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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密室地獄

大街小巷都回響著搗年糕的聲音。

大路邊和街道上,打短工的扯開嗓子大聲吆喝著,高高揮舞著搗杵,幫人打制年糕。孩子們圍觀著,眼里發出亮晶晶的光芒。由此,忙忙碌碌的一年告近尾聲,熱鬧的年末活動拉開了帷幕。

這一天,各個路口支起了制作門上或神前裝飾用稻草繩的棚攤。外圍的護城河河岸各處還有松枝賣場。

將軍府御城三十六處目付[51]門前,御用商人負責開始裝飾。諸侯、旗本、大神社、大寺院也都雇傭臨時雜役,效仿將軍府的做法。

來來往往的人們腳步匆匆,或為了籌款、或為了配送年末禮品、或為了自家生意做最后的沖刺,忙得不亦樂乎。

乞丐們也在草笠上貼上紅白藍三色紙條裝扮起來,似乎也要在這忙亂中湊熱鬧,敲打著破竹片,喊唱著季節候[52],穿梭其中——

唯獨狂四郎一人,一副與蕓蕓眾生的四季營生毫不相干的沉郁表情,任憑夾雜著潮水氣息的寒風吹打著他那奇異的相貌,雙手揣在懷中,不緊不慢地往永代橋走去。

“喂……”

有人從背后喊他,他也不回頭。因為他知道此人從茅場町附近就已經開始跟蹤他。令人不解的是,尾隨而來的竟然是一位用頭巾蒙面的尼姑??袼睦煽闯鏊陨夏隁q,品貌清雅。

“哎……喂——”

她再次叫他,狂四郎仍舊眼睛直視前方,說道:

“若有事,邊走邊說吧?!?

尼姑與狂四郎并肩走起:

“拜托務必歸還被您偷走的大鏡子。”

尼姑的聲音沉著冷靜,狂四郎這才瞥了她一眼。

只見對方面無表情,像戴著能樂面具一樣??袼睦闪⒖堂靼祝軌虬褍刃碾[藏得如此滴水不漏,反而證明了取回大鏡這一事情的重要性。

狂四郎沒有表示否定,而是問道:“您怎么知道是我偷走的?”

“我們有目擊證人?!?

——是假冒我之人,故意讓人看到的吧?

“我可以歸還,但它已經成兩半了?!?

“是為您所劈吧?!?

“你知道得很清楚嘛?!?

“您斬斷了藏于自身之中的惡魔……”

她的聲音很低但無比清晰,狂四郎又一次目光銳利地向她看去。皈依佛門的尼姑說出了天主教的用語,顯然對方知道自己的來歷,故意說這話引誘自己。——到底是怎樣一種引誘呢?看著她冰冷如大理石般的側臉,狂四郎噗地輕笑:

“如果您存心讓我懺悔而接近我,那您是枉費心機。”

尼姑無言回答,只是與狂四郎并排過了橋。狂四郎朝佐賀町走去,她理所當然地跟過來。通過了下之橋、中之橋、上之橋——佐賀町,又沿著仙臺河拐過了幾條道路,尼姑依然沒有撤離的跡象。來到伊勢崎町的時候,狂四郎有點不耐煩,停住了腳步:

“問一下,把鏡子歸還到何處?”

“您果真要歸還嗎?”

“想還的話就會還,但是……”

尼姑略微躊躇了片刻,輕輕說道:“麻煩送到車善七先生那里?!?

車善七是淺草的非人小屋[53]的頭目,監督管理整個關東區域的非人。與品川的松右衛門[54]一同,指揮安排非人執行犯人的押送游街問斬、執行死刑等雜役。另外,轉移生病的囚犯,并對其實施看護與監視,也是他的職責所在。

——非人頭目與尼姑之間又是什么關系呢?

雖然覺得這二者牽連在一起很是蹊蹺,但狂四郎并不細究。他略施一禮,與尼姑別過。

半刻鐘之后,狂四郎出現在向島(地名)田嶋屋老板的別墅。田嶋屋老板笑呵呵地前來迎接,說道:

“您的影子和大鏡之事,真是令人吃驚啊?!牸依锵氯苏f您把鏡子中自己的影子劈為兩半,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是我一時犯了糊涂——”

“此話怎講?”

