比其二哥朱樉還要暴躁,聲如洪鐘、震耳欲聾,往往一言不合便咆哮怒罵。因此,朱棡這一拍桌,幾位皇子紛紛閉了嘴,只在空氣中殘留著劍拔弩張的氣息。

朱棡又道:“母后如今重病不起,一切未有定數(shù),你們還有心思在這里爭吵不休,像什么樣子?別忘了父皇今日叫我們過來是做什么的!”

這話如同銀針落地一般在屋內(nèi)瞬間寂靜無聲,其他幾人紛紛垂下頭來,拋卻了眼前的爭執(zhí),眼中或流露出沉思,或流露出哀傷。無論幾位皇子私下關(guān)系如何,在他們的生母馬皇后面前,無疑都是骨肉血親,這世上若說還有什么人是毫無保留地關(guān)愛著幾位皇子,大概唯有馬皇后一人,在血親之愛的排序里,連他們的父皇朱元璋都要往后稍一稍。

就在眾皇子沉默不語時,門外再度傳來腳步聲,姍姍來遲的是朱元璋的第六子,楚王朱楨,他并非馬皇后所生,此次是以庶長子的身份,代表其他庶出的皇子前來探望。而朱楨的到來也意味著眾皇子已經(jīng)聚齊,可以入屋內(nèi)挑選主錄僧了,其余不在場藩王的主錄僧則由朱元璋代為選派。踏入大宗正院時,皇子們也分作涇渭分明的隊伍,朱樉與朱棡各走一邊,并無交流,朱棣與朱橚則并肩而行,最后是朱楨,一言不發(fā)地走在最后,隱隱顯露出幾位皇子之間的冷漠與疏離。

院房之內(nèi),宗泐清了清嗓子,示意一眾聒噪不休僧人保持安靜,而后出門迎接諸位皇子,

對眾僧而言,相比在寺廟中苦修而言,能入諸位藩王府上做主錄僧,無疑是一場潑天的富貴。早在宮中正式傳召諸僧之前,關(guān)于哪位王爺就藩之地更加富裕、哪位王爺性情最為隨和的消息就已經(jīng)在私下里傳開了。各寺僧人對前途及富貴各有心思,倒也是人之常情,可這些話在宗泐聽來,卻是別有一番滋味。這些年,他頻繁出入于宮廷,對朝廷公案與皇家私事之間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也略有感觸。

早兩年,朝中接連發(fā)生“胡惟庸案”與“空印案”,一個牽涉到一度權(quán)勢滔天的中書省左丞相,一個牽涉到各地主掌印章的錢糧官員。朱元璋在徹查兩案的過程中勃然大怒,一度大開殺戒。從朝中重臣到地方官吏,凡是與此案有牽連者無不問罪,殺得百官人頭滾滾,一時間,皇帝的威嚴達到極盛。照理說,這些朝廷公案對僧人來說本無關(guān)聯(lián),但是呢,朱元璋畢竟是信仰佛法之人,殺孽纏身之下,難免心生惶恐,時常召宗泐入宮,探討靜心養(yǎng)性之說。而當今儲君,朱元璋的長子朱標受此影響頗深,加之其為人生性溫和,無法理解朱元璋廣造殺孽之舉,偏偏又勸阻不得,眼睜睜看著無數(shù)昔日共同征戰(zhàn)天下的舊臣身首異處,竟受了極大的驚嚇,大病了一場,休養(yǎng)了數(shù)月之久。由此,宗泐才隱隱發(fā)覺,皇太子的身子恐怕并不算太康健。

宗泐也曾親眼見識過元末亂世那天地崩裂、生民受難之苦,自然明白朱元璋所謂大開殺戒的用心,皇帝毫不留情地清洗朝中權(quán)傾朝野之臣、陽奉陰違之臣,無疑是要給皇太子留下一個吏治澄明、法紀嚴肅的江山,最重要的是,這片江山繼承者絕不可出差錯。可倘若皇帝最器重的太子身體不佳,周遭的一眾藩王兄弟又各自虎視眈眈,皇帝又當如何處置?難不成要將刀口轉(zhuǎn)向骨肉血親嗎?宗泐微微搖搖頭,知道此事絕非他的身份應(yīng)該擔憂的,眼下最要緊的事無疑是給幾位皇子選好主錄僧,而后為臥病不起的皇后娘娘誦經(jīng)祈福。

