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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旁觀者

時近四更,寒風嗥嘯著從深夜的街道中吹過。

仔細傾聽,這風竟然也有諸般不同:有從遠處喧囂而來,在空中盤旋而過的疾風;還有像水等一樣從大地中急劇噴出,快速在近旁拔地而起,猛烈地拍打著家家戶戶的院門而去的旋風;以及響聲如波浪般起伏,卻能巧妙且悄悄地經過的冷風。

一家小酒館,位于日本橋南詰東側的罪犯示眾場,狂四郎在這里已經喝完了好幾壺酒,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外面不同的風聲。

除去這風聲,周圍的世界鴉雀無聲。小酒館之外,天空中懸著一彎清冷的上弦寒月,照得四周如白晝般通明。然而,今夜卻連一聲遠處的犬叫都聽不到,這與此刻明亮的夜晚形成鮮明的對照。

酒館的繩簾使勁拍打著被煙熏黑的木板套窗和拉門。從兩刻鐘前開始,屋內都是一片寂靜無聲。

說是寂靜,但也并非只有眠狂四郎一個客人。另一處座位上還有一人在獨自飲酒,那是一位町人[40]打扮的年輕男子。此外,在酒館靠里的地方,老板娘穿著不帶翻領的夾棉短外衣,衣領是黑色緞子制成,她縮著脖子,拱著腰,一動不動地蹲在火盆旁。

這三人就這樣,從響起人的腳步聲開始,保持著深深的沉默,在這種寂寥的底層陷入沉思。與那種著急于尋歡作樂、追逐名利的人們迥然不同。這期間,竟然連一位客人都不曾增加,真是不可思議。

不久——

“……喂。”

狂四郎轉過頭去沖著老板娘喊了一聲。老板娘也不答話,拿來酒壺,放在他的桌上。就在她依舊一聲不吭地要回去時,微弱的呻吟聲隨風飄進屋來,她一下子面目僵硬,嚇呆在那里。

老板娘回頭看向狂四郎:

“客官。客官,您看過曬場[41]的布告牌了嗎?”

“嗯。”

“是鋸刑吧?”

“嗯——是的。”

這是罕見的刑罰。

那里總是空著,只有在有人被示眾的情況下才搭建一些苫席小屋,屋內鋪上草席,四周打上樁子固定外面的苫席。所謂鋸刑,顧名思義即是用鋸子鋸掉犯人頭顱的刑罰,殘酷至極。德川家康時代,此刑盛極一時。后來由于世事泰平,社會秩序井然,就廢止了按字面意義執行該刑罰的做法,改為只在犯人脖子上切開一個小口,把血涂抹在鋸口之后放在犯人一旁。時至今日,就連切開小口的做法也廢除了,只是象征性地把鋸放在犯人身旁。該刑罰用來懲處犯下弒主等大罪的犯人。

“也還是對主君做了什么事吧?”

“嗯。”

狂四郎點了一下頭,并沒有耐心向她詳細解釋布告牌上記錄的來龍去脈。

接著,另一名客人回過頭來。

“老板娘——”

“唉!”

客人向這邊轉過臉,露出一絲竊笑,眼神陰森、恐怖。他冷冷地諷刺道:

“你偏偏選擇在這里開酒館賣濁酒,莫非是你家小子被游街示眾了不成?”

老板娘的臉一下子僵在了那里。

“看來是我說中了呀!”

他“嘿嘿嘿”低聲笑著,正要端起酒杯,狂四郎語氣沉靜地說道:

“揭別人的傷疤對您有何益處?”

客官惡狠狠地瞥了狂四郎一眼:“眠狂四郎閣下,難道您就未曾揭過他人的傷疤嗎?”

雖然被人冷不防叫出名字,狂四郎也并不動聲色。因為他早已知曉這人從三日前就開始跟蹤自己了。截至今日傍晚時分,他都一直小心謹慎地隱蔽跟蹤,卻忽然進了這家酒館,這反倒讓狂四郎好奇了,想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曾有意揭過他人的傷疤。”

“……”

那男子目光如炬,犀利地盯住狂四郎,突然又低下目光,看著桌子,深深低下頭,幾乎是在自言自語:

“在跟蹤您的時候,你的,那種……怎么說才好呢,可恨的、陰沉的妖氣,漸漸讓我受不了……我決定放棄自己的任務。吸引我的,你的那種魅力不正是從前世的報應這一老傷中滲透出來的嗎?”

