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三、官莊的管理

清代官莊的經營者稱為莊頭,從一檔館藏的《內務府莊頭處呈稿》、《內務府莊頭地畝冊》等檔案中,可看出清初設立官莊時,并無清丈莊園土地數量;雍正和乾隆年間雖實施清丈旗地,官員卻未嚴格執行。另外,這些檔案都屬清后期,乾隆以前的檔案因年代久遠、地震、火災等而遺失。管理官莊的莊頭,或有強行不法者;或有偷典地畝者,官莊管理問題層出不窮,以下分節討論之。

(一)旗地的清丈與檔冊管理

清初八旗圈地和州縣民地的清丈、管理、登錄的方式截然不同。在丈量方面,順治十一年(1654)規定:“凡丈量州縣地用步弓,各旗莊屯地用繩。用步弓曰丈,用繩曰圈。”其次,旗地和民地冊檔的貯藏單位亦有區別。旗地冊檔分別由內務府、宗人府、八旗都統貯藏,民地的冊檔系州縣衙門貯藏。再次,土地的登錄方式,清初州縣管轄的地畝尚沿襲明代田土制度,土地登錄在魚鱗圖冊,有土地形狀、大小、方位、納稅等級、數額。民地鱗次櫛比,按照圖冊即可稽查荒熟。然而,旗地并無繪成魚鱗圖冊,在八旗衙門所藏的地畝清冊中,只有耕種者土地四至、畝數等,每戶耕種地畝不相連接,經界也不夠清楚。從諾爾布所領恩賞地來看,其四至為“南至洪石瀾、北至蘭河、東至燕子窩、西至蘭河”,這樣的天然疆界,一旦自然景觀改變,并不容易找到土地。參見《內務府來文》,土地房屋類,第1756包,乾隆二十一年二月二十七日。清朝政府之所以重視民地的管理,是因民地必須繳納田賦,以及買賣時要繳交契稅。旗地照理說是賞給八旗官兵的“份地”,并不征收田賦和契稅。

因旗地并不是國家稅收單位,所以清初并未確實掌握旗地數量。劉守詒認為許多圈地是莊頭自行圈占,往往實際圈占的數目多于報官數目。劉守詒,《清初關內官莊建立情況和性質的探討》,收入《清史研究集》,輯3,頁42—73。至雍正四年(1726)清查旗地編為旗紅冊地,旗人的土地仍比官方記載多。例如祥麟等三人共首報滋生地784畝,實為900畝,其家人何天位聲稱:“從前原系約計,并未繩丈等語。”《內務府來文》,土地房屋類,第1831包,乾隆五十三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又如宗室永丹契買蘇博賀的地畝系“僅只對佃,并未丈量。”結果是佃戶李榮嗣隱匿墳旁地畝18畝。《內務府來文》,土地房屋類,第1842包,乾隆五十七年七月。當易州理事廳衙門派員查勘地畝時,李榮嗣央浼地方李享、屯目姜智、社書劉懷德調處,送給差人楊起鳳、吳體仁酒飯錢10吊。事發后該鄉役人等皆被革役。佃戶在隱匿地畝之后,又能夠買通地方、鄉役隱瞞事實,可見清查地畝并非易事。

當雍正皇帝命令官員清丈旗地,官員卻汲汲于交差了事,結果出現檔冊所載的土地段落和實際地畝不符。據壯丁劉琚說,雍正九年(1731)留村等八屯的旗地分成兩處,一處十余頃之地即分數百余段;另一處投充地近四十頃有數千段,必須一年半載才能清丈完。因部員礙于限期規定,造冊時將八屯的地畝五十頃,分成十九段、四至井然。《內務府來文》,土地房屋類,第1756包,乾隆二十一年七月。到乾隆二十一年(1756)內務府園頭劉敏偷典地畝,內務府官員再度清查地畝,才發現原來紅檔冊籍與實際情況相差十萬八千里。