“假冒者裝扮與我一模一樣,唯獨把刀插在右邊,也是考慮到了鏡子中的情形才耍的小把戲。我完全上了他的當,還與自己決斗??峙录倜罢弋敃r就躲在某處,偷偷嘲笑我呢?!?

“原來如此?。 ?

“并且,我總覺得這鏡子與自己有著某種淵源。假冒者非常清楚這一點,才把鏡子偷出來的吧。”

“鏡子就放在茶室?!?

狂四郎起身離開客廳,隨同田嶋屋老板來到茶室。

六尺有余的玻璃鏡子,靠在墻邊。鏡面上一條黑線,如同飛騨國的木工師傅打出的,只是走向稍有歪斜。這就是狂四郎把鏡子一劈為二的痕跡,田嶋屋老板已經用膠水把鏡子重新粘在了一起。

狂四郎走到鏡子前,目不轉睛地盯著它看。田嶋屋老板以為他是在查看他自己留下的痕跡,不禁又一次發自內心地感嘆:

“您真是武功了得啊?!?

然而,狂四郎既不是在查看痕跡,也不是在凝視鏡子中的自己。幾分鐘后,狂四郎要求田嶋屋老板:

“煩請把防雨門窗都關上。還有,拿來蠟燭——”

田嶋屋老板立即拉響銀鈴,喚來女傭,吩咐下去。

漆黑一片的屋子里,蠟燭點起,人與家具物什的影子被紅色的燭光放大,投射在榻榻米和墻壁上,火光跳動,影子搖曳。

狂四郎把燭臺放到鏡子后,為了不讓自己的影子被模糊地映照出來,他從鏡子正面走開。田嶋屋老板一直遠遠地端坐在一邊。

“田嶋老板,你看到了什么?”

聽到狂四郎問自己話,一直一動不動地凝視著鏡子的田嶋屋老板“啊哦!”一聲發出強烈的驚叫。

從鏡子中央,徐徐浮現出來一個奇異、妖艷、幽玄的立像。正是懷抱幼小的耶穌基督的圣母瑪利亞像。鏡子后的搖曳的燭光讓圣像顯得更加神圣莊嚴。

圣母那微微俯首的慈母般的優雅面容出自哪位畫師之手呢?翠羽般美麗的眉毛、水光靈動的明眸、精巧挺直的鼻梁、形狀精致的紅唇——這一切都顯示出畫師傾盡全力只為表現出圣母的高貴和美麗。

無論是狂四郎還是田嶋屋老板,好大一會兒都一動不動地屏息靜氣地看著。圣母高雅的氣質深深吸引了兩人。

終于,狂四郎站起身來,打開門窗。白晝的陽光一進入屋內,圣像便從鏡面上消失了,如同被擦掉了一樣了無痕跡。

“你可聽說,近年來,不知何種原因有尼姑院獲罪被取締?”

狂四郎突然有幾分唐突地問田嶋屋。

“呀,不太清楚——”

田嶋屋老板有些拿不準:“如此說來,是不是去年巢鴨的御藥園[55]旁邊的尼姑院被拆除這回事呢?”

“罪名是什么?”

“還不都是老一套的罪名,什么散布蠱惑世人的咒語、神符的。據說多半是因為水戶的御守殿[56]、越前國侯的御簾中[57]等,感恩于祈禱我佛普降恩惠,利益眾生的夙愿得以達成,頻繁出入寺院和尼姑們密切來往有關。所以,寺社奉行所[58]連公開審訊也不了,偷偷地就取締了這座比丘尼院?!?

水戶御守殿和越前簾中都是將軍德川家齊[59]的女兒,分別是峰姬和淺姬。

“原來如此。將軍府的子女竟也成了天主教信徒,真是諷刺啊?!?

田嶋屋老板目瞪口呆,驚不成言:

“哎?天、天主教教徒?這,這,這是實情嗎?”

“也許不是吧,只不過是我的臆測而已。……你可曾聽說院主(住持)有否被殺害?”

“呀,這個嘛,還沒聽說。水戶公主和越前公主應該會求情,好歹保住院主一條命吧?!?

“如果真是這樣,那院主尚且還活著了?!?