狂四郎冷冷地回應:

“甲賀忍組中竟然也有你這樣具有人情味的仁義之士?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鳥兒都有。”

自從劈開照出自己影子的大鏡子以來,他深知是難以無怒無懼地涉身險地的。他重新認識到,忍者就是一種極端的、難以預測的異類,難以以任何流派來預測,他們頭腦中樞的核心意識就是冷酷無情,以此來應對外界的一切。他們不具備自由意志,就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而又冷靜無比的瘋子。曾經和“親不知組”較量時的盤算和方案也根本派不上用場。他決定再次丟掉過去與忍者較量中所積累的全部經驗。

狂四郎剛得出這樣的結論,這個忍者就出現,又說出這般人情味十足的話,無疑讓他相當困惑。

——如果這也是忍者的詐騙手段之一的話,我也只好靜觀其變了。

狂四郎這般思量時,對方再次抬起頭來。

“請隨我來,讓您看看我決心不再做忍者的證據。”

“在此之前,我想問一下。在尾隨我期間,你為何竟然改變了本性?真實理由是什么?”

男子搖頭斷然拒絕:“這個我不能相告!”

小半刻工夫過后,狂四郎與忍者走在從室町一丁目[42]通往須田町的江戶最寬闊的大街上。

月傾半空,一側是陰暗的背光處,另一側的民宅在皎潔的月光下,白花花地浮現出來。在過今川橋之前,視野中移動的只有像魔物一樣在胡同小巷間穿越而過的黑貓。

不知何時,風停了。

“……我們要去的宅院中保存有甲賀忍組的名單。”

長久的沉默過后,忍者冒出了這么一句。忍組名單記錄著忍組全體成員的經歷、特技等,所有情況事無巨細,一應記錄在案,是一個秘密名單。有了它,不僅可以掌握忍組的全貌,還可以依據每個成員的行動,對幕閣[43]、三百諸侯大名、旗本以及江戶大阪的富豪們之間圍繞政權的暗斗、金融上的謀劃等了如指掌。

見狂四郎不做聲,忍者翻動眼球,向其側面偷偷瞄了一眼道:

“我把那個名單奪過來送給你。”

狂四郎仍舊三緘其口,不言片語。

忍者也不再言語。

從鍛冶町向右拐,沿著河壩,順著絳屋町[44]向前走就會發現,在這個生活著不同職業者的街道上,竟然突兀地出現了一座宏偉的大名宅院,這宅院房屋眾多,墻壁帶有凸棱,讓周圍建筑頓時因之遜色。

忍者在墻根處停住了腳步。一棵挺拔的橡樹展開它寬大的樹冠,把二人的身影從月光下隱藏起來。

狂四郎眺望著突出在石墻外的窗戶格子,以及高高聳立的黑色大門,疑惑不解,這是哪位大名的住宅呢?

大名府邸的正面,按照家庭與地位的不同,建筑排場也不同。有著嚴格的規定。只是一瞥,便可知這是一位俸祿在十萬石以上的譜代。如果真是如此,那應該能馬上想到是誰,但未曾聽說有哪位譜代的名門國主在這條街道上建有府邸啊。

忍者察覺到了狂四郎的疑惑,但并不向他說明,只是說了一聲:“那,行動吧——”對他發出潛入該府邸的手勢信號。

雖然府邸戒備森嚴,但絲毫阻擋不了兩人的入侵。

墻壁內側是一片蒼郁繁茂的樹林。一條小河引來對面河堤上游的水,水面上樹影映照,水勢緩緩。沿著小河一條小草徑向前延伸,上面落滿樹葉。

忍者毫不猶豫地踩著落葉,潛入樹林。

轉過若干個彎之后,來到了人造小山的山頂。一棵不及人高的老松臥龍一般盤踞在山頂的一面。

從山頂望去,前面是一口偌大的池塘。對面岸上,黑乎乎的雄偉屋頂在月空下聳立。

狂四郎立即覺察到忍者身上鼓脹起來的逼人的殺氣。事情不一般哪。他心中嘟囔了這樣一句,完全是事不關己的心態。

迄今為止,他雖然也曾屢次偷偷潛入別人家里,但都有迫不得已的原因。而今夜卻沒有什么特別的目的,而是完全置身于旁觀者的立場。因為他絲毫不想得到甲賀忍組名單什么的。

忍者回過頭來說:“萬不得已之時,請你自己一人逃出去。”

“你會死嗎?”