其次,雍正四年(1726)清丈旗地不久,即在十三年(1735)頒布定例:“各省丈量田畝及抑勒首報墾田之事,永行停止。違者,以違制律論。”(清)李鴻章等奉敕撰,光緒朝《大清會典事例》,卷755,頁327—1。因不再清丈田土,所以旗地莊頭所開墾官莊周圍的地畝稱為余地;或保留養贍地,或報水淹等便不列入旗地的范圍;若有土地報升科,則改在州縣納稅。當時民人帶地投充之外,也常私自保留部分土地,向州縣繳稅完糧。或有民人置買旗地,再向州縣完糧。這些問題在查抄官員家產時,即出現莊頭所申報地畝和清丈數量不符的情況。例如乾隆五十余年承安被抄家,他家莊頭有帶地投充者,其承種地畝雖有納糧紅冊可憑,但實際領地所繳納地租還是偏低的。據莊頭袁發供稱:“小的曾祖袁自端投到明府(承安的祖先系康熙朝內閣大學士明珠)家下當莊頭時,在明府報過閑荒二十二頃二十畝,原系約數報的并未丈量。至雍正四年經管清丈時,只丈出地一千一百八十三畝九分入冊納糧,在主子跟前交租銀三十三兩三錢,現有納糧紅冊印領可憑。再莊頭袁魁名下有承種王五名下納糧紅冊地七百六十畝一分,每年交主子租銀二十四兩。當初王五在明府亦報過荒地十五頃七十二畝。小的二名從前在明府所報地數,本來與納糧紅冊地數不能相符。”《內務府來文》,土地房屋類,第1841包,乾隆五十七年四月。此案中袁發提及他所承種的土地約略報了22頃余,王五報過荒地為15頃余,都比雍正四年清丈的數量少。從他們繳納的地租來看,每畝地所繳納的地租不到一錢銀,系采報荒的方式,以減輕地租。

另外,清丈旗地所應包含的地目往往也不一致。在內務府所屬的莊頭以及投充人共四五百人,自順治朝以來土地檔冊只記載土地數目,不包括場、園、房屋等。至康熙二十二年(1683)清丈以后,紅檔開載地畝、村落,并無土地四至。至乾隆三十年(1765)才規定官莊內應包括場、園、房屋等,但官莊之外的場、園等仍屬民業。換句話說,內務府的莊頭或者壯丁可以同時擁有官產和民業,如果他們有意移丘換段、變更地目,官員亦無從清查。乾隆四十八年(1783)肅親王府清查莊頭黃廷揚經管王府地畝,據冊籍載統共3,457.4畝,實際清丈共得地3,482畝零。黃廷揚說:“縣里用繩丈盈縮不均,又連墳、坑、道路一并查丈在內,所以不符。”《內務府來文》,土地房屋類,第1820包,乾隆四十九年二月。到底墳塋道路是否應該列入旗地范圍,仍值得討論。

因為旗地清丈不確實,以致于乾隆年間官員不知如何清查旗地典賣的數量,御史赫泰提出:“如系國初以來,即在民人名下交納錢糧者,方系民地。從前并無紅串,忽于康熙年間,托故起有紅串,而其地畝段又與部冊仿佛者,即系隱瞞之旗地無疑矣。”赫泰,《復原產籌新墾疏》,收入賀長齡編,《皇朝經世文編》(臺北:文海出版社,1979),卷35,戶政十,“八旗生計”,頁16—22。嘉慶五年,正白旗內務府大糧莊頭胡天縱與生員劉潤互控案,胡天縱以馬廠官地被家人呼仁我偷賣給劉潤等人,劉潤則說是民地。經樂亭縣縣官差傳兩人到案,并實地勘丈繪圖,共丈量地畝共一頃六十四畝八分四厘。劉潤供出紅契為證,樂亭縣官認為“謂民糧地畝似無疑”,但因胡天縱堅稱系馬廠地,所以縣官以“此地為馬廠或民糧地畝,兩造各執一詞”未作結案。《內務府來文》,土地房屋類,第1858包,嘉慶五年四月。赫泰認為州縣衙門掌管的民地資料比較確實,若該民地的錢糧稅單(紅串)起于順治朝,應毋庸置疑;若是源于康熙朝,則必須核對該地段落與戶部旗地冊檔相符否,以便了解它是不是被隱瞞的旗地。

