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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拾糞
“喔喔喔……”
“喔喔喔……”
“喔喔喔……”
霜皮皴裂的柘木窗欞剛透出蟹殼青,一只紅衣綠尾的大公雞,爪尖勾住結(jié)滿冰溜子的草垛,面朝東方,神氣的昂首挺胸,引頸高歌。
尖利刺耳的鳴叫,瞬間打破小小村莊的寧靜。
雞叫聲,狗犬聲,牛眸聲,羊角頂柵欄聲,彼此摻雜,揉碎了山河畫卷。
不大一會兒功夫,咳嗽聲,說話聲,窸窸窣窣穿衣聲,打罵小兒聲,此起彼伏。
年僅八歲的陶梳早已穿戴好衣物,生的彎彎細眉,翹鼻薄唇,小小年紀溫柔穩(wěn)重,借著一點晨光,推了推年紀最小的妹妹。
“小葉兒,快起來了!”
陶葉兒在夢中迷迷糊糊:“嗯!”了一聲,翻了一個身,繼續(xù)睡的香甜。
陶梳探頭看去,見她睡的一臉的口水,臉蛋紅撲撲的,嘴里嘟嘟啷啷說些什么?
陶梳搖了搖頭,又推了另一邊的二妹:“清兒,快起來,晚了祖母要罵的。”
陶清閉著眼睛,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瞇著條眼縫看了看天色。
“阿姐,還早,再睡會兒!”
陶清生的俊眉杏眼,睫毛濃密細長,眉峰極長,藏著野性,打眼看去,就知不好惹。
陶梳見大的叫不動,小的叫不醒,心里愁的很。
二妹陶清今年五歲,自來都是你說你的,我做我的,祖母說的話有時都不聽。
小妹陶葉兒年歲還小,剛過了三歲,整日里貪吃貪玩,與村中小兒打架絲毫不落下風(fēng),沒個安靜時候。
陶梳覺得自己作為長姐,真有操不完的心。
陶梳正待再勸,忽聽得門外木屐聲“咔噠咔噠“作響,她心頭一緊,慌忙去扯兩個妹妹的被子:“快些起——“
話音未落,門板“砰“地一聲響,陶老娘裹著件補丁摞補丁的灰布襖,把門拍的震天響。
“討債鬼!日頭曬腚了還裝死。”
陶清嚇得她一個激靈,陶梳打開門,陶老娘三步并兩步?jīng)_到炕前,枯樹皮似的手掌掐住陶清胳膊上的軟肉,“米缸見了底還敢賴炕?當自己是千金小姐呢?“
陶清疼得直抽氣:“錯了,錯了,祖母你放開我疼死了。”
“疼——就是讓你長記性。”說罷陶老娘手上加了勁,只把陶清疼的張著嘴,淚眼汪汪。
陶梳忙把疊好的粗布衣裳往陶清懷里塞,自己又抖開小妹的夾襖。三歲的陶葉兒被這陣仗驚得醒了七八分,迷迷瞪瞪往長姐懷里鉆。
“還有你!“陶老娘轉(zhuǎn)頭瞪向縮成一團的小孫女,沾著灶灰的指甲戳上她眉心,“昨兒個打翻粥碗的賬還沒算,今兒倒學(xué)會學(xué)豬崽子賴圈了?“說著揪住孩子后脖頸的衣領(lǐng),像拎小雞似的把人往地上拽。
陶葉兒“哇“地哭出聲,光腳丫子踩在泥地上直跳,陶梳慌忙蹲下給她套鞋,抬頭正撞見祖母從墻根抄起燒火棍。
陶清看見,麻利的一把提起褲子,大喊一聲:“風(fēng)緊,扯呼……”
就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fā),跑了出去。
陶老娘啐了一口:“灶房冷得能凍死鬼,柴火堆還剩幾根毛?一會兒還要煮朝食,一個個的睡著等老娘來伺候!“
“清兒把尿桶倒了,然后掃院子,葉兒去把雞窩的門打開。“陶老娘吩咐完,轉(zhuǎn)身看著院子中間的二孫女冷笑:“去給我拾糞去,拾不滿一筐別回來吃飯。”
陶清齜牙一笑,狗腿的點點頭。
“大清早的少作怪,還不快去,晚了你屎都撿不上。”陶老娘扔給她一個豁口的竹籃。
陳氏豎著耳朵聽了聽院子外面,心里害怕婆母責罵自己晚起,趕緊推了推丈夫陶豐年。
“娘都已經(jīng)起了,你快點起來吧!”
陶豐年鼾聲如雷,不動如山。
陳氏想起卻起不來,陶豐年的大腿搭在她腰身上,跟個木頭樁子似的,陳氏動都動不了。
咬了咬牙,陳氏擰了一下他的耳朵。
陶豐年睡眼朦朧的問媳婦:“疼——咋滴了?”