狂四郎剛剛咕噥了這么一句,腦海里就突然閃過一種直覺。他挑了一下眉毛,眸子里泛起深邃的神色。

天空陰沉,似乎馬上就要飄下雪花。一挺肩輿飛馳在俗稱為日出的吉原田圃的一條道路上。

這挺金太郎式肩輿來往于野廣小路到吉原大門之間。過了大音寺前的茶水屋[60]大街,一直到日本堤都是一望無際的原野。

黃昏降臨,空氣氣溫驟然降低,肩輿轎夫“欸嘿欸嘿”地喊著號子,呼出的氣都是白色的。

正要從太郎神社門前通過時,肩輿中的人對轎夫指示道:

“喂,右邊?!?

“客官,您不去吉原???”后面的轎夫問。

肩輿中的人答道:“不,去收容病犯的牢房?!?

“唉?去那里?……好不吉利啊?!?

“沒聽說過那里有一位絕世美人嗎?”

“您開笑話吧?”

“不過,是一位比丘尼?!?

這時,前面的轎夫說道:

“噢噢,這個聽說過!病犯收容牢房的打更人老八,喝醉了酒胡言亂語,胡扯說有頭戴黑色條紋布頭巾的美貌尼姑哪,真是讓人笑破肚皮。他還大模大樣地說,咱也有過在薰香的屋子里鋪上紅緞子被窩,朗誦著祭文,摟著雪白大花紋綾子的神圣尼姑的經歷呢。真能有這事兒的話,我就倒立著爬上富士山的山頂去,也為他們來個小插曲助助興不是——”

聽了這話,肩輿中的狂四郎已經明白了幾分。

狂四郎在大棚神社附近下了肩輿,在野地小路上走了不過二町遠,四周已經一片漆黑。由于這一帶不安全,一直以來,一到夜里這條小路就人跡罕至。偶爾有來回走動的武士,都是徒步武士町一帶的人,不滿足于武館練習,期待在此能夠遇上些事兒,以便試試身手。

病犯收容所一帶都是一排排東倒西歪的簡陋住所,狂四郎思量片刻之后,立即朝南邊邁開腳步。只有那里,用高高的板子圍了起來,仿佛是最近剛建成的。里邊似乎沒有什么建筑,但值得看一眼。圍板相當厚重,狂四郎立即毫不猶豫地躍身而入。

這里大約有三百坪大小,應該是久遠以前的建筑遺跡。北邊一角只留下一處土倉,四面全是又高又深的茂密草叢。云彩散開后,一彎冰冷的下弦月清清冷冷地俯瞰著大地,月光在土倉屋頂的瓦礫上撒下霜一樣的白光。

狂四郎踩著雜草,徑直向土倉走去。突然,土倉門口出現了一個黑影,幽靈一般地沒有一絲聲響。

在與之相隔二間遠處,狂四郎停住了腳步。頭巾蒙面的黑影聲音沙啞地問道:

“來這里作甚?”

“看看?!?

狂四郎回答。對方身材高大,雕像一般立在石階上,具有異常的自信。讓這么一位精明強壯的武士守門,這足以說明這座土倉中一定暗藏著重大秘密。

對方并沒有呵斥狂四郎“走開”,因為他擔負著讓來者有來無回的使命。

然而,不幸的是,這位門神并不知曉眼前所站之人正是眠狂四郎,這一世間稀有的武林高手。狂四郎雙手揣在懷中,消瘦的身軀呆立在月光下,在他眼里簡直就如稻草人一般不堪一擊,這也使他判斷失誤。

原本,狂四郎就是那種只要刀不出鞘,無論自己怎樣被包圍在一種可怕的劍氣之中,也絲毫不會顯示出騰騰殺氣的人。像他這樣能夠把意志與氣色完全分開的劍客也實在是鳳毛麟角。

守門男子從容悠然地走下石階。

狂四郎依然雙手插在胸前和服里,紋絲不動。

此時,從土倉突然出現了一個人,正是先前那位尼姑。

“啊——”

她瞅見守門人逼近狂四郎,充滿了兇狠勁兒稍稍前屈的架勢,禁不住驚詫地喊叫:

“須藤先生!且慢動手!”