清人管理旗地冊檔亦呈現漏洞,在乾隆年間官員奏報查檔時,提到冊檔遺失、殘缺等問題。乾隆五年(1740)趙國政奏稱:“八旗官兵地畝典賣與民間者不可勝數,不但在官之冊檔殘缺莫稽,即領地之本家輾轉售賣,亦不能記憶。蓋以彼時圈給之后,即為己業,或棄、或留,各任其便,該官員從不過問之所致也。”《內務府來文》,土地房屋類,第1739包,乾隆五年八月。旗人本身輾轉典賣土地,已典之地原本可以回贖,卻又不能記憶;官員則對旗地的典賣不過問,以致旗地典賣者不可勝數。

一般漢人辦理房產買賣以印契為憑,但是旗人的圈地卻無印契為憑,是以舊存之老檔為憑。在乾隆年間常有官員抱怨,舊存之老檔常因年代久遠、地震、火災等因素,無從查對。例如乾隆八年(1743)戶部咨稱:“康熙年份檔案,于雍正八年,地震霉爛不全,無憑查覆,移咨直督查報。”《內務府來文》,土地房屋類,第1746包,乾隆九年五月初二日。又乾隆二十八年(1763)鑲黃旗滿洲都統咨稱:“康熙年間之案,年份久遠,無憑可查,而旗下所存冊檔已于乾隆十六年被火焚毀,實難檢查。”乾隆五十四年(1789)管領七十三呈稱:“本管領下老圈地冊因雍正年間失火,無憑可查訊。”《內務府來文》,土地房屋類,第1775包,乾隆二十八年七月;第1833包,乾隆五十四年六月。乾隆五十六年正紅旗滿洲前鋒全德呈稱:“本旗兩次失火,所有檔冊俱已被焚,實無檔冊可稽。”第1839包,乾隆五十六年八月。在內務府來文中常見到北京城發生火災,內務府官員必須呈報詳情。如同治二年正黃旗滿洲委協尉慶祿呈報:“該旗所屬德勝門內壽明寺地方路北,內務府取租官房,不戒于火,當即帶領官兵撲救息止,計燒毀房一間、截拆房三間等。”第1951包,同治二年十二月初七日。乾隆年間起有大量旗地改為州縣征租,地方衙門亦發生相同問題,嘉慶十六年(1811)宣化知縣詳稱:“卑縣所存檔卷,因歷年夏雨連綿,科房滲漏霉爛無存。”《內務府來文》,土地房屋類,第1883包,嘉慶十六年二月二十四日。這些天災及人為疏失皆造成旗地冊檔遺失的問題。

(二)莊頭

雍正年間,除了清丈旗地之外,亦整飭有地方豪強之稱的莊頭。雍正元年(1723)直隸巡撫李維鈞奏,直隸內莊頭以及大戶有勢力者,皆強橫不法,流毒肆虐,人人側目。有索保住田連阡陌,所招佃戶俱系山西并西山里人,一呼千諾,供其驅使,出入騾馬成群,路人為之聳觀。索保住父子與房山縣莊頭六哥(李甡)至戚交好,更密為犄角,朋比作奸,開印子鋪重息殃民等等。又寶坻縣莊頭焦國棟、焦國璧兄弟,田土千余頃,當鋪店房各處開張;還隱瞞以壯丁女子為妾,打死壯丁常柱等等不法行為,都遭抄家處分,其家人撥發山海關外為壯丁名下當壯丁。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雍正朝漢文朱批奏折匯編》(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1),冊1,頁430—431。另有金復輝恃強毆官、任文澤私典陵寢祭田,肆行為匪,藐法滋事。《內務府奏銷檔》,乾隆十九年四月。轉引自《清代的旗地》,中冊,頁525。莊頭李大權誘娶有夫婦女,窩藏在家,恣行奸占。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雍正朝漢文朱批奏折匯編》,冊2,頁501。這些莊頭承管的地畝有田連阡陌者,佃戶、奴仆數百人供他驅使,為地方上豪強。莊頭獲罪的理由與他個人不良素行有關,但同時在雍正皇帝統治期間被斥革,使其他人能聞風收斂、敬業守法。如豐潤縣莊頭陳扇墜子,向實奸邪,今則聞風斂跡;灤州莊頭李著伯并其族兄李萬扶等,從前恃富肆橫,今則不惟改惡自新,且將地土租糧、當鋪利息各減一分。參見《雍正朝漢文朱批奏折匯編》,冊2,頁324—325。雍正皇帝整頓內務府的莊頭制度,與他實施攤丁入地、耗羨歸公等財政改革相一致,同時提升皇室和國家財政兩者的稅收。

