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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幽靈松

“雇匹馬吧。馬匹出租啦——”

攬不來生意的馬夫牽著一匹瘦馬,有點不耐煩地大聲叫嚷著:

“喂,那邊的小兩口,是徒步旅行才累得步伐不穩的吧。早上從大磯出發,晚上在程谷住宿,然后去花都藤澤,白天再住客棧——你們是這么一路走來的吧。嘿嘿,翻過箱根山之前,恐怕著實要出把子力氣啊。所以,你們還是雇匹馬吧。”

接著,他走近那對年輕夫婦道:

“在木曾御岳最有名,甲州要數御岳,往西去就得說乘鞍山、槍岳了。而我嘛卻為你著迷——哎呦呦。嘿嘿呵,可真是讓人艷羨啊……。小兩口這么恩愛,還是雇匹馬騎吧。”

馬夫糾纏不休,一個勁兒想做成這單生意。年輕夫妻卻有點害怕起來了,小跑著走開了。

“等,等下,怎么還跑了呀——只剩下我了。”

馬夫用比先前還要嘶啞的聲音唱起歌來:

“小袖和服最好掛在和式衣架上呦,不要丟下我呀,你這薄情人。”

此時,身穿黑色和服便裝,雙手插在胸前和服里的浪人從馬夫的身旁趕超過去。腳步說不上著急,但卻格外迅速。

“老板哪——”

馬夫向浪人招呼了一聲,卻本能地感受到了其背影中顯露出來的可怕,禁不住身體哆嗦了一下。

“哎,等一下。昨夜被大磯不懂禮貌的女郎甩掉是失敗的開始呀。以前她們可都是眉目傳情,低眉順眼,點頭哈腰的,現在卻全變了,對客人嗤之以鼻,冷淡對待。這幫畜生!真是無趣呀。”

左邊是水已干涸露出粗大巖石塊的河灘,這條路可以去往箱根。

幾縷薄云飄浮在天空中,在早春的煙靄中,雙子山霍然迎面浮現出來。

“人腳踏來人腳踩,走不破這箱根山。”

眠狂四郎因為突然想感受這座山中的云靄,信步走到了這里。當他來到三昧橋對面的時候,與三個町人打扮的人擦肩而過。

相離數間之后,其中一人猛然目光犀利地尖叫道:“是那個家伙!”

“跟上,風早——”走在最前面的年長者喝住他。

被喚作風早的男子面色蒼白,向同伴轉過頭去低聲吼叫道:“小森、龍造寺、須藤、矢倉……都是被他所殺!我們怎能視而不見?!”

這三人乃是幕府密探組織“親不知組”,此刻正在從京都返回江戶的途中。

“親不知組”曾在東山一峰阿彌陀峰和淀之川的堤壩上,與狂四郎展開了殊死的搏斗,這三個僥幸活了下來。他們對狂四郎出類拔萃的精湛技藝了如指掌,雖然心里非常清楚僅憑他們三人根本不可能打倒狂四郎,但,既然在此遇上了,無論如何也無法容忍就這樣讓敵人揚長而去。

“我來對付他!就算是我一人也要與他較量一番!”風早語氣激動,不容分說地向其余兩人說道。

那兩人對視了一下。然后又無言地望著風早,算是同意了他的決定。

風早猛地狂奔起來。

“站住!眠狂四郎!”

不久之后——

河灘上,左右兩邊是懸崖峭壁,槭樹、野漆樹、枹樹、麻櫟樹、櫸樹等霜葉樹林的枝丫和樹冠掩映相間。三個人對眠狂四郎抽刀相向,后者則用無想正宗擺出下段姿勢。

一陣沉默。在逼人的殺氣和凄愴中,只聽見溪流在單調地、無意識地流淌著。四人各自站定腳跟后就紋絲不動,甚至讓人產生一種錯覺,這種靜止狀態是不是會永遠繼續下去?