“不——”

忍者搖了搖頭,胸有成竹地邁出腳步。

一潛入殿內,狂四郎就宣告他要自由行動。忍者躊躇片刻,并沒有制止。

“撤離暗號是用忍笛吹出黃鶯的叫聲。”

忍者丟下這么一句后就消失在廊下的黑暗中。狂四郎目送他走后,雙手置懷,走向對面的中廊下。

這個時刻,當然到處都是一片寂靜。但神經敏銳的人,自然能覺察出大多數人正在熟睡和空無一人的這兩種寂靜的不同。奇怪的是,狂四郎做出了此屋內幾乎沒人居住的判斷。他決定自由行動,也是這個原因。

——怎么了,這是?

雖說是悄無聲息地進來,但卻似乎沒有必要過于注意躡手躡腳。在中廊下幾經回轉之中,狂四郎越發覺得奇怪。他所經過的每一間房屋,都絲毫沒有人睡在其中的跡象。

中廊的盡頭便是渡廊[45],走進偏殿風格的另一棟建筑之時,狂四郎這才預感到:

——這里好像有人居住吧。

沿著墻壁,拐過一個彎,他觸摸到一扇拉門,停住腳步,屏息凝神。

——有人!

既然已經走到這里,那就瞧一眼沉睡之人的面容吧。

他無聲地推開拉門——一股甘甜的乳汁氣味直沖鼻息。

狂四郎的緊張的神經一下子就溶解在了那氣味之中。嗅到這種早已忘卻的、令人懷念的氣味,出人意料地是他感覺到自己虛無孤獨的內心竟然隱隱作痛。

他的目光穿過黑暗,看向床鋪,又把視線轉向壁龕,單膝跪在方形紙罩坐燈旁。

飄浮在黑暗中的,除了乳香之外,還有化妝品的氣味。這是一間年輕的母親和幼兒的起居室。

咔嚓一聲,火石被打亮。

與此同時,被褥掀開,一個人霍地起身,手里“砰”地發出一聲槍響。

然后……射擊者一動不動,被擊中者亦是一動不動。

數秒之后火石再次打亮。光亮從那里逐漸向黑暗中滲透、擴散開來。

狂四郎一邊用懷紙[46]按壓著從左手臂中噴涌而出的血流,一邊坐在地板上,注視著握著手槍的女子。

她烏黑的瞳孔里沒有一丁點兒的恐懼,眼睛深邃清澈,面容美麗動人。纖細挺直的鼻梁和精致的嘴角透出非凡的氣度,但讓人感覺到的卻不是柔情,而是冰一樣的冷漠。從她的表情上甚至看不出對擅自侵入者的惱怒。

她身著淺紫色寢衣,一動不動的姿態,還讓人感到有一絲神秘。

躺在她身邊的可愛的嬰兒,并沒有被槍聲驚醒,而是舉著紅彤彤的兩只小手兒在頭邊,像在高呼“萬歲!”甜甜地睡著。

狂四郎不慌不忙地站起身來,道歉說:“多有失禮!”然后準備離開。

“等一下!”

她的聲音也很美妙動聽。

“今日無禮之舉,原因何為?”

“不過是,無意之舉——”

狂四郎淺淺地笑著回應,向廊下邁出了一步。

“僅此而已的話,那就對不住了!”