首先,雍正年間鼓勵壯丁首告莊頭隱匿地畝,據查確實之后,賞給壯丁地畝,并安放首告的壯丁為莊頭。雍正七年(1729)有壯丁余汝器等七人,至京城首告莊頭隱匿地畝,官員查勘地畝時,七人指引方向,搜尋山谷僻壤,一段一畝,毫無遺漏,共查出莊頭余地73,100余晌(一晌等于六畝地)。上諭:“將余汝器等七名壯丁每人賞給六百八十晌四畝,安放四等莊頭。”此事之前,亦有蘇啟泰等9名壯丁首告莊頭隱匿地畝,安放為四等莊頭。遼寧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等譯編,《大連市圖書館藏清代內閣大庫散佚檔案選編·皇莊》,下冊,頁8—10。可見雍正以利誘壯丁首告,清查莊頭多余莊地的辦法甚為有效。從劉守詒的研究論文可以了解,清代納銀莊的投充莊頭不但繳納銀兩較少,而且還隱匿許多既無錢糧、又無賦稅的養贍地。劉守詒,《清代前期內務府納銀莊的幾個問題》,收入《清史研究集》,輯2,頁115—130。例如乾隆四年(1739)查出投充人李曰瑚名下隱匿地1,146畝。《內務府來文》,土地房屋類,第1740包,乾隆五年十一月二十六日。不但投充者隱匿地畝,連糧莊的莊頭私自開墾的余地,亦隱匿地租。

乾隆年間查勘莊地的辦法是將莊頭多余的莊地,另補放莊頭,剩余不足編莊地,改由地方官征租。例如舒成棟在雍正二年(1724)補放頭等莊頭,名下圈地共51頃。乾隆二十四年(1759)間舒成棟病故,內務府將他名下的土地分編成三份,由成棟長子舒通、次子舒適安補放為四等莊頭,三子舒遂安放半分莊頭,其余地六頃余不足編圈,撤交地方官征租。《內務府來文》,土地房屋類,第1787包,乾隆三十三年九月。如此一來,造成莊頭的利潤減少,以致十八世紀末許多莊頭被革退后無人頂替的現象。乾隆五十九年(1794)會計司呈報,自五十四年至五十八年(1789—1793)因拖欠錢糧陸續革退莊頭73名、園頭18名,至五十九年只有18人頂缺,其余都無人情愿頂替。《內務府來文》,土地房屋類,第1832包,乾隆五十四年四月。頂替莊頭者首先要還清舊莊頭的欠債,如果莊頭的利潤不高,自然沒人愿意承擔風險。

內務府官莊最初設立時,提供壯丁各種牛只、房屋、斗量、養贍地等。遇到災荒年份,內務府還得供給莊園壯丁口糧。在長期經營過程中,內務府官員發現不少莊頭謊報災害,圖謀免租和領取賑災口糧。康熙二十六年,曹寅查勘莊頭被災情形,據莊頭梁國臣原告內稱,伊之地畝共有250晌因渾河泛濫被淹。官員查梁國臣的田畝有230晌被淹,浮報20晌,擬鞭一百以示眾。遼寧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等譯編,《大連市圖書館藏清代內閣大庫散佚檔案選編·皇莊》,上冊,頁140—141。但莊頭承領內務府官莊也有許多困難。乾隆三十年(1765)清查直隸通州等莊頭、投充共557名,有22人拖欠地租,據楊文浩等供稱:“拖欠錢糧因系二十六、七年年歲歉豐,交納錢糧俱系借貸,上年雖年景豐收,債主等不容拖欠,勒還欠賬,以致拖欠本年錢糧。”乾隆朝《內務府奏銷檔》,冊275,頁29—39,乾隆三十年六月二十七日。莊頭遇到歉收年份必須借貸繳納地租,否則拖欠五成以上地租,莊頭即遭革退處分。