包抄過來的三個人,眼眸發出異常的光芒。

不知過了多久。

陰云移動,隱隱露出幾束陽光,加重了眠狂四郎蒼白面容上高鼻深目的陰影,在他凹凸有致的輪廓浮現出的一瞬間,他的冷漠和面無表情讓站在正面的風早不禁怒從心頭起,他發出一聲低沉犀利的吼叫,把刀尖揚起來。但是,也就這么一下。對方仍然無懈可擊,他只好也不動了。

歷經無數險境的修煉,早已讓狂四郎明白哪一位才是他必須要首先打倒的敵人。

他已經看出左前方年長者男子的身上充滿非比尋常的銳氣。雖說他只是最安靜無奇地抽刀在身,但一瞥之下他便知,其出刀停刀中蘊含著異常兇悍的強大力量,若是觸及他的刀鋒,必定是筋骨斷裂。此人無疑是“親不知組”中一等一的高手。

所以,他將全部的神經集中在了被老者鋒利的刀刃逼著的左半身。對于這樣的強敵,該如何展示無想正宗刀之快呢——為了呈現他刀身一體的絕招,狂四郎需要些許時間。

——好!走!

山中的空氣無比清新。狂四郎身體中沉淀著驚人的劍氣,靜靜地把無想正宗刀的鋒芒劃出。

該男子獨創的絕密殺法,自然要求站在正面的風早用盡全部的精神與力量加以應付。

風早目齜盡裂,顳颥鼓脹,額頭上冒出無數的汗珠。終于還是沒能躲開飛舞于空中的妖劍之魔力,因為這超出了他力所能及的范圍。如同被拉滿的弓弦“砰”的一聲斷開一般,他迎來了絕望的剎那間。

“啊!”

風早的身體如彈簧般向敵人彈出。

如若在以往,無想正宗定會散發著金屬的氣息,把風早打出的一擊接過之后,即刻刀鋒一閃,讓敵人的血肉重重地吃上一招。

然而——

狂四郎遠遠躲開風早手起刀落時的呼呼風聲,化作一股旋風,直奔其左前方而去。在與風早相隔二間距離的對面,狂四郎穩穩停住,提溜著刀,鮮血從刀鋒上一滴一滴滴下來,落在他腳邊清冽的溪流中,瞬間那紅色擴展開來。

年長男子以刀為杖,仰面朝天。臉色稍有苦悶之色,因為他胸部吃了一刀,但由于手法高明,他似乎已經渾然不覺了。

風早空蹬一腳,僅僅是沒有跌倒。狂四郎右側的,還擺著架勢尚未出招的另一個敵人,都茫然地看著倒在地上的同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自己的前輩,擁有過硬的精湛技藝,交鋒尚不足一個回合,竟然就被敵人不費吹灰之力劈倒在地,簡直就如砍一個稻草人一般。

實在難以置信。

狂四郎已經“咔嚓”一聲把刀收回刀鞘,雙手又揣在了懷中。那兩人也仍舊呆在原地沒有動靜。他們已經完全氣勢受挫,無精打采。

“接下來,你們要做的是,”狂四郎補充道,“醫治他,或許還有救。總比都死在一起好吧。”

說完,他大步流星而去。

逆流而上走了半町多的距離,剛要踏上狹窄險峻的棧道,狂四郎突然回過頭來,因為他察覺到有人。

在一塊碩大的巖石后,有一個人盯著他,赤身裸體。

那里是一個水潭。一個姑娘,腰部以下浸在水中,上半身暴露在淡淡的陽光里,肌膚潔白美麗,令人驚嘆。雖說只能看見她的部分面容,但她大大的雙眸閃爍著野性的魅力,猶如一只令人愛憐的小獸。她藏在巖石后,被人發現后也不跑開,而是目不轉睛地盯過來。當然,她也做好了一旦對方有所行動,就立刻濺起水花敏捷逃開的準備。

這是有溫泉水源的水潭。她悄悄地入浴,卻發現下流發生了突如其來的決斗。而且,勝利者正向這邊一路走來。她驚訝得屏住呼吸,注視著這個人。對方的神經還在戒備狀態中,立即覺察到了她的視線。就是這么一回事。

她似乎并沒有羞澀之色——狂四郎當時只是這么感覺。他留下一絲無奈的苦笑,登上了狹窄險峻的棧道。

過了三昧橋,進入了湯本[64]。

“世人皆知,最美不過秋雨投宿時。”

宗祇法師的這句俳句,從狂四郎的腦海里掠過。法師就是在此地客棧過世的。

過了因保存有北條早云[65]和今大路道三[66]等人的古墓遺址而聞名遐邇的早云寺之后,須云川岸邊的坡道,一下子變得險峻起來。坡道上擠滿了一排排勞工腳夫的小屋,接下來便是郁郁蔥蔥的千年老杉林,樹冠嚴嚴實實地遮住了天空。狂四郎聽到背后傳來馬蹄聲,心想:難道八百里加急的信使連此等艱難險阻之地也要經過嗎?