女子舉起槍口,瞄準他。她眸子里透出的目光始終是冷漠的、輕蔑的。

狂四郎迎著她的目光,回答道:

“我的同伴倒是有求而來,正在主屋內。”

女子的眸子說明了如下事實:這個宅院就是存放有甲賀忍組名單之地,其中所住之人也非尋常之人。她雖是一介女流,竟然也具有此等無畏的勇氣。

如果向她言明同伴的目的后,她會有何反應呢?——狂四郎來了興趣。

“我的同伴是甲賀忍組的成員之一。不,前不久還是。不知是何種心情讓他下定決心放棄了忍者的身份。不僅如此,他還要從這座府邸中奪走忍組名單,把它送給作為他敵人的我。噢,忘了自報家門了,在下眠狂四郎,是個居無定所的浪人——”

狂四郎把這些實情和盤托出,他察覺到女子的表情中出現了超出期待的強烈變化。這更加激起了他的興趣。

女子問:“那個人——”她話說到一半,屏了一口氣,來抑制心中強烈的沖動,“是不是兩眉之間有一顆黑痣……?”

“聽說被稱作忍組三十二號——”

狂四郎的話還沒有說完,女子就呼地站起,走近安放壁爐的壁龕旁,伸開雙手,挪開一個低矮的亭式頂棚處的鑲板,取出一本裝訂的冊子。

——莫非這就是忍組名單?就這樣就拿出來了?這么簡單容易?狂四郎冷眼看著女子的行為,在心里嘟囔:——看來這里根本用不著我哪。作為自始至終的旁觀者,他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悠然自得的滿足感。

一位武士被反剪雙手緊緊地捆綁在壁龕的柱子上,年齡三十歲左右,身材高大魁梧,器宇軒昂,顯示出無比堅強的意志力。雖然被剝奪了自由,他依舊坦然自若,面無表情,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

倒是綁人的人一臉兇相,神色可怖,兩者形成了極具諷刺意味的對照。

這正是忍者。他右手中握著一把匕首:

“你他媽的應該想到老子會來報仇吧!你算什么狗屁——這么容易就如此狼狽不堪。你要是還知道羞恥,就知道您這副看似冷靜的尊容只不過是滑稽的假威風!……這兩年多來,你的傲慢嘴臉我一刻也不曾忘記,每時每刻都在詛咒你!我為我之前身為忍者的行為感到驕傲!我請求頭領分配給我最危險的、需要極度技巧的任務,我都出色地完成了。目的只有一個,就是為了報仇!為了報仇絕不失敗,為了錘煉我的技藝。我本以為你小子是比忍者更可怕的高手哪!”

說到這里,忍者“呸”地朝俘虜的臉上吐了一口痰。

“真是何等可笑!原來你就是這等廢物,連拔刀都不能讓人滿意!你就那樣擺著一副妄自尊大的嘴臉,用你詭計多端的腦筋對我們甲賀忍組頤指氣使!真是死有余辜!”

忍者的一字一句里都充滿了無比的憎惡。他的腦海中,兩年以來的一幕幕,走馬燈似的迅速回轉,記憶一一蘇醒過來。

實際上,被捆之人與忍者是發小,他們同為旗本中身份低微人家的兒子。

忍者因為父親犯下罪過,被官府命令充任甲府城在番[47],十一歲時離開江戶。十八歲時,他被選入甲賀忍組送往甲賀山中,接受了十年極度殘酷的魔鬼訓練,如今終于回歸江戶故土。

然而,在他拜謁江戶城中負責向忍者分派政府公務的總頭領時,卻不禁愕然。總頭領竟然是他兒時的玩伴,不知經過什么破格提拔,到了這個位置。

如今,二人之間產生了意料之外的巨大差距,再也不能促膝親密談笑。忍者抑制著心中的驚愕,匆匆回憶了一下過往,總頭領卻完全一副無視的態度,似乎根本沒有認出兒時的玩伴。原本當時,忍者身旁還有另外八名同伴,一起列隊接受總頭領的訓令……

酒宴設在別的房間,但忍者也只是和別人一樣,跪行至總頭領跟前接過酒杯。最終,二人之間沒有一句其他的話語。

總頭領回到里間之后,房間內僅剩忍者一人。他為了平復心中的感慨,來到庭院之中。

此刻已至深夜,暮秋時節十六日的月亮明晃晃地掛在天上。他走下草坪的斜坡,池畔的霧氣如薄絹般叆叇繚繞,透過薄霧,倒映在水面上的月影,如銀子般的明亮柔美。

池畔有一棵高大的楓樹,樹下坐著一名女子。一時間,忍者直覺到——那不是總頭領的妹妹登重嗎?