莊頭一方面要承受朝廷限制莊園土地之擴張,另方面又面臨官莊人口膨脹的壓力。康熙十八年(1679)莊頭朱費揚古說:“因我的田多,自耕一百六十晌,供額丁穿衣、領糧而令其耕種之田五十四晌,其余二百余晌租給民人孫猴兒等。”遼寧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等譯編,《大連市圖書館藏清代內閣大庫散佚檔案選編·皇莊》,上冊,頁14—16。乾隆五十五年(1790),盛京內務府大糧莊頭汪永清呈稱,他所承領官地13,074畝,而近派親丁占去養贍地共有4,236畝,并不當納差徭。《內務府來文》,土地房屋類,第1835包,乾隆五十五年六月。以此看來,莊頭承領的官地有將近三分之一的地給親丁耕種。當時盛京內務府衙門也發現類似的問題,其所屬大糧莊頭共有79名,最初安設時各莊親丁不過十數名至二三十名不等,到乾隆晚期莊頭親丁生齒日繁有至百十余名,占種官地數十日至一二百日者,親丁并不納差銀,以致莊頭拮據。內務府為了解決莊頭收租的問題,凡有莊頭控訴親丁不納地租的案子,便要求親丁耕種的土地歸還莊頭。例如乾隆四十二年(1777),銀兩莊頭王二格控告親丁王祚祥霸種官地,據王二格稱,其祖王建之將955畝地,分給二格之叔父王祚起、王祚發等人養贍家口地200畝;又分給王祚祥、王祚興、王五格三戶755畝養贍家口。王祚祥三戶抗違不交租,以致王二格不敷當差,因而向內務府呈控。內務府三旗銀兩莊頭處官員認為,王建之私將官地分給親丁,并無成例,應將王祚祥等三戶所種之755畝內,各戶僅保留50畝,其余605畝地交王二格收領。《內務府來文》,土地房屋類,第1800包,乾隆四十二年九月。另外王祚起等名下地200畝,莊頭王二格并無收地,仍著他們承種,每畝交租銀三錢。從分給親丁養贍地畝的辦法,可見到十八世紀末親丁也必須負擔地租。

乾隆五年(1740)軍機大臣等議定,原佃若并未欠租而莊頭土豪無故增租奪種者,審實治罪。嘉慶五年(1800)又議定:“旗人及內府莊頭撤地另佃者,實復不少,而賴耕為食之貧民,一旦失其生計,不免游手為匪。實于政治民生均有未協,應請改照舊例禁止增租奪佃,以安貧民。”劉錦藻纂修,《清朝續文獻通考·田賦》,卷6,頁7555—2。我們從莊頭處的檔案中發現各官莊的地畝冊,這些地畝冊都是咸豐年間以后的,有莊頭承領地總數、佃戶個別耕地面積、每畝租額等。這些地畝冊中,對耕種者一律以“佃戶”稱呼,沒有親丁、壯丁的區別。十九世紀官莊的耕種勞力是佃戶,在這種租佃制度之下,莊頭不需要顧慮親情,給親丁養贍地,而是依照地畝收租。可見家族勢力和中央權力有所抵觸的時候,朝廷的利益凌駕在家族的勢力之上,家族的親屬關系逐漸疏遠。參見拙作,《清代內務府官莊的戶口》,收入《中國近世家族與社會學術研討會論文集》,頁329—370。