頃刻間,快馬已逼背后,狂四郎閃到道路一旁,不經意間仰頭向馬上看了一眼——咦?馬上之人并非傳信武士,而是方才在河灘的水潭露天入浴的那位姑娘。她身穿藏青色棉襖,一副馬夫打扮。

她輕盈一跳,下馬來,緊緊盯著狂四郎說道:“武士先生,請騎馬吧。”

“我習慣于步行。”

“不,我不要錢的。”

“這是為何?”

“武士先生反正是要住宿的吧?”

“噢?那又怎樣?”

“如果可以的話……請住到蘆之湯的我家吧。”

“你家經營客棧?”

姑娘點了點頭。

所謂箱根七湯,指的就是湯本、塔之澤、堂堂島、宮之下、底倉、木賀、蘆之湯這七個溫泉浴場。這些地方,不論是江戶富豪下榻之地的湯本還是宮之下,都只有幾間粗糙簡陋的草頂房小旅館。這是因為,當時,對江戶人而言,來箱根享受溫泉療養是一輩子難得一次的機會,有也是僅有一次的美好回憶。

更何況,來蘆之湯等地進行溫泉療養的客人本來就為數不多,更何況眼下是早春時節,客人更是寥寥。那么,倒也不難理解這位姑娘一邊做馬夫,一邊招攬客人了。

狂四郎騎到了馬背上。

姑娘滿臉歡喜地說道:“武士先生,我給您唱首歌吧。”

于是,她唱起了不知從哪學來的仙臺地方民謠《灑灑秋雨》,曲調還挺抑揚優美。

“灑灑秋秋雨,茫茫茅原雨,唰唰齊聲,淋濕眾人衣服。”

唱完之后,姑娘仰頭望著狂四郎:“武士先生,像您這樣武藝高強之人……如果,我是說,如果,來了幽靈,也不會害怕吧?”

“如果這個世上確有幽靈,我倒想見上一見。”

“您真的這么想嗎?”

姑娘臉上立馬洋溢起興奮的光芒。

“你家里有幽靈出沒嗎?”

“您能替我驅趕它嗎?”

狂四郎這下明白了。這就是她驅馬追來的原因所在。

霧氣漸漸厚重,阻礙了視線。寒氣直逼肌膚。

那之后,姑娘不再開口,默默地牽著馬,爬上坡道。

云開霧散的時候,他們來到了鷹之巢山的圓形山頂上,山頂長滿了茅草,還保存有北條城的遺跡。啟明星以及明神神社在北方影影綽綽,白銀山陡峭如削的斷面阻斷了南邊,高山仰止,風景壯美,這讓狂四郎郁郁寡歡的心情得到了紓解。

幽靈果真出現了。

清早——防雨門的節孔被朝陽涂成血一樣的紅色時,狂四郎霍地從床鋪上起身,拍手叫人。

那位叫加津的姑娘立刻小跑著趕過來,打開防雨門。之后,她眼睛一眨不眨地大睜著,等著狂四郎講述昨晚有無異常。

狂四郎面無表情地指著掛在壁龕上的水墨畫問道:

“這畫,是誰所畫?”