她的意思應該是,你不是他的對手。

但一切為時已晚。

只看到狂四郎突然后退一步,剎那間,這位姓須藤的腰部回轉,從草上滑過,刀身出鞘,一條白光好似流星劃過,緊貼著狂四郎的面部閃過,落在地上。然后,須藤保持著拔刀砍下的姿態,兩眼圓瞪,對著狂四郎一動也不動。

立在門口的老尼瞬間覺得這個月明的世界似乎突然靜止了。而且,靜止的時間是如此之久,簡直讓人難以忍受。

已經沒有了生命的軀體,緩緩地傾斜,終于“噗通”一聲面朝下倒在草地上。老尼屏住了半天的氣息這才呼了出來。

僅一下,須藤就被一刀斬斷,連哼都沒哼一聲,就倒下一動不動了。

狂四郎提著滴血的刀,默然靜立,老尼看著他,如同在觀望一個不可思議的離奇怪物。

狂四郎如何拔刀出鞘,又是怎樣砍到須藤,老尼全然沒有看到。等她回過神的時候,狂四郎就已經是那樣一動不動的姿態了。

砍死了一個人,他竟然還能保持如此的冷漠與平靜!

老尼發出一陣近乎沉醉似的戰栗,全身像被抽取了所有的力氣般癱軟無比。

狂四郎掏出懷紙,擦掉刀身上的血跡后把刀收回腰間,從容地走下石階。說道:

“我看到了鏡子中的瑪利亞圣像。這次是來查看安置鏡子的場所。請您帶路?!?

老尼這才打了一個激靈回過神來,立刻在原地跪拜,并在胸前畫著十字:

“……全能的天主,仁慈的耶穌天主啊,懇求您普降圣寵,把惡者從我們身邊祛除。圣母瑪利亞,守護眾人的天使啊,曾生活于吾輩中的圣徒啊,以及其他所有的圣徒、天使啊,懇求你們齊心合力,驅散惡魔。”

土倉的一面墻壁是個機關,墻體可以推開,從那里有通向地下的石階。

狂四郎跟在手捧蠟燭的老尼身后,一步一步往下走,腦海中浮現出曾經潛入大奧[61]醫師室矢醇堂院內的霧人(基督)亭地下時的情形。

——那是天主教復活節的前夜。

狂四郎突然想到,那晚集結起來的三十余名信徒,或許就是把集會地點轉移到了這里,并在這里叩拜圣母瑪利亞。

記得在霧人亭的地下,順著臺階往下走,宣講天主慈悲的天主教徒的聲音就越來越大。但是,這里卻一片寂靜無聲。而且,飄蕩著微微的香氣。

狂四郎想起了剛才前頭轎夫的話。

老尼忽然回過頭來,神色嚴肅地盯著他,狂四郎果斷地先發制人:

“請您放心,我不會拔刀?!?

老尼點頭,然后用與之前完全不同的強烈語氣說道:

“在這個地下,您將看到現世之身不得不接受的無間地獄的一幕,這是悲慘的無邊苦海的情形。如若追根溯源,這也是對我們的元祖亞當與夏娃二神的報應。……如此一想,天主所定之法度之可怕,令渾身的血液都為之徹底冰冷。”

老尼再次手捧十字架,仰頭祈禱:

“為如此廣大無邊的珍貴善德之源頭的天主啊,但愿圣子耶穌基督流下寶血,功德能夠緩和您身上的憤怒吧!無比慈悲哀憐,給眾生更多甘露的童貞圣母瑪利亞啊,我等流放之人夏娃的子民在淚水的山谷中痛哭哀嚎,只能向您虔誠地禱告。祈求耶穌蒙受的苦難之功力能夠趕走邪惡的魔鬼的嘲笑,請設法達成我等的夙愿吧,把我們從無間地獄的苛責中拯救出去吧!阿門!”

但是,對于她妖魔附體般一心不亂的禱告之狀,狂四郎帶有些許不恭之意,看都沒看一眼。

老尼帶領狂四郎來的這個地方,是在厚厚的石墻上鑿出的一個斗形角落。一定是為了藏身,防備敵人突然闖入才建造了這么個地方。

在與胸等高的位置有一個拉門,里面就是壁龕邊的窗洞??袼睦稍诶T上摳出一個小孔,窺視內部情形。

那里是一個風格考究、具有草庵式幽雅情致的小客廳。簡直讓人想象,是不是幕閣要人為了召開秘密會議,特意在非人病犯收容所的地下建造了這間茶室。

頂棚和墻壁都貼有白色鳥子紙,成組布置的格子拉門。和隔壁之間的分界是帶有七寶[62]圖案的鏤空雕花楣窗和拉門,上面都繪有筆致精巧的枯淡山水畫。客座席位、茶具架、物品陳列架等無不獨具匠心。