(三)投充

清初旗人接受漢人投充有兩種情況:其一是貧民投充旗下當差,領當差地耕種;其二是富家有地者投充。貧窮的投充者除了領差地之外,尚有養家地畝。據內務府來文記載:“投充馬云俊等十丁名下,坐落霸州陳廚馬家營官地五頃四十三畝九分。除每丁當差地四十二畝共地四頃二十畝外,尚有在檔于地一頃二十三畝九分均系伊等名下養家地畝。”《內務府來文》,土地房屋類,第1807包,乾隆四十五年正月二十五日。富家投充的目的,就像大陸學者宋秀元所說的為減輕賦役,或者借勢隱占土地。宋秀元,《從檔案史料看清初的圈地與投充》,《故宮博物院院刊》,1987年第1期,頁87—92。不過,投充勢要者其身份由民人轉為奴仆,無法自己掌握命運和際遇。運氣好的投充者成為旗人家的豪仆,操縱主子家的生計,最后撈足了油水贖身為民;運氣壞的投充者可能因主子家里窮困,將他一家子賣與他人。(清)伊泰等纂修,雍正朝《大清會典》(北京:北京圖書館攝制雍正十年刊本微卷,1991)記載:“順治五年覆準,投充人即系奴仆,本主愿賣者聽。”卷30,頁49。以下就投充者所述的實際遭遇做說明。姚八十在順治年間投充興安戶下,代管田產,后來子孫贖身為民,還典了主子的地畝。姚成良稟稱:“竊身祖姚八十,原系雅圖叔祖興安戶下投充,代興安管理本莊房地。康熙年間故主興安一契,將地五頃、房一所典與正藍旗滿洲松林佐領下領催福明為業;又一契將地三頃典與正白旗包衣滿洲佐領下李杰為業。二家仍交與故伯姚天奇總攬交租。斯時,身祖八十即備價贖身。故主興安念系投充老人,即將房一所、地四十四畝恩賞帶出,以為養贍。后被幼主雅圖查知,追回自行取租。”雅圖呈報:“祖興安原圈寶坻縣老石頭村地八頃六十畝,于康熙四十四年間,將銀五百兩典與自行贖身家人姚八十是實。”《內務府來文》,土地房屋類,第1779包,乾隆三十年三月。姚八十投在康熙年間贖身,主子興安恩賞他養贍房地、房屋一所和地44畝,后來他用銀500兩典了主子家的地畝860畝。這樣的投充者應該算是運氣相當好的。

楊世芳帶地投充后當了莊頭,其子孫亦取得主子家的地畝。據楊坤供稱:“我祖上楊世芳帶地一頃六十八畝投充主兒雅思哈,康熙五十八年典給莊頭趙契堯家,價銀八十兩。雍正元年找銀一百兩。六年小的老子楊明遠向趙家贖出,原契兩紙都收到我家來了。此后我主兒不時下屯到我家來,我亦給他幾兩銀子是有的。”楊世芳帶地投充雅思哈家,雅思哈將地典給趙契堯,楊明遠將土地贖回,地契便藏于楊家。《內務府來文》,土地房屋類,第1753包,乾隆二十年二月。投充者贖身的案例還有許多,例如李士申說:“小的曾祖李琰于順治年間帶著房地投在正藍旗宗室魁祿祖上名下,按年交租。到乾隆二十九年上小的家備價贖身,放出為民。各地原主收回,租給別人承種,所有剩住房三間半、園地一塊,每年出租東錢四吊五百文。到四十四年間,主人魁祿的哥子魁慶告假前往盛京,向小的設措銀三十兩。主人寫給小的租照一張每年租東錢兩吊。”第1840包,乾隆五十六年十一月。當主子家境沒落,反而不時下屯去向楊家要幾兩銀子花用。