“是去年在此留宿多時的旅人畫師所畫。”

秋風吹過蕭蕭草原,一片芒草中,站著一棵孤單凄涼的細弱瘦松,這就是畫面構圖。畫師緣何選擇這樣了無情趣的景色,實在令人費解。若是僅僅畫上一棵松樹,在其枝丫上添駐一只烏鴉或旁的什么也許還要好些。但他畫的松樹只是從樹干的中間部位突出了一根水平延伸的橫枝而已。

此畫完全不是寒山拾得[67]式的枯淡之風。然而,仔細審視,反而覺得有一股難以名狀的陰郁之氣,從淡墨描畫的冷颼颼的蕭索空間之中徐徐滲透出來。畫者的筆法卓拔,的確達到了他要表達的效果。不曾著意描繪的空白中卻充斥著驚人的張力,震撼人心。昨天進入這個房間之時,狂四郎就感受到了這一點。

盡管如此,畫中圖案仍舊讓人覺得不自然。畫者并非要通過天空的顏色,松樹枝條的形狀,長長的、順風傾倒的芒草來表現秋天的寂寥之感,而是另有意圖,他有意讓整個畫面彌漫著可怕的令人費解的氛圍。

在這里睡了一夜的狂四郎,明白了其中緣由。

昨夜,狂四郎連著三次做了同樣的夢。他夢見與這幅畫一模一樣的景色中,一個女人,耷拉著身子,吊死在那棵松樹橫枝上。

狂四郎一下子驚醒,全身都是濕淋淋的盜汗。

——原來如此,這就是所謂的幽靈吧!

他在黑暗中苦笑著。至此之前,由于犯下了無數的業孽,他也曾屢屢被噩夢魘住。但是,對于昨晚的夢境,他意識到分明是一個與自己毫不相關的東西。雖說如此,他不能不奇怪自己怎么對那緊緊逼來的可怕氛圍逐漸喪失了從容?因為夢中的情形是那么真切、清晰。就連那縊亡女子的青黑色面容、垂落下來的手足之形等都看得一清二楚。

完完全全相同的情形第二次、第三次在夢中出現的時候,他心想著怎么又來了,卻又再次被拉入了相同的夢境。

“武士先生!求您想個法子驅趕幽靈吧。”

狂四郎好像沒聽見加津的哀求似的,自顧自地來到院子里洗臉。管中的水勢頭迅猛,他兩手捧起冰冷刺骨的涼水。忽然,這個男人所獨有的直覺在腦海中“啪”的一聲閃過。

加津坐在屋內,看著狂四郎提著裝滿涼水的提桶走回來,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一臉疑惑不解。

狂四郎提桶進屋,毫不客氣地向壁龕走去,“嘩”的一聲把提桶中的冷水潑向那幅掛軸。

加津驚訝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水流像瀑布一樣傾瀉而下——濡濕的畫布上黑黢黢地滲透出一個物件形狀來,猶如從水底徐徐顯露出來的一樣。

顯現出來的正是松樹橫枝下的部分。

在看出這無疑是一個縊死女子的一瞬間,加津發出一聲歇斯底里的可怕的慘叫,用雙手掩住臉龐。

——原來如此,這才是這幅畫的全部構圖。注視著與夢中的幽靈分毫不差的吊死女尸,狂四郎不禁在心中嘟囔。

“喂——”

“在,我在!”

加津猛然回過神兒來,從臉上拿開雙手,表情驚恐萬狀。

“作此畫的旅人畫師死了嗎?”

“沒,沒有……。不知什么時候,他就走了,走了……”

“他為何畫了這么個東西,又把它留在這走了?”

“……”

加津哆嗦著失去血色的嘴唇,猶豫著不知如何回答。

“其中理由,你不會不知道吧?”

“是,我知道——”

“這幅畫是照著真正的上吊死尸所畫嗎?”

“是,是的。”

“這個幽靈,是誰?”

加津低著頭,小聲回答說是自己的繼母。

在加津尚且年幼之時,就失去了親生母親,父親獨自一人把她撫養長大。在她十三歲的時候,父親去江戶辦事,在回來的路上去大磯的花街柳巷叫了一名女子。父親對該女子甚是喜愛,立即替她贖身并帶回家中。這就是加津的繼母。她雖說生活不甚檢點,但人品還算忠厚,也不曾虐待加津。

三年前,父親中風全身癱瘓后,繼母自己無力接管客棧,原本就為數不多的客人更是人跡罕至,來箱根觀光的旅客悉數被其他客棧招攬了去。如此一來,加津家的客棧雖然開門營業,卻無生意可做。去年的早春時節,有一位年輕的旅人畫師投宿于此。無怪乎他選擇這家客棧,該男子形跡古怪,幾乎都不與人搭話,整天在山中轉來轉去,把搜集而來的珍奇花卉制成標本。他似乎經濟相當寬裕,加津一家不知不覺和他形成了依賴關系。