陳氏心里有氣:“還不起來,娘天還沒亮就打雞罵狗的,哪里能睡得下去。”
“蓮娘,你說的不對,我們家有雞沒狗!”
陳氏看著眼前這憨人,心里突的沒勁了起來。
你說東他說西,你說天晴他說下雨,自成婚后日日盼著他開竅,可惜天不遂人愿。
陳氏生的瘦小,陶豐年不長心智,倒長個子,身高接近七尺,體重怎么也到一百六、七十斤了。
生的肥肥胖胖,眉眼一片懵懂,他六七歲時發(fā)高燒,燒了幾天幾夜,再醒來就成這樣了,不長心智,只長年紀。
“我去灶間燒水煮飯,你去砍點柴火去,免得被阿娘罵。”
“嘿嘿,我才不怕阿娘呢,阿娘罵你可不罵我。”陶豐年得意的拍著手。
陳氏皺著眉沒說話,只是輕輕的呼出一口氣,穿了衣服,就下炕去了灶間。
陶梳倒了尿桶,又拿地下未化得雪涮了涮,見沒有什么味道,才倒扣在地下。
陶葉兒任務(wù)本是放雞出來覓食,這小家伙看見結(jié)冰的水洼,立馬跳上去就是一頓踩。
“仔心你的門牙。”陶老娘在灶房門口看見,喊了聲。
陶葉兒嚇的一抖,趕緊跑開了。
霜粒在枯草尖上閃著銀光,陶清跺了跺漏趾的棉鞋,一邊走著一邊把手里的破竹籃甩得滴溜溜轉(zhuǎn)。
陶清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個拾糞好手,最上等的自然是牛糞,一是多,二是好鏟,最次的當然是雞糞,鵝糞,又臭又小,拾起來費功夫的很。
凍硬的驢糞蛋子最好撿,裹著冰碴像黑湯圓似的滾在道旁。
騾糞多是嵌著未消化的豆渣,要趁日頭曬化前用樹皮鏟起。
最金貴的是牛糞,冒著白氣的必是新鮮的,得用枯葉墊著手捧。
路上拾糞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多是小童和老人,陶老娘要求拾夠一籃子,這如何能拾夠?陶清眼珠一轉(zhuǎn),悄悄提著籃子拐了道。
陶清悄悄摸到陸家的牲口棚外,果然有不少新鮮的牛糞。
陶清摩拳擦掌,準備大干一場,正在這時,陸家的老仆趕著牛出來了。
看到陶清站在牲口棚外,手里還拿著籃子,頓時明白了她的意圖。“喲,你這小兒,又來偷俺們家牛糞啦?”
陶清雙手叉腰,詭辯道:“誰偷了,這路邊的東西,哪有主兒。”
老仆雙手抱胸,冷哼一聲:“這可是俺們陸家牲口剛拉的,怎就沒主兒了?上次就發(fā)現(xiàn)你在這兒,這次還敢來。”
陶清眼珠一轉(zhuǎn),笑嘻嘻地說道:“哎呀,老伯,您這話可不對。牛糞是牛拉的,又不是您拉的,怎么能說是您家的呢?再說了,牛糞掉在地上,那就是大地的了,誰撿到就是誰的,您說是不是?”
老仆被她這一番歪理說得一愣,隨即又好氣又好笑:“你這小丫頭,嘴皮子倒是利索!可這牛糞是俺們陸家的牛拉的,自然就是俺們陸家的東西。你要撿,也得經(jīng)過俺們同意才行。”
陶清不慌不忙,繼續(xù)狡辯:“老伯,您這話可就不講理了。牛糞是牛拉的,牛是吃草長大的,草是地里長的,地是老天爺?shù)摹_@么算下來,牛糞也是老天爺?shù)模f是不是?再說了,您家牛吃了村里的草,拉了糞,也該分給村里人一點,這才公平嘛!”
老仆被她這一通歪理繞得頭暈,忍不住罵道:“你這小丫頭,歪理一套一套的!行,今天老伯我心情好,不跟你計較。你要撿就撿吧!手腳麻利點,別給我主家發(fā)現(xiàn)了。”
陶清一聽,頓時眉開眼笑,連忙點頭:“謝謝老伯!您放心,我就撿一點點,絕不多拿!”
說完,她麻利地蹲下身子,把鏟子使出風(fēng)火輪似的,一堆一堆的,只把竹籃子堆得冒尖。
其實壓壓還能裝,陶清怕它超了負荷,再把籃子底壓漏了,就得不償失了。
老仆看她小兒做派,搖了搖頭,趕著牛走遠了。
陶清提著裝滿牛糞的籃子,心里美滋滋的,今天可算是撿了個大便宜。
她一邊哼著小曲兒,一邊往家走,心里美滋滋的,陶老娘今日交待任務(wù),圓滿完成。