眾僧人眼見皇子們到了門外,一時間也不敢再說閑話,人群中的姚廣孝下意識探頭朝外張望,心跳莫名一陣加速。姚廣孝知道,在即將選派一眾主錄僧之中,以馬皇后嫡出的五位皇子府上的主錄僧含金量最高,而太子的主錄僧早已由皇帝指定,剩下四位皇子中,秦王驕奢,晉王暴躁,周王稚嫩,唯有燕王是值得輔佐的明主。

命運的大門只會開啟一次,倘若失之交臂,則滿腔抱負此生將再無實現(xiàn)之日。

正是失神之時,忽然有人輕輕拽了拽姚廣孝的衣袖,耳邊傳來一聲試探性地問候道:“天僖?”

姚廣孝楞了一瞬,猜想自己也許是聽錯了,因為這個名字,他已經(jīng)許多年未曾聽過。自己十四歲出家為僧,法號是為“道衍”,人前或稱姚廣孝、或稱道衍和尚,姚天僖這個名字,連俗名都算不上,只是在十四歲之前所用的乳名。

那個聲音陡然變得激動起來,看樣子似乎是相識已久的故人:“天僖?是你嗎?”

姚廣孝回過神來,轉(zhuǎn)頭看去,只見一張渾圓白潤的面龐,帶著驚喜的笑意。

姚廣孝眼皮微微跳動,一些久遠的記憶忽然被喚醒道:“溥恰?”

溥恰側(cè)身上前,因為怕驚擾他人,而不得不壓低聲音說話,雙手卻已是緊緊握住了姚廣孝的衣袖,開心道:“是我,你還記得我!蘇州一別,已有近二十年未見,沒想到今日竟在此相遇了!”

姚廣孝一陣失神,又道:“是啊,竟已有二十年了,沒想到你還活著。”

二十年前,大明尚未立國,江浙之地還在張士誠手中,朱元璋的兵鋒指向江浙之時,姚廣孝也有諸多舊友命喪于兵亂之中。沒想到世事流轉(zhuǎn),昔日一同長大的玩伴竟活了下來,并且也做了僧人。仔細想來,倒也并不意外,元末亂世到來之時,寺廟無疑是極佳的避禍之處,當今皇上不是也曾在皇覺寺剃發(fā)為僧嗎?想他姚廣孝當年本是蘇州鄉(xiāng)野郎中之后,恰逢天下大亂,兵禍連結(jié),鄉(xiāng)野郎中的日子也并不好過。父親自知無力再維持家族,于是讓膝下三個兒子自謀生路。為了吃一口飽飯,姚廣孝十四歲獨身離家,入寺廟為僧,一晃竟已是數(shù)十載光陰。而昔日舊友卻多數(shù)命喪兵禍之下,幸存之人寥寥無幾。

溥恰的語氣中帶著些許懷念,繼而道:“當年你在江浙名儒之中可是赫赫有名。我聽聞吳中的‘北郭十友’中便有你一席之地,名儒之間皆在傳你的詩句,我至今還能背出一些。”

溥恰低頭思索了片刻,輕聲吟誦道:“一燈長夜佛前明,庭樹枝多宿鳥爭。野外霜寒人未起,林僧肅肅又經(jīng)行。意境高遠又與佛法暗合,實在是妙極!”

姚廣孝輕聲笑了笑,眼神又忽然黯淡下來道:“虧你還記得。只可惜,當年的舊友多數(shù)慘死于兵禍之中,尸骨無存。昔日縱情山水的日子,簡直恍如幻夢。”

倆人還沒來得及好好敘舊,卻聽門外已然傳來腳步聲,幾位皇子將要推門而入,溥恰連忙說道:“師兄在天界寺為僧對嗎?改空一定前來拜會!”

“一定要來!”姚廣孝重重抓了抓溥恰的手腕,隨即回轉(zhuǎn)身形,快速收斂了情緒,又恢復了波瀾不驚的表情。

與此同時,大門洞開,雨后的陽光如瀑布一般傾瀉而入,明晃晃的亮光中,諸位皇子的身形徐徐浮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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