去年秋天箱根神佛化身祭祀結束后數日的一個夜里,繼母突然不見了蹤影。

次日午后,一名樵夫來報,他在鷹之巢山與淺間山之間的山坳發現繼母吊死在那里。

不知怎么回事,旅人畫師的臉色驟然間變得可怕起來,抓起畫冊和裝有繪畫用具的盒子,第一個跑了出去。跟在后面的加津趕到現場,只見旅人畫師眼神可怕地盯著掛在那棵松樹橫枝上的吊死女尸,發瘋了似的拼命在畫冊上作畫。而且,畫完之后,他連幫忙放下死尸都沒有,立刻迅速返回了客棧。

三日之后,旅人畫師不辭而別。那天清早,加津裝作若無其事地進他的房間打掃衛生,卻發現人連同行李都不見了,只留下這幅畫掛在壁龕上。

加津說完,狂四郎緩緩起身,說道:“帶我去看那棵松樹。”

加津從客棧后門轉過去,狂四郎一人隨意地推開玄關的拉門,走到外邊——就在這一瞬間——

“呀——!”

全身的斗志隨著這一聲吶喊迸發出來,同時,一把刀也“嗖”一聲刺了過來。只有經歷了不計其數的伏擊、偷襲、刺殺之人,才能在剎那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躲開襲擊和對對手還擊的動作合二為一。狂四郎不偏不倚,一拳擊中敵人心窩。

敵人呼吸不暢地栽倒在地。狂四郎認出臉朝地仆倒之人正是昨天在河灘上與之決斗過的“親不知組”成員之一。——看來,那個年長男子不治身亡了。

——可惜了他的一身絕技。……他暗自有些惋惜。一邊朝著驚愕地呆立在對面數間之外的加津走去:

“放心,他就是站起來,也不會再殺過來了。”

狂四郎這么說著,一邊催促加津繼續前行。

萬里無云,今天真是難得一見的冬日晴空。

“青青草之露,素為聚合物。翻越箱根山,凝作矮竹珠。”

踏著歌人源顯仲所詠的草露,僅走出五町多的路程,就來到了一條傾斜狹長的小徑之上。不久,在一片廣闊的草原上,狂四郎找到了畫中那棵一模一樣的孤零零的松樹。所不同的是,這棵松樹的根部有一塊高二尺有余的石頭。

這塊石頭雖說是天然石頭,但它橢圓的形狀,讓人覺得應該是個墓石。只是,石頭上沒有刻字。

“那是個墳墓吧。”狂四郎對加津說。

“是的——”

“是你埋的嗎?”

“是的——”

加津磕頭跪拜。狂四郎瞄了她一眼,轉到那棵松樹對面。

突然——隱沒在枯草叢中的墓石的背面吸引了狂四郎的視線。他奮力踩開草叢,發現墓石的背面赫然刻有佛教徒的法號。狂四郎看向加津,他的目光銳利,加津抬起雙目,不禁瞬間全身僵硬。

“你為何反過來建造墳墓?”

“……”

加津表情僵硬,只有烏黑的瞳仁閃著小獸一樣的光芒。

“你的繼母與旅人畫師私通吧?”

“……”

“你憎恨他們二人。是為癱瘓的父親而憎恨,還是因為你迷戀那畫師?”

“……”

“你殺死了繼母,然后把她吊在這棵松樹上?”

“……”

“她的墳墓,也是由于你為了讓她無顏面見世人才故意反過來建的?”

“……”

“既然你憎恨她到把其墳墓反過來建的程度,干脆不給她建墳豈不是更解氣?何必還特意為她祈禱冥福,真是可笑——”

他有些冷嘲熱諷地一一言中,加津低垂著頭,悲傷地說道:

“可是,畢竟她還是我繼母——”

狂四郎腰間的無想正宗,在晴朗的空中“嗖”一聲劃過一道弧線。松樹的樹干從地上三尺有余之處“咕咚”一聲掉在了墓石之上。狂四郎已經走出了十來步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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