一位與這間清雅別致的小客廳十分相稱的年輕貌美的尼姑,獨自一人安靜地端坐在茶爐一旁。

狂四郎立即看出這位尼姑就是大鏡中浮現的圣母瑪利亞的原型。毫無疑問那幅圣像就是仿照該尼姑的面容所畫的。

突然,尼姑好像從冥思中醒悟過來了一樣,抬起臉龐,輕盈地站起身來。她手中掛有一串念珠。

然后她面向固定在背后竹子立柱上的十字架跪下,開始了向圣母瑪利亞的虔誠禱告。

她的禱告持續了好長一段時間。

不久之后——

門外傳來人聲,頭頂上響起了腳步聲。

這些人邊走下臺階,邊高聲說話。話語粗俗,可知來者為非人。

“嘿嘿——晚上好,瑪利亞信秀尼?!?

一個粗魯洪亮的聲音從隔扇后傳來。

“今晚一共來了四人。分別是弗羅斯政太、安德烈茂七、西門彼特作五郎和受按[63]久兵衛。拜托你多多關照啦?!?

尼姑聲音動聽且響亮地回應:“好的,我這就作準備。”

只見尼姑從立在一個角落里的兩副屏風后取出印有花卉圖案的寢具,鋪展在房間里??吹竭@一幕,狂四郎不覺凝然,緊張地屏住呼吸。

大約過了兩刻多鐘之后。月已落,狂四郎近乎踉蹌地走在一片漆黑的田間小道上。

——這怎么可能?

親眼目睹的地下茶室的場景,像一團火焰在他的眼底鮮活地跳動,內心一處不免開始懷疑自己。這就是字面意義上的無間地獄?實在讓人難以置信。

穿著沾滿了泥巴的襤褸衣衫的丑陋非人,煞有介事地在胸前畫著十字,口中唱誦著祈禱的贊歌,一邊卻剝掉仰臥于褥子中的尼姑純白色的緞子衣裳,慢吞吞地壓在她的身體上。

骨節粗大的粗糙烏黑的大手把尼姑腰間的淺藍色綾羅,順著小腿拉下,又纏繞揉搓在她的小腹上,然后到雙乳。望著這一情形的瞬間,狂四郎差一點發出驚恐的喊叫聲。最高貴之人與最卑賤之人的身體合二為一,這一難以名狀的奇怪行為,讓狂四郎痛徹骨髓。

那潔白得近乎透明的、豐滿柔軟的胴體承載著餿臭的、污穢不堪的獸欲肉體,奄奄一息地表現著官能的愉悅,有意識地蠕動著。并且,還是四個人!她要輪番滿足四個人的情欲!

——這怎么可能?

回想起來,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還能忍住沒闖進屋內,沒讓無想正宗沾上鮮血。

四個非人離開后,那潔白的裸體,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不省人事地一動不動,好似被丟棄在褥子上的什么東西一樣。那靜靜地閉著眼睛的臉龐上,卻沒有表現出一絲的苦惱和悲嘆,依舊美麗而高貴。這讓狂四郎茫然不解,困惑不已。

看到尼姑慢騰騰地站起來,穿上衣衫,再次在十字架前開始禱告,狂四郎離開了那里。

如果這就是官府對秘密天主教徒的處罰,那么與其他的刑罰比起來這還稱不上殘暴吧。尼姑可能把這作為天主賜予的試煉而接受,并且下定決心為天主教的苦難殉死,所以才忍受著這一切。原本,非人之所以一本正經地低垂著腦袋,用棕櫚葉沾上祝福和清潔的圣水灑向十字架,唱誦祈禱的贊歌,也根本不是因為他們歸依了天主教宗門,而是如果他們不這樣做的話,就不能得到尼姑美麗的身體。

“怎么會有這種事情!”狂四郎在黑暗中睜大眼睛,呻吟似的說了這么一句。

前方的夜空中只有一絲光亮。此時,一絲孤獨的星光對于狂四郎來說,也似乎就是一顆救星。一陣沉重的疲勞感直向他的肩膀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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