的確是她。她一聲不響地站起,轉過身來,美麗的容顏如白色的花朵。她看見他,微笑著說道:“是修之助哥哥吧。”

與哥哥不同,妹妹天真直率地用他以前的名字叫他。忍者的心里震顫了一下,猶如獲得了新生。

記得她性格要強,每次與她玩耍時,都被她纏得束手無策。初午祭[48]的那天夜里,也不分什么武家町家的,附近的旗本大人的府邸也對外開放,在美女櫻掩映的門口成排地掛滿地口繪龍燈[49],到處都舉辦手舞大會。兩個小玩伴手拉著手,逛進了樹叢里的樹蔭之下,不知不覺中已經擁抱在了一起,笨手笨腳地親吻。

兩人并肩在月下從池畔登上假山,忍者與姑娘都不約而同地回憶起了十多年前的那個夜晚。

在假山半山腰竹林繁茂的樹陰下,有一間臨時休息室。他們走進了那間小屋。在靜靜對坐著的時候,對往昔的追憶,在二人心中同時產生了一種新的欲求與沖動,使得二人強烈地興奮起來。

……當忍者抱著登重,緩緩地把她放到鋪有榻榻米的地板上時,登重兩手捂住臉,避開從圓窗里傾瀉而入的月光,也掩蓋自己的羞澀。最后,她用和服的袖兜遮掩住面孔,安靜得像個偶人娃娃一樣,把身體完全交給眼前這個男人。終于,她咬住男子的衣領,以忍受身體的疼痛。

然而,不幸的是,這一幕被忍者的一個同伴從竹林一端偷窺到了。忍者因此被秘密處以了難以啟齒的刑罰。

“喂!”

忍者上前緊逼一步,把匕首指著俘虜的鼻尖:

“你對我的所作所為,今天我要以牙還牙!事到如今,我一定要看看你的哭著求我的丑態!明白嗎!”

然而,被綁之人依舊表情沉靜,瞅著對方那簡直像是惡鬼般的凄厲面容。前者更加怒不可遏:

“你就受著吧!”

已近天亮時刻,月亮已經下沉,但空中仍然留有一抹朦朧的光亮。在一切都幾乎要被凍結的黎明前的黑暗中,地面上響起了腳步聲。

是眠狂四郎和忍者,以及稍稍落后的一頂肩輿,里面坐著登重,她懷里抱著嬰兒。

就在忍者正要向他的俘虜下手的時候,登重懷抱嬰兒,帶著忍組名單到了,整個事態為之一變。

俘虜這才現出狼狽之色,大聲呵斥妹妹。但是,登重卻對哥哥視而不見,徑直把忍組名單交給忍者,請求他饒恕哥哥,并拜托他帶走他們母子二人。

忍者做夢也不曾想到,這個世上竟然已有了自己的孩子。他看著熟睡的嬰兒,無法掩飾滿臉難以名狀的困惑。

緊張的對峙令人窒息。突然,清亮低沉的歌聲打破了這種僵持。是佇立在廊下,眺望著庭院的狂四郎吟唱起了謠曲[50]·熊野。

“……草木得陽光雨露恩惠,尚且以花果報之以恩情,更何況于人哉……”

忍者終于把匕首收入懷中,帶著登重母子走出府邸。

一行人來到了十字路口,狂四郎站住了:“就此別過吧。”

“這個交還給你吧。”他說著,拿出了忍組名單。

“不——我答應要把此物送給你的。”

“我自身并不想主動與甲賀忍組決斗。所以,也沒有興趣翻閱忍組名單。……但是,此物估計可成為你的護身符吧。”

忍者低垂著頭,低聲表示感謝,接過忍組名單。

狂四郎向西,忍者和肩輿向東。

走過半町距離,狂四郎回頭望了一眼。他們的身影已經消融在了煙靄之中。

——那二人結成夫婦,究竟能幸福和睦嗎?

狂四郎神情黯然,想象著他們二人的將來。

因為狂四郎明白,忍者如果犯了女色之戒,按規定就要遭受斬斷男根的殘酷刑罰,這位忍者當然也不能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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