另有投充戶在主子賣地后,才發現投充者隱匿地畝。例如馬有貴呈控主子增租奪佃的案子中,他的供詞說:“我祖遺地一頃七十五畝,順治二年,我祖上帶地投充在正白旗滿洲人漢達馬家為業,旗地仍是我家耕種,每年交銀三十一兩五錢。至乾隆八年,漢達馬之子那清額將地典與旗人張廷弼為業,價銀二百四十兩,我每年仍是照舊交糧。至乾隆三十七年,漢達馬之孫明福將地用銀二百兩贖出,轉賣與鑲白旗禮部筆帖式文耀家為業,價銀二百四十兩,彼時糧銀對清言明照舊種地。至三十八年間文耀差子常齡下屯要每畝地增租銀二分,我們不肯,在順天府控告。”實際的情況是那清額在乾隆元年(1736)將馬有貴家放出為民,亦給執照。馬有貴家原本的土地是458.2畝,因主兒不知此地根底,隱下了300畝地,后來文耀買地后,馬有貴怕隱匿地畝的事情敗露,所以上京控告文耀增租奪佃。《內務府來文》,土地房屋類,第1797包,乾隆四十一年五月。投充者隱匿地畝的案例也不少,乾隆四十一年清查投充莊頭程啟榮地畝案中,程啟榮的祖先,于順治六年投充老檔所報撫寧縣蕭家莊、李家莊共地一頃三十三畝五分,經該縣查丈結果共地三頃七十六畝有零。第1798包,乾隆四十一年八月二十四日。張嘉會的當差地為二十頃、余地三頃四十九畝。至乾隆四十五年還查出張嘉會有“無丈余地六頃八十六畝”。第1819包,乾隆四十八年八月。王可夏與王宜朋、王學孟、楊增海、陳天穩于順治二年帶地一百三十頃四十余畝,伙投內務府當差。王可夏名下投充地十三頃九十五畝外,有余地三頃六十八畝六分。第1832包,乾隆五十四年四月初三日。此案經過戶部查明結案,文耀契買地175五畝收回耕種,其余283.2畝令明福照數收領。

另有一個案子是那德華結稱:“竊身原有祖遺旗地共五頃十一畝,坐落平谷縣西鹿角莊左近地方,此地并無契據,只有歷年收租地段四至清冊可憑。”又稱:“國初順治二年間賈尚寔、賈銳家帶地投充在身世祖喀爾哈瑪名下為業,迄今百有余年,均系賈尚寔、賈銳二人家承種交租。”《內務府來文》,土地房屋類,第1910包,道光十一年九月。乾隆年間賈尚寔、賈銳將此地項地畝私行典賣,并隱種霸地一頃七十畝不交租項,其四至地段均被裁改。自乾隆五十八年(1793)起至道光十一年(1831)均無交納租項。

比較不幸的投充者是一些依附在莊頭名下的,最初沒有立下任何租契,莊頭要求增租時,他們也無抗拒余地。王維誠的祖上在順治年間投充許順名下,每畝給租銀三分銀,經過八十年后,莊頭許成宗要求每畝地增為八九分銀。《內務府來文》,土地房屋類,第1736包,乾隆四年十月二十六日。最不幸的情況是投充者被主子賣出。據投充人趙芳供稱:“我祖趙興于順治二年帶投康希佛家,坐落平谷縣周村莊地七頃九十五畝、草房一百間。”康熙二十五年(1686)四月康希佛將此地典與正白旗包衣張碩禮,得價銀650兩,并將趙興一家男女六口賣給張碩禮,價銀80兩。《內務府來文》,土地房屋類,第1772、1773包,乾隆二十七年六月、九月。另有一案例系王國澤帶地投充海存名下,海存將人口地畝出賣。第1819包,乾隆四十八年十二月。乾隆九年(1744)康希佛的兒子康阿岱向張碩禮的兒子張三格贖地,出賣與劉良臣名下。

主站蜘蛛池模板: 潼关县| 垣曲县| 东乡族自治县| 锡林浩特市| 上杭县| 秭归县| 莆田市| 永康市| 靖西县| 固镇县| 永兴县| 岳西县| 乐陵市| 新蔡县| 金平| 东辽县| 婺源县| 金堂县| 三江| 定西市| 基隆市| 和静县| 柳州市| 大新县| 濉溪县| 龙泉市| 漾濞| 江西省| 台东市| 嘉善县| 尉氏县| 峨眉山市| 华安县| 那坡县| 四川省| 阳信县| 沁阳市| 固安县| 沁阳市| 高密市| 东辽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